第十章 打架
汴京的冬日一日冷似一日,大夥也紛紛裹上厚重的棉衣,窩在屋裡不願出門。
惹衣擱下筆,終於謄好《四方誌》的最後一章,拿起一旁的銅鏨梅紋手爐,一股暖意從指尖流進心裡。自打入冬以來,安泰之送來的這個手爐就沒離過手,有了手爐,就能暖手疏血,書寫繪畫兩不誤,正是「縱使詩家寒到骨,陽春腕底已生姿」。
惹衣看著窗外陰沉的天,估計一會要下雪了。
「惹衣,你快出來,淇奧和人打起來了!」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惹衣心下一咯噔,拿起一旁的灰皮鼠斗篷,旋即打開了門。
「怎麼回事,和誰打起來了?快帶我去看看!」
惹衣一臉焦急的看著門外站著的楚楚,淇奧一向聽話懂事的很,成熟的不像孩子,今天怎麼會和人打架?
突然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這場雪終是下了起來。
漱漱的冷風夾著雪花,打著旋的抽在二人身上,楚楚的小臉和鼻頭都凍得通紅。惹衣見狀忙把手爐塞到楚楚手上。
「剛剛我去如廁,路過淇奧他們的院子,就看到淇奧和小霸王謝恆扭打在一起,我就趕緊過來找你了。」楚楚和惹衣并行疾走,簡單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到一陣吵雜之聲,摻夾著物品碰撞的聲音,「你爹是亂臣賊子,你們全家都是亂臣賊子!」
「你閉嘴,我爹才不是……」
淇奧像被踩住痛腳的刺蝟,豎起渾身的刺,眼睛通紅射出憤恨的光芒。掄起拳頭對著謝恆的小腹又是一拳。
謝恆的年紀要大上淇奧四五歲,身量自然要高上他一大截,拎起淇奧就像拎小雞一般,毫不相讓,往他的臉上招呼去。
淇奧也魔障了一樣,一聲不吭,拉過謝恆的手臂就咬了上去,
「你這小雜種,不要命了,快鬆口。」謝恆以為他年紀小是個軟柿子好拿捏,沒想到也是塊難啃的硬骨頭,打起架來不要命一樣,媽的,疼死他了。
氣極了的淇奧哪裡聽得見其他,任謝恆如何拳腳相加,就是不鬆口,嘴裡腥甜的味道已經讓他發狂了。
惹衣急急的沖了過去,「都給我住手!幹什麼呢?」說著就去分開二人。
淇奧聽到惹衣的聲音,悠悠的回過神來,這才鬆了口,「姐……」喊著喊著喉頭就哽咽住了,剛剛被打的再疼他都不吭一聲,現在只是聽到姐姐的聲音,眼淚就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惹衣把淇奧一把拉過來,護犢子似的護在背後。
「喲,來幫手了是嗎?」謝恆挑釁的看著惹衣身後的淇奧,「平時就知道躲在安泰之背後,現在更加出息了,躲女人裙子底下了,是個男人嗎?」
淇奧血氣方剛,一聽這話就要衝上前去,被惹衣攔了下來,「以大欺小,你又算什麼男人?也不覺得臊得慌。」
「牙尖嘴利的臭丫頭,不就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勾搭上安泰之。怎麼?有人撐腰了不起了是嗎?」這個謝恆從小就是個紈絝子弟,到了下優落,又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就明裡暗裡的欺負那些老實巴交的,典型的欺善怕惡。
「閉上你的狗嘴!我姐姐才沒有。」說他可以,就是不能說他姐姐和安大哥。
「可惜今天你姐夫不在,沒人幫你撐腰。」謝恆說著又朝淇奧亮了亮拳頭。
「有本事我們再打一架……」
惹衣拉著淇奧,看著他臉上青青紫紫的傷痕,心疼不已,「人通常只能跟人溝通,那些溝通不了的都是禽獸。被禽獸咬了一口,難不成你還能咬回來!別生氣了。」
惹衣語調輕緩不疾不徐的說著,絲毫沒有把謝恆看在眼裡。
惹衣的態度徹底惹毛了謝恆,「臭丫頭,說誰禽獸呢?」
「我沒說是你,不要這麼急著對號入座。」她從來不愛惹事,但事情要找到她頭上,她也不是吃素的主。
謝恆氣紅了眼,「找死!」說著抬起手就要蓋下來。
惹衣抬起腳剛要還擊,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高處攔截住了謝恆揮下的巴掌,大手用力收緊,「到底是誰找死!」
「痛痛……啊」謝恆殺豬一樣的叫到,安泰之今天不是出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滾!下次要再讓我看到你恃強凌弱,你的手就不單單是脫臼這麼簡單了。」安泰之輕輕一扭,謝恆的手就完全使不上勁了。
看著安泰之黑沉的臉色,還有身上散發的凌厲的氣勢,謝恆雖然心裡恨的要死,面上卻不敢吐露半分,低咒幾句就灰溜溜的跑了。
安泰之看著惹衣,「沒事嗎?」還好今天他回來的及時。
「我沒事,只是淇奧……」
安泰之看著臉上跟調色盤一樣的淇奧,幫他檢查了一下。雖然傷勢看著嚇人,但好在沒有內傷,休息一兩個星期也就好了。「淇奧沒事,男孩子皮實,過幾天就好。」
「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惹衣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剛剛我在院子練劍,謝恆走過來二話不說就要搶我的劍,我不給,把劍丟到一旁,他就開始辱罵我,我不理他,他就開始侮辱爹娘,侮辱我們全家,我氣不過就……」淇奧越說越小聲,畢竟他也不對,是他先動的手。
安泰之撿起一旁掉落的秋虹,遞給淇奧,「要麼不打,要打就要狠狠地打,只有這樣,他以後才不敢惹你。」
今天淇奧把秋虹丟到一旁,明顯是不想傷到謝恆,不然憑他這半年來的勤學苦練,雖然年齡懸殊太,可未必就會落於下風,歸根結底還是他太婦人之仁了。
「有些人可以縱容,有些人你放過了就是姑息養奸!」安泰之希望淇奧能硬起心腸,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適者生存是法則,「只有你強大了,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守護你想守護的東西。」
淇奧看著安泰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要變得強大,他要保護姐姐。
惹衣也知道安泰之說的有道理,畢竟面對危險躲避不是良策,只是心疼淇奧小小年紀就要看清殘酷的現實。
「姐,我相信爹不是亂臣賊子,他是英雄!」
「嗯,姐也相信,所以不要去管別人說什麼,好嗎?」
「可是,我們是奴才,我們沒有未來的。」剛才謝恆就一直在嘲笑他,說他一個奴才學什麼功夫,就算本事再高也沒用,奴才就是奴才,是不可能封侯拜相,出人頭地的。
其實這才是他動手的真正原因,當一個人的努力被全盤否定,看不到前路,沒有期盼,沒有希望,那才是最可怕的。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相信自己,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你只有不斷的完善自己,等機會一到,才能借東風扶搖直上。」
「會有那麼一天嗎?」
「壠國的先祖難道生來就是皇帝嗎?父親難道生來就是尚書嗎?他們就是用自己博出一個前程。他們可以,你不行,只能說明你不夠強大。你是不相信姐姐,還是不相信自己?」
「你要對自己沒信心,趁早放棄,我不強求!」安泰之也板起臉來,嚇唬道。
「姐我信你,也信自己,我會好好跟著安大哥學本事的。」
「不要以為受傷了就可以偷懶,趕緊回去擦點葯,明天繼續練習。」安泰之對待淇奧課業向來嚴格。
「是,姐夫。」卸下心中的石頭,淇奧開心的打趣著安泰之,然後轉身就跑。
安泰之古銅色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可疑的紅暈,不自然的扭開頭去。
倒是惹衣好像沒聽到一樣,「你今天出去啦!」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隨便問道,倒沒有要探究的意思。
「嗯,今天有個朋友有事約我出去。」安泰之倒是老老實實的彙報道。
「趕緊回屋吧!外面冷。」他伸手幫惹衣輕輕地拍掉頭頂肩上的雪。
眼角的餘光一掃,看到立在一旁許久的楚楚。定睛一看,看到了她手裡捧著的手爐,二話沒說,朝楚楚的方向走了過去。
楚楚緊張的看著邁步過來的英俊的男子,胸口突然像揣了只兔子,撲騰撲騰跳得厲害,俏麗的小臉騰的紅成一片,低下頭等著安泰之的靠近。
慢慢的只覺得一片陰影籠罩在面前,突然手上一輕,手裡捧著的手爐就到了安泰之手上,楚楚還來不及收回錯愕的表情,安泰之看也沒看她一眼,就大步走開。
安泰之走到惹衣面前,把手爐放在她手裡,「拿著,不要再亂放了!趕緊回去。」這是赤條條的警告,他的東西不是誰都能用的。
惹衣拉著一旁泫然欲泣的楚楚頭也不回的走了,這個安泰之還真是會拉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