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畫境,畫心(其二)
「叮鈴鈴鈴鈴——」
「嘩啦——」
煙霧探測器偵測到了越過火災紅線等級的煙霧,並在第一時間激活了洒水器和消防警報。於是警鈴大作,Casi-Joon的第55層樓裡頭下起了傾盆大雨。
水滴與那焦黑、滾燙的地面發生碰撞,激起層層白霧,將整層樓熏得一片朦朧。遍佈於樓層之內的那些燒焦的、甚至還在冒火的桌椅殘骸,也在這人造甘霖之中冷卻了下來,收去了那股子刺鼻的焦糊味。
上白澤慧音伏在地面之上,雙手艱難地撐起上半身,以免面部著地。洒水器的降水將她的衣衫與髮絲打得精濕,亦將她滿身傷口之上的血液衝到了地上,染得一地通紅。血水在那鏡面一般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擴散開來,越流越遠。
她此時的狀況,簡直不是一個慘字能形容得了的。那身破抹布一樣的衣服千瘡百孔,還濕圌了個透,與她的長發一同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勉勉強強地遮掩著她那同樣千瘡百孔的軀體。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好消息有一條,那就是沒有致命傷,而壞消息也有一條,便是除了致命傷以外,她已經受盡了所有的傷。她渾身上下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大大小小的開口淤血不計其數,就像一場花式內外傷博覽會。正常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流了這麼多的血,應該早就死了,然而她還活著,靠的可不僅僅是堅強的意志。
鬼人正邪離慧音只有幾米遠,仍舊坐在她一開始所坐的那張椅子上,從頭到尾未曾挪窩。她也和慧音一樣,被徹底淋濕圌了。不同之處在於,對於慧音而言,這是一場難熬的水刑,對於正邪而言,這不過是大勝之後的酣暢沐浴。
慧音用盡了力氣才勉強抬起頭,狠狠地瞪著正邪,雙目之中飽含圌著不屈的怒火,絲毫不像一個傷得站不起來的人的眼神。正邪則低頭與慧音對視著,在她臉上的一抹微笑之中,嘲笑與不屑之意盡顯。
沒有語言,但兩人都已經表明了各自的意思:正邪覺得,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但慧音卻認為,她倆還沒打完。
「雨」又淅瀝瀝地下了一段時間,期間伴隨著那刺耳的警鈴聲,直到賭場大樓的中央控制系統判定,第55層的溫度已經低於火災發生的必要溫度。於是它關掉了警報和洒水器,將原本的安寧與清凈還了回來,只剩下殘留下來的水珠滴答作響之音。
這個時候,正邪的話音打破了寧靜。
「我聽說,你能製造三神器的投影。」她說道,「然而不巧的是,三神器之一的真身,現在就在我這兒。」
實際上,它就立在她的大圌腿上,斜靠著她的肚子。那面印著鶴、龜和太陽三大圖騰的,古樸的小銅鏡,慧音當然認得。它的名字是八咫鏡,有關它的傳說能塞滿這棟大樓。無論哪一個版本的傳說,都會在最開始的那一頁點名它的身份——神器。
蘊含圌著神之力的器物,神格化的物品,神造之物,隨你怎麼釋義。「神」與「器」二字的組合,註定了它生而不凡。
慧音的視線,從正邪的臉上,漸漸地往下移了些許,最終停在了八咫鏡的鏡面上。她在那平滑的銅鏡表面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看見了她雙眼之中的不解與驚愕。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上白澤慧音。」鬼人正邪的嘴角翹了起來,成了一個得意洋洋的微笑,「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開口說話就是活受罪。所以就由我,來替你表達一下你的想法好了。」
「你在想,『為什麼這個乞丐一樣的天邪鬼,能得到此等神器,她是怎麼得到它的?』」
慧音聞言,又是狠瞪了正邪一眼,正邪便更加得意了。
「我的想法是,」正邪這麼說道,「『為何』、『如何』都是毫無意義的。重要的是,我已經做到了,我已經得到了,這才是你真正需要關注的事實。」
她從上衣的內兜里取出了先前從牌堆裡頭抽圌出來的那張小丑牌,用它蓋住了自己的左眼,笑著道:
「Joker,這張牌我已經打出來了。」
「那麼,上白澤慧音,你會如何應對呢?」
「是梅花Q,還是黑桃K,亦或者.……」
「是死亡?」
染血的水珠劃過了慧音的臉頰,她的氣息愈發地薄弱,有上一口氣,就沒下一口氣。在她那搖曳不止的視野之中,正邪的身姿漸漸地有了重影,慧音明白,這是徹底墜入黑暗的前兆。
正邪低頭瞧著慧音的慘狀,看著她那張慘白的臉,和那對即將支撐不住的眼皮,笑了。
「呵哈,看這樣子,你也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說罷,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這是她今晚的第一次起身。她踩著那,從慧音的身子底下蔓延出來的血水,「啪嗒」、「啪嗒」、「啪嗒」,三步便走到了慧音的面前。而後她便彎下腰,揪住了慧音的衣服領子,再一使勁,一把將慧音身上那套破破爛爛的衣服給扯了個稀碎、剝了個精光。
雖說,慧音原本就已經有些衣不遮體了,但正邪這一扯,可是把這位教書先生給徹底扯成了全圌裸,同時也扯掉了鋪在她那搖搖欲墜的尊嚴之上的最後一塊遮羞布。可惜,此時的慧音,已經沒有足夠的血液去臉紅,亦沒有足夠的力氣去遮羞了。光是伏在地面上,維持著呼吸,她就已經費盡了全力。
生死在前,此處沒有「尊嚴」的容身之所。
「誒喲喲,誒喲喲!」
正邪一腳踢在了慧音的肩膀上,「幫」慧音翻了個身。慧音那雪白之中染著血色的胴圌體,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的面前。她低頭瞅著慧音的身體,以小流氓起鬨一般惱人的語氣,咋呼道:
「這麼一瞧,您的身體還真是有夠下圌流的啊,慧音老師!」
說著,她便抬起腿,一腳下去,狠狠地踩在了慧音那豐滿的胸脯之上。
「哦嚯!」
正邪加大了力道,用皮鞋的鞋跟左右碾著慧音那被壓得變了形的胸,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淫圌邪起來。
「簡直就跟踩在水球上一樣啊,整隻腳都要陷進去了!就這麼踩上幾腳,我就感覺,自己的心靈都被您治癒了啊,慧音老師!」她笑著,收放腳尖,跟踩腳踏車一樣上下踩踏著,同時出言羞辱道,「話又說回來,您平時就頂著這麼沉的兩坨東西,晃里晃蕩地去給孩子們教書嗎,真是辛苦您了!」
慧音忍著痛,咬著牙,死瞪著正邪的雙眼,一聲都不肯吭。如果她肯叫上兩聲,或是流幾滴眼淚,那正邪就還有那麼一點興緻,再陪她多玩兒一會兒。她現在這個樣子,只讓正邪感到無比的掃興。
「畢竟是老師啊.……」
正邪收回了腳,並著雙圌腿重新站好。這一連串的踐踏,最終只在慧音的胸前留下了一片血印子,卻並沒能動搖她的內心。失望之色浮上了正邪的臉龐,卻也只持續了幾秒鐘。幾秒鐘之後,正邪收去了所有的表情,眉目之間,只剩下冷漠。
「你知道,我有一萬種方法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但我心存仁慈……」
正邪冷聲說著,同時單手持著八咫鏡,將鏡面對準了慧音的腦袋。在那光滑的銅鏡之上,慧音看清了自己眼中的不甘。
「所以我決定,就此終結你的痛苦。」
當白光從鏡子之中鑽出,蓋住了她的倒影,慧音便閉上了眼睛。她的過往在一片漆黑的腦海之中高速閃過,從兒時,至此時。於她而言,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幫上妹紅她們的忙。
她的失敗,所換來的信息,唯有「鬼人正邪是敵人」、「她擁有神器之力」、「她身在賭場頂層」此三項,然而慧音已經失去了將這些寶貴的信息傳遞到夥伴手中的機會。她註定要將這僅有的線索帶到墳墓里,與她一同長眠。
「結果.……」
在白光匯聚起來的那一剎那,慧音只是長嘆了一聲,在心裡頭自言道:
「我這不是死得毫無意義嗎?」
「叮咚!」
「頂層,到了!」
這聲音慧音聽過,這是電梯到站的提示音!
「遭!」
電梯門開啟的時候,鬼人正邪恰好抬起頭。純白的光芒從電梯的門縫裡溢出,她那雙早已適應黑暗的眼睛便被閃了個正著,一時失去了視覺。她在羞辱慧音這件事上傾注了過多的、毫無必要的專註度,只要她肯將自己的注意力分出一小部分,她就不難留意到那個至關重要,甚至可以說是致命的細節——電梯門之上,顯示樓層的電子錶在飛快地跳動。
有人從一樓乘電梯上到了五十五層,而她離五十五層的電梯門只有不足十米遠,還被電梯裡頭的光給閃了個睜眼瞎,原本牢牢握在手裡的主動權,已然丟失殆盡。
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趕上了Daze!吃我一招,Master……」
「動啊,八咫鏡,快給我動起來啊!」
然而神器的蓄能速度,還是比預裝填彈藥的迷你八卦爐要慢上一拍。只差那麼一瞬間,正邪就能成功地發動神器,將躺在地上的上白澤慧音,以及電梯裡頭的那兩位魔法使抹殺。但,成敗也就是那麼一剎那的差距。在八咫鏡發動的一瞬之前,高熱的魔法之光已經殺到了正邪的臉上。
「Spark!」
「嗚啊啊啊啊啊——」
今夜第二次,賭場大樓的頂層被白光填滿。魔炮貫穿了大樓的外牆,毫無阻攔地向著月球奔騰而去,順帶還將正邪的慘叫聲釋放到了夜晚的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