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黎明,破曉(其七)
丑時七刻,博麗神社前院。
只剩半邊的神社,被掀了個底朝天的庭院,四處堆積的沙塵,結了一層霜的鳥居。
哦對了,還有那個坐在鳥居頂上,笑得賤兮兮的吸血鬼,以及他身邊的那個一臉懵逼的小屁孩。
這就是博麗靈夢抵達現場之後,所見到的一切。
她就站在那裡,站在鳥居底下,目視前方,垂下雙手,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平靜得讓納蘭暝心涼。
「喲,靈夢,你來得正是時候啊!」
納蘭暝一個前滾翻,十分瀟洒地鳥居上跳了下來,落到靈夢跟前,滿面堆笑地道:
「剛好,這次異變的主謀已經被.……」
「被怎麼了?」
「嗚呋!」
沒等他說完,靈夢便一拳捅到了他的肚子上。這一拳賊狠,跟把刀似的,捅得納蘭暝一口老血噴了一地。
「異變?」
她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平平淡淡的,就跟平常喝茶閑聊時一樣,可就連坐在鳥居上的藤井和彥都看得出來,這傢伙已經憤怒得失去理智了。她的嘴裡念叨著一些連不到一起去的短語,每說一句,就給納蘭暝來上一拳。
「主謀?」
「嗷啊!」
「搞事情?」
「沒有,我.……」
「炸神社?」
「我沒有……」
「炸塞錢箱?」
「這不是我……」
「掀地板?」
「是文啊,文和那邊的……噢哦!」
「還玩沙?」
「咳咳,你停……先停一下好吧,聽我解釋一下!」
納蘭暝被揍得滿臉是血,雙手捂著肚子,蹲在地上,低頭咳血,仰頭哀求。
「解釋?」
靈夢說著,再一次握緊了拳頭。納蘭暝看得見,在她的身後,彷彿漂浮著巨大的暗影,又彷彿有黑氣升騰而起。
那一定是魔鬼的翅膀。
根據納蘭暝的經驗,憤怒有三種程度:氣得面紅耳赤,氣得齜牙咧嘴,氣得面無表情。現在的靈夢,顯然在第三檔。
不,說不定已經突破了三檔,達到了非人的領域——氣得想要發笑。
這不,她已經笑出聲來了:
「呵呵,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她捏起拳頭,一記老拳直擊顏面,將納蘭暝打翻在地。她的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眼神卻如餓了三個月的豺狼一般,兇狠、嗜血、幾近癲狂。這巨大的反差令納蘭暝不寒而慄。
按理說吸血鬼該是食物鏈的頂點了……但是,現在,與這雙眼睛對視,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被生吞活剝。
「這好玩嗎,拆房子好玩嗎,啊?好玩嗎?我問你話呢!」靈夢收起了笑容,黑著臉,跟惡鬼催命似地問道。
納蘭暝掙扎了幾下,好不容易坐了起來,捏著那被揍歪了的、鮮血狂飆的鼻子,口齒不清地道:
「不……不襖玩兒……」
這話還沒說完呢,靈夢抬手對著納蘭暝的右臉就是一嘴巴子,當時就打出了一個清晰的紅手印。
「不好玩你還玩?」
「好……好玩。」納蘭暝見勢不妙,想都不想,連忙改口。
豈料,話音剛落,巴掌聲再度響起,這一回打的是左臉。
「你他媽竟然覺得拆神社很好玩?」
「既然這麼好玩,那我去把紅魔館拆了,你支不支持啊?」靈夢又問道。
「不……不支持。」
納蘭暝話還沒說乾淨,只聽「啪嘰」一聲,又是一巴掌落到了他的臉上。
「不支持那你還拆我家,是不是欠?」
「支……支持!」
話一出口,第四個耳光立馬扇了下來,抽得納蘭暝嘴角流血,眼冒金星,臉腫的跟受驚的河豚似的。
「支持是吧?好,那我現在就去拆!」
說罷,靈夢擼起袖子,轉身就要走。既然她說了要去拆紅魔館,那肯定就是要去拆的。蕾米莉亞要是喝著喝著紅茶,睜眼一看房頂沒了,會露出什麼表情來呢?
「誒,等等等等.……等一下!」
納蘭暝趕忙爬過去抱住了靈夢的大腿,覥著那張腫臉,連聲道:
「姐姐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你說吧,這事兒怎麼個解決法,你說了算,好吧!」
「哦,是嗎?」
靈夢轉過身,抬腿一腳蹬在了納蘭暝的臉上,直接把他給踹翻了。
順便一提,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紅色、真皮、細跟,在佐渡島逛街的時候買的。這一腳踩上去……大概沒把納蘭暝的顱骨給踩穿。
「這樣吧,我給你個機會。」
揍了老半天了,靈夢的氣終於是消下去那麼一點兒。只見她抄著手,拉著張冷臉,對著仰面躺在地上的納蘭暝道:
「你負責把這裡恢復原狀,不管用什麼手段,給我把神社蓋回去就成,一磚一瓦都不許少,懂了嗎?」
「好的大小姐。」
「另外,神社維修期間,我的食宿也由你來負責,一日三餐外加水果甜點酒水,明白了嗎?」
「是的大小姐。」
「好,那就這樣,起來!」
靈夢這麼說著,卻見那納蘭暝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跟個死人似的,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一鞋跟下去,踹在了納蘭暝的肚子上。
「唔!」
被這麼踹的納蘭暝,毫無疑問立馬就捂起了肚子,跟個見了光的潮蟲一樣蜷成一團,側躺在地上。
「我叫你起來,沒聽見嗎?」靈夢厲聲喝道。
「我說啊,姐姐,你看看我,像是能爬起來的樣子嗎?」
靈夢一眼望去,見他那樣子確實有點凄慘,身上破破爛爛的不說,臉還被打花了,新傷舊傷混在一起,血肉模糊的,跟被車軲轆軋過一樣。
但她怎麼就是同情不起來呢?
「爬不起來?」靈夢挑了挑眉毛,「需要我幫你一把嗎?」
說著,她又揉了揉拳頭,刻意發出了「嘎嘣」、「嘎嘣」的軟骨活動的聲音。
「不需要,我腿腳很好!」
聽見這聲兒,納蘭暝跟背上安了彈簧一樣,立馬就從地上彈了起來,快得都看不清。起身以後,他雙手捂臉,胡亂揉了一通。等他把手拿開的時候,底下的臉已經完好如初了。腫塊消了,淤血散了,傷口沒了,歪掉的鼻子也正回去了,依舊帥得那麼噁心,帥得那麼欠揍。
嘛,不死之身就這點好,抗揍,不怕破相。
納蘭暝剛一站起來,便以一張像是要哭出來一樣的臉對著靈夢,引得後者曼聯不悅地問道:
「你這是什麼表情?」
當然,誰都知道,納蘭暝是不可能真哭出來的。有的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貨躺在棺材里估計都能笑得出來。
「嘶嘶,委屈。」
納蘭暝假惺惺地揉了揉眼睛,就好像這能揉出眼淚似的。
「委屈是吧?來來來,打一頓就好了。」
「不委屈,不委屈,一點兒也不委屈!」
「切!」靈夢非常鄙夷地白了他一眼,旋即轉過身,抬頭對著鳥居頂上喊道:
「坐鳥居上的那個,下來!」
「誒,我?」
藤井和彥指了指自己,顯得有些疑惑。
「除了你還能有誰,給我下來!」
「這我做不到啊!」
這句話剛一出口,和彥便忽覺身子一輕,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肚子上正貼著一張白底紅墨的符紙。
而且,他的屁股底下什麼也沒有——他正在飛速墜落。
「這樣啊,那我幫你一把?」
靈夢的手還朝著他所在的方向伸著呢,她的語氣是如此的冷漠。
「媽媽,好可怕,生氣的巫女好可怕,我要回家!」在他大頭衝下墜向地面的時候,和彥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他望著那越來越近的地面,已經快要聽見腦袋撞擊地面的悶響了,卻被飛奔過來的納蘭暝給一把接住了。
「誒呦,差點失手!」
納蘭暝輕笑著,又將他放回了地面上。
「謝,謝謝!」
和彥從納蘭暝的胳膊上下來,驚魂未定,腿腳都還是軟的,抖得不行。他是想「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的,可惜他真的是嚇得連眼淚都縮回去了。
這邊腳還沒站穩,卻見那頭的靈夢緩步走來,掏出那根綁著布條的小木棍,她的御幣,當頭就是一棍子。
「哎呦,好痛!」
被打的和彥便立馬捂住腦門,叫苦不迭。
「你就是藤井和彥,對吧?」靈夢將御幣扛在肩上,歪著脖,用下巴尖對著和彥,問道。
她的神態簡直像極了一位不可一世的黑老大。
「沒,沒錯,就是我。」和彥顫抖著,話音裡帶著哭腔,答道。
「那我就打對人了。」
「他要不是的話,你怎麼辦?」站在旁邊的納蘭暝有些不知趣地問道。
「涼拌,難道他還想還手不成?」
「呵呵呵……」納蘭暝別過頭,笑了幾聲。靈夢便白了他一眼,繼續對和彥說道:
「你跑這裡來幹嘛?是不是沒死過,想試試?」
「沒……沒有啊!」和彥顯得很是無辜,「我這不是看你不在,想來神社裡找找.……」
「老娘剛才在人之里呢,你來這兒找個屁啊!」
「在……在人之里啊,那.……」
到了這份上,和彥也不知道說啥好了,所幸就彎腰鞠了一躬,大聲道:
「總之,非常對不起!」
道歉就道歉吧,對巫女道歉不丟人,惹不起還慫不起嗎?
然而,靈夢絲毫沒有領情的意思,只聽她厲聲道:
「別跟我道歉,去跟你媽媽道歉!」
說著,她抓住和彥的后領子,一把把他的腦袋揪了起來,再湊到近處,四目相對,一臉嚴肅地道:
「你知道她有多擔心你嗎?」
「不,不知道……」
「她啊,為了求我救你,竟然哭著向我下跪了。你的媽媽,為了你的安全,竟然不惜向一個女兒輩的孩子下跪!你自己出來冒險是爽了,但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要怎麼活下去?」
靈夢插著腰,訓斥著和彥,簡直就像大人訓小孩。實際上,他倆可是同齡人。
「所以我看見你這個啥也不懂的蠢樣,就氣得不行,恨不得像揍納蘭暝那樣直接揍死你!」
「好過分,你竟然想揍死我!」納蘭暝再一次,不合時宜地插嘴道。
「你閉嘴!」靈夢扭頭呲兒了他一句,又回頭對和彥說道:
「知道嗎,像這種時候,你就應該好好地呆在父母身邊,好好地陪著他們,別讓他們擔心。別他媽的,等出了什麼事情,才想起來後悔!」
「抱,抱歉,非常抱歉,我知錯了!」
「都說了,別跟我道歉,回去跟你媽道歉!」
「明……明白!」
「呼——納蘭暝?」
「到!」
訓完和彥,靈夢呼了一口氣,便把納蘭暝喚來自己跟前,道:
「告訴我,異變的主謀在哪兒,怎麼樣了?」
「報!」
納蘭暝裝得跟個大兵似的,雙腳併攏,腰板挺直,還行了個軍禮,有模有樣地報告道:
「主謀已經被滅了,現在正躺在.……」
「躺在哪兒?」
「正躺在你家的廢墟里呢。」
「你指的就是站在那邊那個人嗎?」靈夢伸出手,指向了納蘭暝的身後,顯得很是詫異,「他這不是還活著嗎?」
「什麼?」
納蘭暝一回頭,果然見到一個一身黑衣的長發男子,正立在神社的廢墟之上。那傢伙頭髮披散,腦袋耷拉著,面容不為外人所見,身邊倒是飄著三個直冒紅光的水晶球,大小跟實心球相差無幾。
「等等,那玩意是……」
納蘭暝一看見那三個球,頓覺不妙,立即大呼道:
「靈夢,和彥,快退下,有危險!」
沒等他說完,一股污穢的氣流便席捲而來,瞬間淹沒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