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第三人（二）

  這裡很潮濕，奈維特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只嗅到空氣里充滿濕泥的味道。


  奈維特的腳在掉下來的時候受傷了，兩隻手臂也有些擦傷，因為在掉下來時護住額頭，避免了撞到腦袋，將手擋在前面。


  儘管傷勢不是很嚴重，但是，奈維特什麼都看不見。


  事實上，他和約兒一樣都避免提起看不見的這件事，即使不願意承認，這也是一個現實，擺在面前的殘酷的現實。


  準確來說，他並沒有眼睛，因為那傢伙把自己的眼睛挖掉。


  很多時候，奈維特重複著做著相同的一個惡夢，眼睛傳來的痛楚，讓他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奈維特的臉上，屬於眼睛的地方，是空的，失去眼球，留下空蕩蕩的眼眶。如果照一下鏡子，一般人一定會覺得很可怕。


  養好傷勢的那天，到現在，眼睛上的位置都用布條綁住，遮了起來。


  奈維特沒有眼睛，失去了眼睛，也是第一次，內心受到極大的感觸。


  自己落的這副狼狽的模樣，就是看不見的下場！


  「這就是看不見的下場！」


  「哈哈哈哈哈哈……」


  奈維特抱住雙手，慢慢滑落，慢慢蹲在地上。


  他的口中繼續發出笑聲，「哈哈哈哈哈！」


  持續不斷的笑聲，充滿悲傷的笑聲。


  「可憐的傢伙，沒有用的廢物，連爬出這個坑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憐的廢物！一切都沒有了！一切都失去了！整個世界都被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維特在坑洞里大叫，扯著嗓子，像在釋放自己所有的聲音，哪怕喊壞喉嚨也毫不在乎，用力的叫著，彷彿想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大叫。


  奈維特撕扯著自己的聲音，如同陷入癲狂的人，拚命的叫著。


  這樣的狀態不知維持了多久，直到再也喊不出聲音后，奈維特注意到遠處有人的腳步聲，才稍微冷靜下來。


  奈維特想，一定是約兒吧，這裡除了自己和她以外，就沒有其他人。


  她來到了，就會想辦法救自己，自己只是一個廢物，剛才想的太簡單了，報仇？連走個路都會掉下來，他用什麼來報仇？


  奈維特在經過發泄后，終於真正的冷靜下來，而不再像一個瘋子，只會發狂。


  對，他拿什麼去報仇？他用什麼辦法去殺掉那傢伙？

  奈維特看不見任何東西，首先，他必須熟悉這個黑暗的世界。讓自己不需要陪伴都可以走到任何一個想去的地方。


  他應該怎麼去做？如果做不到，就剩下一種不是辦法的辦法，就是約兒之前提過的，和她再次簽訂契約？

  這個念頭剛浮起來，馬上又沉下去。


  不行，奈維特在心裡說，不論如何都不行。


  他不能依靠約兒的力量，照顧自己到現在，約兒已經幫了不少忙，他不能把約兒拖下來。


  奈維特思考著，拚命的思考著，還有什麼辦法，究竟還有什麼辦法？

  遠處的腳步聲變的清晰，看樣子正往這邊過來，奈維特沒有打算開口，他不想又一次被約兒救，他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裡。


  轉身，正要用手抓住附近的牆壁，打算一步一步向上爬，還沒有開始動作，奈維特卻反常的蹲了下來。遠處的腳步聲很不對勁，不像是約兒的腳步聲，奈維特沉思起來，那是什麼動物的腳步？不對，動作的腳步聲不會那麼整齊，一定只能是人，不過，不可能是約兒。


  奈維特感到緊張，來的人會是誰？本來說，這地方不可能第三個人出現！


  向這邊過來的傢伙究竟是誰？

  奈維特做好最壞的打算，自己看不見東西，身邊又沒有劍，簡直就像掉在陷阱里的獵物，在不安的等待中等來了獵人。


  自己的生命就這樣進入最後的階段嗎？還沒有力量反擊。


  真是可笑，奈維特的嘴邊扯出一絲笑意，卻不是真正在笑，是對自己的諷刺。


  這個時候，腳步聲已經來到坑洞的旁邊，奈維特即使抬起頭，也看不見對方。


  站在外面的人看了一眼下面，隱約看到一個人站在下方。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上面傳出，語氣里透露了幾分好奇，奈維特很安靜，沒有動作，不知道對方有什麼目的。


  這個聲音聽上去很年輕，聲音的主人應該是一名二十歲的青年，聽上去似乎沒有敵意。


  「怎麼不說話呢？剛才我聽到你的聲音，你似乎很痛苦，發生了什麼嗎？」


  「奈維特……你又是誰？」


  奈維特下意識的迴避著對方問的問題。


  「我？好吧，我收回剛剛的問題，重新發問。比起我的名字，還是你回答吧，只有被選中的人才可以進入無境森林，也就是巨龍之子，你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麼可以進來？」


  「巨龍之子？！」


  奈維特震驚的抬起頭，卻不知道對方站在哪個方向。


  「你是怎麼進來的？你似乎看不見啊，發生什麼嗎？」


  「……」


  「我……」


  奈維特把心中的驚訝壓了下來，露出一絲苦笑。


  「發生的事情太多，一下子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我認識一個巨龍之子，是她帶我進來的。即然在這裡遇上你，看來我的運氣不算太差。她的名字叫約兒，這個名字是我替她取的，我並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偏題了，總之，她在找你，我是她在找你的途中認識的朋友。」


  「原來是這樣啊，這樣的話就不會奇怪啊。」


  站在外面的巨龍之子，奈維特並不知道他的名字，接下來，接聽到他說：「對不起，我有些事情必須要離開，我不能見她，我要走了，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我把這個給你，希望它能夠幫到你。」


  「等等，你不是她的親人嗎？」


  奈維特覺得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掉到自己頭上，沒有掉到地面。


  可是，對方並沒有給自己答案，突然的失去聲音，就像突然消失一樣。


  「……他走了嗎？」


  「……」


  奈維特伸手把頭上的東西拿了下來，發現是一個小瓶子的東西。


  「這是什麼？」


  奈維特看不見，只能藉助手的觸感，手指摸到瓶口的地方，手指的動作停了下來。


  「……」


  奈維特收回手，將瓶子放在口袋裡，等會跟她說這件事吧。


  ******

  「奈維特，你沒事吧！」


  約兒幾乎把附近一帶每個角落都找遍，終於在接近山洞的地方發現了奈維特，奈維特掉在一個坑洞。約兒跳下去，以坑洞大小的比例恢復自己本來的身體，帶著奈維特飛出來。


  「好了，你真的沒事吧？」


  「約兒……我……抱歉。」


  奈維特不習慣說過長的抱歉，特別是剛才她努力在找自己。


  「我不會再擅自離開。」


  奈維特向她作了保證，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比起這個，這是什麼？」


  「這個瓶子？裡面裝著鮮紅的液體……不會有錯的……」約兒好像把蓋口打開，接著說：「果然！這是巨龍的血，跟普通的巨龍似乎不太一樣……奈維特，你怎麼會得到這東西？」


  「……我遇到了另一個巨龍之子。」奈維特簡短的把事情說了一遍，省去自己發狂的事情，免的讓約兒更加擔心。


  「你真的遇到了？」


  「他自稱巨龍之子。」


  「他為什麼不見我？還想避開我？！」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難過和失望，奈維特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他不過是個普通人，沒遇到她之前，不知道巨龍之上還有巨龍之子，更沒有巨龍之子傳承的記憶。


  這些這些，對他來說太陌生了，陌生到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同一個時代只有兩個巨龍之子，我們的使命就是找到對方，共享全部的記憶，才有資格得到和神有關的記憶，然後找到我們真正要做的事。」


  「他為什麼要拒絕我？明明已經這麼接近了，為什麼要隱藏氣息，躲著不見我？」


  奈維特看不見她的臉，卻能明白她的心情。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抱歉，我不知道……」


  「不是，我更應該說對不起，是我失態了，對不起，奈維特。」


  「我們誰都不欠誰。」


  「對了，這個瓶子里裝著龍血，這應該是他的血，我可以用這瓶血來找到他。奈維特，這個瓶子可以給我嗎？」


  「沒關係，我用不上。」


  「他把自己的血給你，大概是想治好你的眼睛，但是，他不知道情況。龍血雖然可以治好一些傷口，卻不能讓失去的東西重新長出來。」


  「你已經用過你自己的血，來治我的傷，而我的眼睛是被人挖走的，不會重新長出來。」


  「奈維特，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治好你的眼睛，還有一個辦法，跟我訂立契約吧！」


  「……你還是不死心，我不會答應的。」奈維特頓了一下，繼續說：「比起這個，我想要一把劍，最好和我以前的劍差不多的長。約兒，帶我去山洞吧。」


  「不行！」


  「我需要力量，答應我。正因為我現在看不見，所以我才更加的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