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 崩壞

  記憶中熟悉的藍色長發，熟悉的臉龐，如今正安靜的躺在冰櫃里，毫無聲息。


  「母親……」


  「她真的還活著？」


  夏麗從來沒想到，母親竟一直被眼前的男人冰封在這裡。


  小女孩伸手觸碰冰棺的表面，在一瞬間，一絲寒冷之意沿著手掌竄到身體中，連心臟都被冷的漏跳一拍。


  她立刻縮回了手，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應該遠離這個冰棺。


  然後，小女孩不停搓著雙手，試圖換回一點暖意，可是，心頭上的那絲冷意很難消去，小小的身體不停的發抖。


  「好冷，好冷。」


  「夏麗，你還好嗎？」庫伊緊張又擔心的看著她，走過來時碰上她往後退，觸碰到她的皮膚，臉色突然一變。


  「夏麗？你怎麼凍成這樣？」


  「父親……」


  夏麗的臉變的慘白，就像過去那樣，庫伊不止見過一次，她發病時的樣子。


  「複發了嗎？」庫伊對這個想法感到震驚，連忙把她抱了起來，匆匆跑了出去。


  「我真是不小心！」


  夏麗覺得越呆在這裡越覺得冷，冷的發抖，冷的牙齒直打顫，還好，父親連忙抱著她離開了這個房間，之後才覺得好過一些。


  夏麗腦海里浮現起剛才看到的臉，想起了過去。


  曾經依偎在對方腿上小歇，會用水族的語言唱出無比動聽的樂曲哄自己入睡，在晴天時會握著自己小手帶自己到外面散步，會特意為了自己跑到廚房準備自己喜歡的食物。


  她的母親，艾蜜莉，美麗又溫柔的母親。


  「母親……」


  「父親。」


  夏麗呼喚著父親，臉上落下晶瑩的淚水，眼淚落到地面就變成藍色的珍珠。


  夏麗一直都有這個秘密，連父親都不知道，那是母親特意叮囑過自己，不能哭，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心，要快快樂樂的。因為，水族在傷心的時候眼淚會凝結成珍珠。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最好不要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淚。


  「夏麗，別擔心，前面的房間有壁爐，你很快就能暖和起來！」


  「……不，父親，我想問你。」


  夏麗覺得很疲乏，身體很累，儘管如此，也比剛才好了一些。


  「父親，母親她很冷啊，你把她放在那麼冷的地方……母親她真的沒事嗎？」


  「還有，父親，你討厭夏麗嗎？」


  「討厭？怎麼可能……」


  庫伊的腳步慢了下來，看著夏麗的臉，回想起一些過往。


  「……父親，你必須丟下夏麗嗎？母親不在的時候，夏麗覺得很難過很難過，再也聽不到母親的聲音，再也看不到母親的臉。」


  「一定還有其它辦法可以救回母親，貝克叔叔一定有辦法的。」


  「沒有別的辦法。」


  庫伊放下夏麗，搖了搖頭。


  「你不會明白的。」


  「父親……！」


  夏麗心裡說不出的難受，聽到父親不但不是來救自己，而且還想將自己賣掉。


  第一次，夏麗知道了被背叛是什麼滋味。接著，知道父親的理由，想法被改變，夏麗已經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


  求父親回頭？讓他改變想法?但是，夏麗自己也十分希望母親能夠活著，希望再一次聽到母親的聲音。


  這份心情變的矛盾，極其的矛盾，夏麗不知道怎麼辦。


  （要怎麼做？）


  父親簡直像是要把自己送給那些人，夏麗想起那隻眼睛怪物，心裡感到害怕，自己會遇到什麼？

  夏麗露出乞求的目光，庫伊卻側過了頭。


  「……」


  「父親，夏麗似乎能夠理解，似乎又不能理解。」


  「對不起。」


  （母親，我應該怎麼做？）


  庫伊帶著夏麗進入壁爐的房間，在跳動的火焰面前，夏麗感覺身體比之前舒服多了。


  庫伊沉默著不說話，夏麗也沉默著不說話。


  忽然，有人在外面拚命的敲門，庫伊還沒有說話，站在外面的人就直接進來了。


  「艾杰特！」對方是一名陰影法師，朝庫伊和夏麗走了過來。


  「長老們正在準備王的儀式，現在就需要祭品。」


  「儀式不是明天嗎？」


  「發生別的事情，儀式必須提前，好了，不要問這麼多，趕快過來，別拖拖拉拉。如果惹長老不高興，你知道後果的。」


  庫伊感到意外，轉頭看著夏麗，對她說：「夏麗，儀式要提前進行，一起過去吧。」


  「儀式……？」


  夏麗愣了一下，露出充滿苦澀和悲涼的笑容。


  「父親，參加儀式，我到底會怎麼樣？」


  「……我會死嗎？」


  夏麗一字一字的質問庫伊，說出這短短几個字，小女孩的內心裝滿無法看見的悲哀和傷心，甚至絕望。


  「走吧。」


  庫伊向夏麗靠近了幾步，牽起那隻小手。


  （……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庫伊心底里閃過一份分不忍，那一份不忍很快消失，徹頭徹尾的消失不見，從而取代是是一片冰冷。為了艾蜜莉，必須作出犧牲。


  以一人，換另一個。


  這是庫伊早就決定好的事情，不可能改變，不論面對自己親生女兒如何的目光。


  他就是這麼一個自私，又殘忍的父親，為了心中唯一的願望。


  夏麗被庫伊強行牽起手，儘管曾經多次幻想起被父親牽起手，兩人一起到街上散步的情景，但是，絕不會是現在的這番局面。夏麗感受到父親的強硬，義不容辭，無法拒絕，沒有想象中渴望過和家人在一起時的溫暖。


  夏麗被強行的帶出去，強橫的力氣拉著自己的小手，朝外面走去。


  （誰能來救救我？）


  每走一步，夏麗的心都會沉下一厘米。


  （害怕……）

  「好害怕……」


  眼前的路，彷彿通向地獄。


  可是，腳步卻沒有因為小女孩的這句呢喃而停下，反而加快腳步，更加急速的向前跑去。


  「為什麼是我？」


  「對不起……」


  視野中出現一個門口。


  「到了，趕快，長老們在裡面等你們呢！」陰影法師催促著。


  夏麗抬起頭，這時，臉上已經掛滿眼淚。


  「誒！真不愧是上等的祭品，人族和水族的混血還能誕生出如此純粹的孩子。」旁邊的陰影法師發出讚歎，看著一顆接一顆向下墜落的藍色珍珠。


  「父親……！」


  庫伊伸出雙手，同時張了張嘴。


  「你不需要我了。」


  話音剛落的時候，他就把夏麗推了進去，他把自己的女兒推進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