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決賽——皆殺016
「……」一陣壓抑的沉默之後，湯姆突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臉上的神色既不優雅也不矜持，非常罕見地，露出了也許從沒有人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神態，好像一個已經徹底不要臉的流氓，熟門熟路地在警局對條子的額頭吐了一口唾沫時的樣子，「哦？是嗎？我已經死了？我怎麼看不出來？我說，你倒是引爆那包紙巾啊？不引爆的話，它就永遠威脅不到我的生命，因為，歸根到底，那只是一包衛生紙而已～」
雷火詫異地張了張嘴，緊接著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右手狠狠地攥緊，那包衛生紙被擠壓成了一個不很規整的圓球：「你這是——在耍無賴么？！」
湯姆身上的傷口已經不知所蹤，衣服不知何時換成了筆挺的灰白豎條西裝，他輕鬆地整理了一下領帶，打了個響指，烏龜懷裡抱著的烏龜龜殼上便多了幾條突兀的裂紋。儘管他打扮得人模狗樣，此刻他卻歪著頭，兩手插兜，左腿半彎著，不斷地在地上打拍子，配上臉上毫無風度的冷笑，的確像極了無賴：「耍無賴？哈？你在說什麼啊？五分鐘已經過去了，你不知道？」
「但是剛才還——」烏龜的神色也非常難看，可是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自己咽了回去，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最後卻只是吐出了一句低聲的詛咒，「該死。」
湯姆瞥了他一眼，也許是為了想怎麼說才最能讓他難受，仰頭翻著白眼思考了一陣子，這才咧嘴笑道：「當然，雷火把那包紙放到我面前的時候還沒有過五分鐘，這沒錯。但是他並沒有引爆啊？還記得規則嗎？五分鐘內我會自我壓制實力，而你們要抓住機會，在這五分鐘里殺了我。但是五分鐘過去了，我還活著，不是嗎？」
總算突破了魔法陣的束縛，喘了一會勉強恢復體力的小蒼剛走過來，就聽到湯姆的發言，當時便驚怒道：「卧槽？你這麼不要臉？」
「不要臉？」湯姆大笑三聲，「雷火既然是那樣走到我面前，就代表他根本沒有打算引爆那包衛生紙。要不然他直接就扔過來了不是嗎？那玩意對自己也會造成傷害的啊，你倒是問問，他願不願意跟我在那時候同歸於盡啊？」
雷火的確是被湯姆說到了痛處。儘管他最近表現的一副一切正常的樣子，但是之前他做出了殺死雙色球的決定，並直接導致雙色球最後大自爆這件事，的確給他造成了相當大的心理陰影，而且至今都沒能走出。他已經不能像過去那樣滿不在乎地去殺人了，因為死亡在他的腦海里有了實體，不再是輕飄飄的一個普通的詞。
可是他也知道，這時候絕不能露怯，因此他只是嘴角抽動了一下，就滿臉不屑地回應道：「呵，同歸於盡？那時候你會跟我同歸於盡嗎？如果我引爆了，你難道會繼續壓制自己的實力乖乖等死不成？」
湯姆笑得活像一個流氓：「哈！你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
「咕……」雷火直接被他這句不要臉的話噎住，一時間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林清拿著那顆決鬥寶石在手裡一拋一拋，看他們說了半天，此刻終於開口接過了話頭：「不，不用試也能知道答案的。你在被小蒼打的時候，其實已經用了你作為副本Boss的力量了，我說的沒錯吧？」
湯姆愣了一下，儘管他看到林清嘲諷的表情時便明白過來，但他也明白，只是他發愣的那一瞬，他就沒有辦法再瞞下去了。
之前說過，湯姆之所以要給他們五分鐘的時間，除了答應了風鳴給他一個面子以外，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斷絕這群參賽者要來闖進副本，打擾他的生活，且對他的妻子的生命造成威脅的念頭。如果他被壓制實力的前提下，這些人拼盡渾身解數，還用上了使用條件苛刻且是只能用一次的底牌的道具和寵物，才勉強擊敗他，那結果還可以接受。但如果是林清和蒼白之炎一個NPC一個玩家，只憑這兩個人的個人能力，在沒有用上任何罕見的底牌就被打敗的話，所謂的威懾效果自然蕩然無存。
現在留給湯姆的有兩條路。第一條是他自己非常想要選擇的，簡單粗暴的一種。直接殺光除了他和他老婆以外所有的參賽者，然後再幹掉一個像那個小孩一樣的入侵者，直接拿到聖杯，他就會成為冠軍，然後許個願，他應該就可以過上他想要的生活了。可惜的是，這個看似很棒的想法有兩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第一，他對一個自稱「惡魔」的傢伙許下的「實現願望」的承諾實在是難以相信。而他的願望也不是那種只能靠這個方式才能實現的不切實際的願望，對他來說，非但沒有不得不去信任GM的理由，恰恰相反，GM在實現願望時可能存在的陷阱以及其他風險，對湯姆來說本該是可能避免，因而也是難以接受的。
第二，他已經答應過自己的妻子，儘可能少得隨便殺人了。
這樣仔細考慮過第一種方案之後，湯姆發現，其實留給他的選擇本來就只有一種。
也就是第二條路，在這裡不輸氣勢地認個慫，然後給給這些人一個不需要來招惹自己就能通關的道路，這樣雖然也有這群逗逼執迷不悟非要來副本幹掉終極Boss這樣的風險，但是終究比第一條路要靠譜一點，而且，他也可以少殺幾個人。
湯姆聳了聳肩，笑道：「沒想到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湯姆說這話的意思是抬舉一下林清，讓自己之後說的話更容易被接受，但林清是何許人也？一向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的林清，難道別人吹他兩句，他就一定會開開心心地應下來么？此刻，林清不知道腦子那根線搭錯了，冷笑一聲，得意道：「不，我只是瞎說的。」
「廢話！我特么當然知道你是瞎說的！」湯姆這句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但是在這撕破臉面反而是對已經定下了之後的行動的湯姆不利，所以他很努力地咽了回去。連續咳嗽幾聲之後，他把這事一筆帶過：「哈，是嗎？那還是挺厲害的嘛。不過這不是重點。」
湯姆有意停頓了一下，確認自己吸引到了周圍這些人的注意力之後，他才緩緩地說道：「那我們就把一切都挑開了說吧。我不可能願意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你們弄死的，這很好理解吧？在此基礎上，考慮到你們的確在那五分鐘里的確打敗了我，我願意給你們指一條明路，一條可以滿足你們要求的，理論上跟殺掉我等效的道路。」
林清終於憋不住了，在一旁歪著脖子嘲諷似的說：「哦？你決定把那天跟你一起的金髮妹子獻祭給我們了？嗯，雖然我是個蘿莉控，但長得好看的姐系角色也不是不能接受——」
「閉嘴！那是我老婆！」湯姆有點惱火地怒吼了一聲，看著林清滿懷惡意的笑容真的是越看越來氣，不過他不是那麼容易被情緒控制的人，很快便調整了過來，無視了林清持續不斷地嘲笑和打岔，把之前從捉蟲幹部那裡聽到的「Invader」的情報告訴了眼前的五人。
最後，看著各自若有所思地五人，湯姆滿意地點了點頭，輕笑了一下，用這樣一句話總結道：「儘管你們大概還沒有見過這些『Invader』，據我所知，在賽場當中活躍的人數大概比我們這十四個正版參賽者要多很多了。而且他們中有些還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NPC。」
「等一下，」林清挑著眉毛，「按照你這種說法，我們遲早有一天會碰到這些『Invader』。」
湯姆看了他一眼，咧著嘴對他笑了一下，結果根本就沒有理他，擺了個奇怪的Pose說道：「那麼，就這樣，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強大的朋友們。」
話音未落，湯姆的身影便倏然消失，包裹了整棟樓的魔法陣的光華也在同一瞬間完全消失，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確實是如他所說的，就這麼離開了這裡了。
被晾在一邊的林清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多麼不爽，彷彿沒有焦距的瞳孔將其他三人的身影都收攏在內，抿著嘴，似乎是笑著，停下了他說到一半的話。
接著，雷火把林清的話頭接了過去，看著沉默的烏龜，用明顯的找茬的語氣和態度說道：「他說的這些情報我們遲早都會知道，也就是說，我們這次聯合起來的行動，就是什麼成果都沒有，平白無故地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體力，對吧？對於這次失敗的行動，是不是應該有些人，要站出來負責呢？」
林清眯著眼笑了笑，小蒼緊緊地皺著眉頭，向後退了兩步，他們兩個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他們暫時不想參與到他們兩個的紛爭當中，至於他們心中實際在想什麼，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非要知道。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如此運行的。
雷火看到他們兩個的表態，神色有幾分不悅，但同時也有些放心，這兩個人沒有支持他固然不那麼好，但他們沒有站在烏龜那一邊一起來弄死自己，這就避免了最壞的一種情況。
雷火看得很清楚，憑他自己想要活到召喚出聖杯的時候可能性是非常低的，他必須要和赤紅之海呆在一起，看著所有參賽者和入侵者裡面所有的危險分子全部死掉，最後再動手殺死赤紅之海。儘管過程非常困難，成功率也很低，但這的確是他唯一的贏面。
因此，現在他必須要想辦法拖到赤紅之海回來的時候才行。那麼，與其在旁邊向天祈禱不要波及到自己，不如想辦法將局勢的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裡。別看這個台詞這麼高大上，換一種說法，就是主動去搞事。成為被所有人注目的焦點，固然會讓人覺得很難受，很不安全，但是實際上，反而可以把危險控制在相對可控的範圍內。
就像現在，他最需要注意的危險就是沉默的烏龜了，而他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普通的NPC……雷火逼視著烏龜的眼睛，而烏龜一動不動地微笑看著他。
「這傢伙的寵物的效果是自己一分鐘之內不動，然後沉默一定範圍內的目標單位。」雷火整理好思路之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對付烏龜身上，「……現在沒有到一分鐘。在到一分鐘之前作出威脅的行動，就會讓他沒辦法繼續這樣了——」
正在雷火思考的時候，烏龜的動作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烏龜從容地逼近著他，微笑，卻並沒有回應雷火的譴責，反而頭也不回地跟完全不在他視野範圍內的林清對話了起來：「我說，陸兄，那兩個女玩家，為什麼還沒有過來？」
「嗯？」林清咧著嘴壞笑，「因為在擊敗湯姆的時候，我就聯繫了小黃金，讓她隨便找個理由和赤紅之海停留在外面了啊？」
雷火臉色一變，順手把一直在手裡攥著的衛生紙扔了出去，同時轉過頭來，無法再保持淡定地用非常難看的臉色厲聲喝道：「什麼？！為什麼！」
「因為~~~」林清笑得非常開心，「嗯——你看~」
雷火回過臉來，這才注意到那一團衛生紙始終沒有爆炸，而烏龜不知何時竟然已經來到了他面前，他張了張嘴，不知怎麼還很難說出話，喘不上氣來。過了一秒，他才想到，這大概是因為烏龜伸在他下巴下面的手裡握了一把刀，刺穿了他的咽喉。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看到雷火震驚的目光，烏龜用他低沉的聲音，並沒有多麼欣喜地說道，「我說要站一分鐘，不代表真的要站一分鐘，對不對？」
「真可怕啊，不是嗎，林清？」小蒼站在林清旁邊，看著烏龜和雷火兩人的戰鬥，感慨了一句，用異樣的眼光看向林清。
林清咧了咧嘴，轉過頭來，還沒有說話，就感到了一陣強大的衝擊力。
小蒼出拳形成的一瞬間的爆炸，形成的風浪震裂了失去魔法加護的窗戶，發出的巨響奪走了這棟樓里所有人耳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