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橋樑
在聽到「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句話的瞬間，林清的腦海中閃過了自己到這裡來之後的種種情形，甚至設想了在自己到來之前可能存在的陰謀，三秒鐘之內他腦中閃過的種種思緒，寫成小說可以寫大約十萬字左右，但是，他還是意識到，不需要這麼麻煩。
自己是ＮＰＣ這件事情暴露，其實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解釋，簡單到，林清自己都覺得無比蛋疼，對自己的智力水平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答案很簡單，語言。ＮＰＣ世界的語言和玩家世界是不同的。
小蒼等人都曾經提到過，他們在進入遊戲的時候，都花錢買了一個捆綁銷售的翻譯程序，然後，他們只有另外購買翻譯包，才能夠識別這個世界的某種文字。最開始小蒼說的時候，是在抱怨這個遊戲騙錢騙得過火，但是，在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前提下，這些都可以解釋。
捆綁銷售的翻譯程序並不是沒有意義的，它的作用是翻譯語言，正因為如此，玩家才能和地球上各個國家的人都自如地交流——這也就意味著，玩家世界的語言，和地球上的任何一種語言，恐怕都不相同。
這個說話的人不是ＮＰＣ，這一點林清早就推斷出來，但是，他也不是玩家，不管怎麼想，玩家在遊戲里被「終生監禁」的話，都不可能會這麼理所當然的吧？即便在玩家世界，遊戲這玩意有著特殊的意義，但遊戲終究是遊戲，是虛擬的。
這傢伙是玩家世界的人，而且是在遊戲外面被抓住的——這一部分實際上林清心裡早就大致有數，只是他忽略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就算這貨是玩家世界的人，在遊戲外被抓起來，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裝上那什麼翻譯程序的。
所以，他能夠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個世界幾乎是必然的事，虧自己還裝了那麼長時間蒜——認識到自己的表演從一開始就被看穿的時候，林清感覺非常地沮喪。
但林清並不是那種會在沮喪中一直消沉下去的人，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轉移了，在發現了自己忽略的事的同時，你就會發現與此有關的，一系列的東西。
「嗯——是這樣的嗎？」林清花了七秒鐘時間進行了以上的推理，又花了三秒鐘給自己進行了一次全新的設定，然後，再次開始了他的表演，「不是一個世界？」
那聲音的主人本來自信滿滿，自認為看穿了林清的失誤，咬住了林清偽裝的空隙，結果林清似乎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好像只是組織了一下語言，就開始裝蒜，不禁有點不爽地咂了咂嘴：「好吧，看起來，你並沒有表面上表現得那麼情緒化，可以說，冷靜過頭了。不過好好想想，你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好裝的了吧？攤牌吧？」
林清的聲音非常的真誠，無視了對方的話語，說道：「太奇怪了吧？如果不是一個世界的話，我們為什麼可以這樣自然地對話？不要告訴我漢語是遍布多元宇宙的奇迹語種啊！」
因為林清的反應太過完美，一時間，那傢伙都開始懷疑，難道林清說的是真話？沉吟了一陣之後，他才再次開口說道：「漢語——對，你們現在管這個叫漢語。不同的世界的語言當然不同。我能跟你用這種語言交流，理由不是很明顯嗎？我學習過這種語言。」
林清眯起了眼睛，在他和別人一對一交流的時候，對方的每一句話都會使他產生大量的聯想，而當他企圖去分析別人的思維的時候，他的思路更是會無限延伸出去，以至於很難剎住車，在這裡，我們只列出他比較有用的思路。
「學習過這種語言的話——聽起來不是在遊戲里？更像是——穿越，就像蕭逸和凱文他們兩個一樣……等一下，如果是穿越的話，這貨是怎麼被抓進來的？後來又穿回去了？嗯，榮歸故里的穿越者在全書大結局之後失去了主角光環，結果過上了只能靠違法犯罪的事情活命，最後終於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這樣的劇情展開貌似挺帶感的啊。」
在去掉了類似於「難道新東方的勢力已經蔓延到了異世界去了？」，「『理由不是很明顯嗎？』這種裝逼的台詞只有我這樣的主角才能說啊魂淡！」這類的奇怪的想法之後，林清在這五秒鐘的思考中就只想了上面這麼多，而且很快他的思路就又向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不過，作為一名優秀的演員或者說魔術師或者騙子或者別的什麼，林清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的表現跟他的思考是割裂開來的，無論他在想些什麼，他的行動都是按照他計劃中最合適的做法進行的，也多虧了這個特點，他不會像烏龜一樣在不合適的時候把話題引到溝里去。
在這五秒過去之後，林清雖然已經將這個說話的人的故事構思到了「用魔法在都市中到處橫行，偷偷從銀行中取出錢來的時候，不慎留下了線索，被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好心收留自己的，有著京城大世家背景的警花小姐追查，第三次見面，好感度增長到68點。」這種程度，還是迅速地把思路拉了回來，對那人的話做出了回應。
「……是嗎？」在那人看來，林清只是再次愣了一下，就繼續說道，「你，學習過我們世界的語言。也就是說，你到過我那邊的世界？」
「嗯——嗯？」應了一聲之後，那聲音的主人突然發現自己的想法好像哪裡有了出入。
「是嗎！是嗎！果然是有的嗎！從這個世界回去的方法！」林清突然之間再次表現地非常激動，一種狂喜般的感情從他的聲音當中洋溢而出，「是魔法嗎？能夠實現穿越世界壁障的魔法，果然是存在的吧！我就知道！我是被選中的人，不可能永遠被困在這裡！」
「呃——」那聲音沉吟了一陣，才大概弄明白林清是在什麼樣的背景下才會說出這些話來，然後咂了咂嘴，「不，雖然很遺憾，但是，你想要的那樣的魔法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林清眯起眼睛皺著眉，很激動似的大聲吼著，「你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不存在！你不是到我們那邊世界去過了嗎！那麼你不就是穿越成功了嗎！還是說怎麼？你明明掌握著魔法，卻連穿越次元障壁的原理都不懂嗎！」
「要說原理的話，我們確實不懂。」那聲音中似乎隱含這同情，「雖說能夠進入異世界的魔法並不是沒有，但是，並沒有定向的方法。我當時之所以會進入你們的世界，也完全是隨機的。事實上，那是我在絕望之下賭命的選擇，進入宇宙空間然後瞬間缺氧死亡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我最後能夠落在你們那裡，確實是純屬僥倖。」
「什麼！開什麼玩笑啊！」幾聲怒吼之後，林清慢慢沉寂了下去，過了整整半分鐘之後，才再次張口，聲音有點顫抖，說得非常謹慎，一字一頓，又發音很輕，就好像在畏懼著什麼，又似乎在希冀著什麼，「那樣的話，你是怎麼進入這裡的？」
「這……」那聲音發出了很小的被噎住的聲音，似乎是愣在了那裡。
黑暗中，林清的嘴角咧得很開，彷彿一直裂到了耳朵根，輕聲地說著：「不要讓我失望啊，大叔。不要提出這裡只能囚禁在這個世界的人的質疑，那一點都不魔法啊。」
「說的也是。也許，這裡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樑——也說不定……」
「嘿……」林清仰起頭，眼中彷彿劃過了一道幽蘭色的閃光。
…………
「小蒼，給你講個禽獸不如的笑話吧。」在一片黑暗中，林清刻薄的聲音彷彿在蒼白之炎的耳畔響起，當時自己只覺得這貨真是閑得蛋疼，此時那懶散卻彷彿藏著些別的什麼的聲音，卻像是魔鬼的低吟，給小蒼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即使，這只是小蒼回憶中的林清的聲音。
「保護好我哦？絕對，絕對不要讓別人傷害我哦？」
武安素的聲音在小蒼的左耳響起，靠在藤椅上的小蒼看著整個人蜷縮在被子中的女朋友的睡顏，一種溫柔的感情從他的心中泛起，幾乎把那些不靠譜的綺念排得一乾二淨。
「動動腦子好嗎？不要蠢成這個樣子，不要讓『別人』傷害，那你的話就隨便了吧？你可是她的男朋友唉，你能算是『別人』嗎？這麼明顯的暗示，難道你都聽不出來？」
然而，林清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那輕佻的嘲諷話語背後，藏著的卻是令人難以辯駁的縝密——或者說詭異的邏輯，而他，還總會說出能滿足人願望的話，並用他那邏輯，把無論何種的願望，都解釋地合情合理。
這特么的就是魔鬼啊！仔細回憶一下，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天使和魔鬼在腦海中交戰的場面么！原來林清那貨在自己心裡的形象如此高大上啊！明明就是一個不善交際的死宅變態蘿莉控神經病而已！自己這麼看得起他他應該對自己感恩戴德啊！
但是，無論小蒼怎樣吐槽，天使和魔鬼的戰鬥仍然在繼續。
「蒼哥你，可是我見過最好的男生哦？」
「小蒼啊，你這不是離被發好人卡只有一步之遙了嗎？還要繼續好人下去不成？」
「蒼哥，我們——結婚以後再——好不好？」
「話說你知道什麼叫備胎么？知道什麼叫負責任么？知道什麼叫生米煮成熟飯么？」
「蒼哥，我要去睡覺了，你要一起來么？嘿嘿，開玩笑的啦~」
「小蒼——你特么要是敢在我這個主角之前擺脫處男身份，就等著被燒成渣渣吧！」
唉？等一下，不知不覺間，天使和魔鬼的立場是不是反過來了啊？
「那麼，蒼哥（小蒼），選擇吧。」天使和魔鬼的聲音終於糾纏在一起，「你是要成為禽獸然後被燒成渣渣呢？還是，要做一個禽獸不如的渣渣呢？」
「這特么是什麼鬼選項！」一聲屬於自己的吐槽，一瞬間將無論天使還是魔鬼擊退，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要爆炸的小蒼，總算是暫時放鬆了下來。
「嗯……」為了防止自己再次產生什麼不好的想法，小蒼拿出了一本書——一本被撕成上下兩半的詭異的書，有點勉強地把它們拼在一起，翻看了起來。
「第二階段的開鎖技巧修鍊也基本完成了。真是，感覺前兩個階段跟魔法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啊。這不會是一個平民偷竊團伙的秘籍吧？那就真的坑爹了……」
小蒼正嘟囔著，突然愣在了那裡，理由很簡單，因為，新的系統提示在他的耳邊響起。
【盜門入門級弟子蒼白之炎，您現在已經完成了前兩段的修行，如要繼續進入第三段，則將會真正加入「盜門」陣營，永遠沒有脫離的可能，請慎重考慮。】
「……還真是煞有介事，難道以為我是嚇大的不成……」小蒼嘴裡說著，去翻書頁的手卻停了下來，因為，他真的有點被嚇到了……
「這麼長時間了，現在都已經開始公測了……不可能還有沒有開發出的系統功能吧？『陣營』之類的設定，在這個遊戲里聽都沒聽說過啊……」小蒼嘟囔著，卻明顯是在自我安慰，「沒錯，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並不是遊戲。那麼，這種靠系統提示的東西，都是虛的，只是為了讓我們產生遊戲的感覺而已。沒錯，所以，就算永遠加入某個陣營，也——不會是什麼大事，不會的，不會的……」
想到這裡，小蒼閉上眼睛，咬了咬牙，猛地翻開了下一頁。
「已經完成了前兩個階段的訓練的你，已經具有了成為一名優秀的小偷的基本素養。但，距離一名傑出的小偷還有著非常遙遠的距離，要說為什麼，那就是因為你還不明白，這門技術和魔法這種生活的必須品，是如何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
「不是那種用魔力猛衝打開魔法鎖，用魔法掃描確認對方身上的財物數量——這種外行人也能夠想象到的，低級而明顯的小伎倆，接下來，你將會在本書的引領下，進入盜竊魔法這個，偉大，而又有著無限可能的廣闊領域。」
看到這裡，小蒼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眼中閃爍出了憧憬的光芒——那光芒，似乎並不是中二少年對於某種看似酷炫的事物的嚮往，而更接近於，對於知識，或者地位的渴望。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強調一下。一旦你真的選擇加入我們盜門，就意味著你必然會與至少一個強大的家族為敵，請好好考慮一下，現在，還有後悔的機會。」
然後，小蒼眼中的光芒就被澆滅了，他幾乎就要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大罵，但看了一眼在床上安睡著的武安素，還是忍住了衝動，只是右手緊握，把書的下半截揉地皺皺巴巴，像他此時臉上的表情一樣：「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好嗎你這個白痴！拜託你寫到系統提示之前啊喂！」
「嗯，那個家族叫做艾森家族，實際上，撰寫本書的鄙人就正在被艾森家族追殺，貌似命不久矣了。」
「艾森家族——等一下！」小蒼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也顫抖起來，「艾森家族，艾森家族——難道是——不會吧……難道是——現實——我們那邊的那個艾森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