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解篇——草蛇灰引
2020年12月19日，始皇陵副本，第二層，三國爭霸劇情開始時。
打扮得散而低調的偽大叔——也就是沉默的烏龜，操縱著「蜀國」陣營的一大群人的——身體，目標明確地向「長安城」的方向奔跑著。在這步調整齊劃一得有點嚇人的人群中，沒辦法跟大部隊統一的三名玩家顯得十分顯眼，尤其是當他們三個聚在一起的時候。
「那個——你是叫暗黑之森——吧？」偽大叔一臉半死不活的頹廢樣，摸著鬍子拉碴的臉龐，瞪著半眯半睜的眼睛，用奇怪地拖長音的方式，對身邊的小黑開口說道。
小黑處在這整齊的隊列當中，受到周圍那種肅靜壓抑的氣氛和整齊到過分的動作帶來的沉重壓迫，又出於某種無法跟別人保持一致引起的尷尬感，還有因此而產生的力圖要和他人保持一致的緊張感，此時正牙關緊咬，滿頭大汗，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快要瘋掉的氣息。
在這樣的時候，身旁的偽大叔忽然做出了異於他人的動作，並且打破了隊伍中那種除了呼吸和腳步以外什麼聲音都沒有的死寂狀態，還是主動來向自己搭話，小黑頓時就好像在沙漠中沒有水走了三天三夜的人看到了一股清泉，滿心只有感激和得到救贖的幸福……
在這樣的狀態下，小黑覺得對方哪怕是要問自己幾歲還在尿床，自己都會老老實實地回答對方……雖然從某種程度上說，對方是造成這種狀態的始作俑者，但此時小黑的心中只有對對方的感激，甚至還有一種類似於對待救世主一樣的模糊的崇敬之情。
「是——是的。那個，您有什麼事么？」
看著小黑那謙恭到有些謙卑的表情，聽著小黑那斷斷續續，而且不知為何把聲音壓得很低，然而其中的熱切卻清晰可聞的話語，偽大叔表情有些怪異，扯了扯嘴角嘟囔了起來：「這貨也太好騙了吧？倒不是說頭腦簡單什麼的，意志這麼虛弱的話……」
「抱歉，我沒聽清楚，您在說什麼？」小黑真的沒有聽到什麼，沉默的烏龜兄的聲線十分特別，說話的語氣又少有起伏，幾乎一直都是相當低沉的聲音。即使是在這樣單調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他的說話聲也很容易被掩蓋……
「嗯，這也沒什麼不好，要不是這麼好騙反而會有很多別的事……」偽大叔繼續嘟囔了幾句之後，努力放大音量，改變自己的語調，讓自己的話相對更能傳達出去，「我說——唉？我要說什麼來著？哦，對了，看你這個樣子，從來都沒有參加過軍訓吧？」
「軍訓？」小黑臉上的表情十分疑惑，「您在說什麼？」
「軍事化管理訓練，以所謂的『軍事化』管理學生，以達到讓學生養成服從命令的方便的習慣的行為。我說你——」原本偽大叔準備嘲諷一下小黑的「貴族」身份，忽然，他從其他幾具身體的眼睛里看到了另外兩名玩家，也都是一臉莫名的表情，不禁愣了一瞬。
偽大叔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呃——那個，我說啊——你們那邊不會就沒有軍訓吧？」
「是啊，那是什麼東西？聽起來好像挺可怕的樣子……」旁邊的另外一名玩家——從他後來的表現我們可以知道，這廝雖然沒有留下名字，但無疑也是個逗逼……
「豈止是可怕，在人類被迫進行的諸多無意義的消耗活動中，那是其中意義最小而又消耗最大，而且受到抱怨的比例也最高，最為違法人類天性的一種事物。」偽大叔說到這個話題，似乎忽然來了精神，冒出來的台詞小黑一時間都處理不過來。
「我可以問一下，您所指的無意義的消耗活動，其中包含些什麼么？」另外一名逗逼也不願融入到這種可怕的狀態中去，選擇了來和他們閑聊從而減輕壓力。
「嗯？」偽大叔——還有被偽大叔操縱了身體的，周圍除了玩家以外的接近三百人，都同時看向了那個逗逼玩家，臉上寫著一句話：「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質疑我么？」……
理所當然的，那個逗逼在那一瞬間承受了驚人的心理壓力，那股壓力的沉重性和突然性差點讓他以心肌梗塞的方式完成處女掛……總而言之，這位玩家以一個玩家的超然物外的心態——或者以一個逗逼非同尋常的心理素質，挺過了這一波，用力甩了甩腦袋，甩走了頭上巨大的汗珠和頭內巨大的陰影，乾笑這解釋道。
「不是，我是說，不管怎麼說，提高紀律性也多多少少算一點好處對不對？呃——哈哈，這個，嗯，我就只是想要進一步體會您對事物的深刻理解，僅此而已，哈哈，不小心唐突了您，實在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個，真的很對不起……您可以讓大家把目光移開么？」
「哼。」周圍人整齊的冷哼又讓這個逗逼渾身一抖，看到那個逗逼臉上的肌肉開始不斷抽動之後，偽大叔才滿意似的，控制著所有人整齊劃一地點了點頭，恢復了原先的跑步姿勢。
接著，偽大叔有些疲勞似的扭了扭脖子，用一副好象沒睡醒的樣子說道：「無意義的消耗活動，就像字面意思一樣啊，很難理解么？比方說交際活動什麼的。」
「……」小黑等三個逗逼這回自己選擇了沉默……
「大概算是混過去了吧？用我個人的思維方式之類的巨大異常感，去掩飾我的話語或者行為中出現的怪異，這種方法雖然說出來感覺不怎麼樣，但意外的感覺很好用呢。」偽大叔看到那三人怪異的表情，再次嘟囔了起來，「那個經常使用這種方法的傢伙——就是那人吧？」
想著想著，偽大叔搖了搖頭：「那個人的話題先不說了。在玩家的世界里，沒有軍訓的存在么？或者說只是單純的地域文化差異？然而假如全球聯網的人工智慧遊戲發達到了這種水平，真的會出現一個地區的特有辭彙，其他地區的人一無所知這種現象么？」
偽大叔的眉頭微微隆起，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換一個角度思考，真的沒有這樣的概念的話，為什麼我們的世界中卻有？無論是怎樣的所謂『原創世界觀』，終究也應該沒有辦法擺脫人的某種思維的框架才對。那麼——哼，之前那個ＧＭ說這個遊戲是由他創造的，是在騙我么？或者，是有什麼別的意思？」
「喲，我親愛的聯絡員，可愛的『被選中的幸運兒』，你難道是在懷疑我嗎？那我可真是——太失望了喲～我作為層次遠高於你們的生命體，可是沒有興趣去花心思騙你們的，那樣一點也不好玩對不對？我之前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哦。」
忽然在偽大叔心底響起的聲音嚇了他一跳，接著他撇了撇嘴：「好吧……感情如果他願意，隨時都可以監控我的心理活動——哦，我剛才說出聲了，所以至少是我的動態么？嗯，這個稱號技能雖然方便，但是也會添很多麻煩啊……」
「稱號：被選中的幸運兒
效果說明：裝備此稱號的角色擁有自由聯絡ＧＭ隨身通信設備的許可權，得到回應的可能會大大提高。當ＧＭ主動聯繫該角色時，該角色不得拒絕。該角色必須擔任『聯絡人』，履行ＧＭ所安排的任何任務，任務完成後，也會得到來自ＧＭ的相應回報。
備註：在沒有任何特殊情況的前提下，使用聯繫ＧＭ功能，打通ＧＭ座機並得到回應。這樣的人，已經不是被系統選中，而是被命運選中的幸運兒了吧。」
「什麼麻煩啊，難道你拿我當麻煩么？我可愛的小烏龜，你這樣我會很傷心的喲～」
聽著心底里那個聲音一副逗逼的語氣，偽大叔再次翻了翻白眼，終於做出了回應：「那麼，您有什麼事情么？尊敬的戴斯長老閣下。」
「呃——一上來就這麼直入主題不太好吧？人家還沒有準備好唉……」
「尊敬的閣下，就算我相信您確實是高位的存在，在拉手就是紅線的現在，您玩這種葷段子完全就是在玩火**啊——還有可能把我們一起燒死……」
「搞什麼啊！你們那個世界有什麼機構可以管得到我么！『有關部門』么魂淡！」
偽大叔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閣下，我已經很累了，不想把那麼多能量消耗在無意義的吐槽和耍寶上。當然，如果您找我就是這件事的話，那我樂意奉陪，可是如果不是，就請您直入主題吧……」
「哎呀，小烏龜你可真是個無趣的傢伙啊——好吧，那我們就直接來說重點好了。首先，這次的任務你表現不錯，成功找到守陵人血脈的傳承者，並在欺瞞過他的前提下，讓他成為了始皇陵副本的Ｂｏｓｓ，還耍了這麼一場猴戲——雖說把你自己也卷進來了呢～」
「切……」偽大叔下意識地把臉別到了一邊，「無論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只要最後達到了想要的目的不就行了？把我自己卷進來什麼的……我到他身邊去秀一下，本來也只是想裝個逼秀一下，真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剛烈，直接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開副本了……」
「嘿嘿，所以說，莫裝逼，裝逼遭雷劈，看看，玩出事了吧？好吧好吧，不說這個。我剛才不是說了么？這次的任務你表現得不錯，而且現在已經把這個副本推進到主要由我掌控的部分，你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所以說——」
「所以說，可以給我安排下一步的任務了么？」偽大叔搶白了一句。
「不錯，雖然不擅長窺測人心，但邏輯思維還有推斷的能力都很強。說來也可笑，一個連他人——乃至於自己的存在都懷疑的瘋子，反而可以近乎完美地閱讀他人的內心——嘿嘿，或許正是因為他不承認其他事物的獨立存在，所以才能真正地去了解吧。」
「呃——您在說什麼？」偽大叔雖然是問了出來，臉上卻不是莫名其妙和難以理解，而是詫異和『不會吧』這樣的奇怪的表情。
「嘿嘿，沒什麼，只是在這個副本中看到了特別的人，覺得很有意思而已。我們還是來談談下一步任務的事吧。小烏龜，我希望你接下來能繼續和小風鳴保持聯絡——雖說你們聯絡上這一點我有點意外呢……然後想辦法說服他發動一場——嗯，隨便什麼，總而言之，我希望看到起碼天朝的格局不再是像現在這樣一潭死水的局面。」
「呵呵，」偽大叔聞言點了點頭，接受了對方「偶然看到」這樣的說法，接著冷笑了一聲，「我尊敬的戴斯長老啊，您說話真是越來越不小心，而且您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憑我和風鳴這樣相互利用的『合作關係』，我能把他推到那種風口浪尖去么？」
「哎呀，所以我才說你不擅長窺探人心。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安於平淡，以自保為人生的準則，而且連出風頭的心思都沒有——說實話，你這種人其實真的很少見，不是么？風鳴是誰，人家可是誓要成為新世界的神的中二少年——你好好想想吧……」
聽著心裡的聲音逐漸淡去，偽大叔知道，無論對方是否真的離開，多半都不會回應自己了，也就沒有去管，自顧自地考慮了起來——當然了，如果是林清的話，這時候多半會以對方為題材講個葷段子什麼的，看看會不會把對方激出來……
「想要成為——『新世界』的『神』，『中二』……也就是說自以為是，並且堅定不移，而且如果他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就算我不去做什麼，他也必然會站到風口浪尖上——這樣的意思么？」偽大叔情不自禁地咬起了大拇指甲，「這樣的話——倒確實有可操作的空間……」
這麼想著，偽大叔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看著一旁聚在一起悉悉索索，就像上課說話的小學生一樣的逗逼三人組，眯起了眼睛：「第一批的玩家，易受操控的玩家；成為副本Ｂｏｓｓ的風鳴，想要成為新世界的神的風鳴；目前還穩定著的世界，已經被玩家入侵了的世界；嘿……好像並不是很困難嘛——只是，也許需要這些玩家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