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人人都是陰謀家（五）
「唉？我長得有這麼可怕么？你的反應簡直就像正在拿手機看片結果被抓包的小學生一樣啊。」林清似乎是苦笑了一聲，「我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而已嘛，真沒想到你反應會這麼大呢。你剛才不會是偷偷撥打了什麼奇怪的電話吧？那種事完全是浪費話費啊蕭逸同學。」
「哈哈，怎麼可能呢，哈哈。」少年——上回和林清見過面的，林虎集團的挂名軍師蕭逸，帶著陽光燦爛的笑容撓著頭，「就算是我這樣純情的小男生，現在也不是光聽到聲音就會興奮的年紀了吶！哈哈，況且您也聽到了不是么？我剛才還提到您的事情了喲。」
「嗯嗯。」林清笑容滿面，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很滿意似的點了點頭，「也對呢，你要是跟陪聊姐姐談天說地，把自己周圍的事情都講給對方聽，那隻能說明你的人生實在太悲慘啦。不過話說你怎麼忽然間變得這麼活潑了？上次見面的時候，不是像個書獃子一樣**來著？」
「哈哈，什麼叫**吶，林先生您真幽默。」蕭逸手放到後腦勺之後就再也沒有放下來過，「主要是林虎老大的氣場實在是太強大啦，不像林先生您這樣平易近人。站在林虎老大身邊總會非常緊張吶，其實那時候我差不多都不會說話啦。」
「唉？是這樣的么？我倒覺得你那時候說話蠻流暢的，意思也很清楚呢～」林清鬆開了蕭逸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笑著說道，「說起來，上次我忘了問了來著。你看起來年紀很小嘛，該不會還沒有成年吧？」
「嗯。」蕭逸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羞澀，卻又有些倔強和驕傲，「但就算我沒有成年，我也是過了十六歲才出來闖蕩的。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獨立承擔所有法律責任了，不會給家人添麻煩的喲！也就是說，我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
林清的表情有些驚訝，接著笑容滿面地鼓起掌來，說了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表現不錯喲。」然後清了清嗓子，微笑道：「嗯，聽你這意思，你好像一直都對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感興趣？這可不太好啊——社會上可不能形成這樣的風氣呀。」
「不，不是違法亂紀的事情。說實話，我也沒有見到林虎老大他們幹什麼特別出格的事情吶，真要判刑的話，加到一塊也未必夠一兩年。林虎老大真是個謹慎的人吶。」蕭逸撓著頭笑著，「我只是從小就很羨慕那些大俠的生活啊，快意江湖什麼的很棒不是么？」
「雖然有江湖人士就是黑社會的說法，但武俠小說里的江湖和這些混混還是有本質差別的啊。評論這些東西還是三觀要正啊。」林清搖了搖頭，「林虎平時還是個做事謹慎的人么？這麼看那時他雖然腦子抽了，但決斷倒是很厲害，是個殺伐果斷的主角候補型人才啊。」
嘟囔了一會之後，林清重新看向在那站著，臉上的笑容不知怎麼又變得有點憨厚的蕭逸，扯了扯嘴角：「好像也是，我原來也覺得黑社會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什麼的非常帥，就算是現在，那種豪爽霸氣乾脆利落的人我也是很欣賞的吶。」
「是吧是吧？」蕭逸的笑容似乎有些喜悅，「我就說林清先生平易近人，我也很崇拜那樣的人吶，不如說我想成為那樣的人才對吶。」
「嘿……」林清嘴角勾起，笑容的弧度越來越大，「你真的想成為那樣的人？」
「是啊！我剛才說的話可都是真心實意的！」蕭逸的笑容卻在逐漸褪去，一臉認真地說，「我剛才說的話句句都是實話。林清先生您這樣懷疑我不太好吧？」
「我——可並沒有懷疑你喲？我只是問問你是不是真的想成為那樣的人，聽到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就放心了。」林清的嘴角幾乎勾到了耳朵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不祥的氣息，「蕭逸你是林虎的小弟，而我和林虎兄平輩論交，我的年紀又本就比你大。論起來的話，你叫我一聲大哥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么？」
「是。」蕭逸此時的笑容就有一點虛假的感覺了，「大哥。」
「嗯。」林清點了點頭，「既然你叫了我一聲大哥，那我也不能虧待了你。你既然想成為一個快意恩仇的大俠，那能不能讓我幫你個忙？」
「不，這就不用了。」蕭逸的笑容此時怎麼看都是擠出來的了，「我現在能跟在林虎老大手下，跟著林虎老大體驗江湖生活，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怎麼能就這麼滿足呢？這個軍師的名頭雖然厲害，但平時也沒什麼事做對不對？再加上你的年紀本來就小，在組織里大家都不是很瞧得起你吧？大家在街上快意恩仇的時候，你好像就是一個人呆在基地打遊戲吧？」林清笑得愈發獵奇，「這樣你怎麼能滿足呢？」
「……」蕭逸臉上的笑容已經開始扭曲了，幾乎是咬著牙說道，「那就拜託大哥了。」
「這就對了嘛，你叫我這一聲大哥，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麼好客氣的？」林清鬼畜的笑容讓他被陽光照射的臉幾乎讓人看出陰影，「好了，既然想快意恩仇，那麼首先要確保，在需要的時候，你要有敢於出手的勇氣。現在，拿我當作你的仇人，來打我吧。」
「……這……我……不敢……」蕭逸囁喏著低下了頭，令旁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不敢，那怎麼行？我不都說了嗎？拿我當你的仇人，隨便什麼，你就想象咱們兩個有血海深仇，來打我一頓啊！至不濟，也得凝聚全身的力量給我一拳吧，啊？」林清硬把蕭逸的頭扳了起來，語速越來越快，神態也逐漸癲狂起來，「來啊，來打我一拳！」
「……是。」蕭逸咬著牙點了點頭，抬起了拳頭，以驚人的拳速向林清揮去——接著在打到林清的前一瞬間停了下來，抿了抿嘴唇說道，「我……我不敢……」
「不敢？為什麼不敢？你不是想快意恩仇么？我可是你的仇人啊！」林清此時的狀態已經完全像是個瘋子了，「來啊來啊！怎麼，為什麼動不了手？是想象不出來么？是理由不夠充分么？這怎麼行，這樣怎麼能當得了大俠？來啊！我給你理由！」
下一瞬，一切都陷入了靜默的狀態。林清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的笑容，左手扶著蕭逸的頭，右手則以奇怪的姿勢頂在蕭逸的肚子上；另一邊，蕭逸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瞳孔微微放大，也不知是因為過度震驚或者別的什麼，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
三秒之後，林清右手向後回拉，背到了身後，表情也恢復了正常，一如既往地帶著意義不明的微笑，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如果不去看蕭逸肚子上多出的那個還在冒血的窟窿，還有依舊在林清手上滴血的小刀的話……
「抱歉，剛剛嚇到你了么？」林清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雖然你現在還有理由能繼續裝下去，但咱們兩個都已經明白了吧？乾脆點，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玩家吧？」
「……」蕭逸沉默了一會，臉上浮現出了真正的苦笑，「是，我是玩家……嘶——剛才那一下可真疼……而且從體內不斷流血的感覺很不好——所以，你是不是可以鬆開我的手，讓我拿繃帶先包紮一下？」
「唔——比起這種事，」林清的左手抓著蕭逸還停留在腦後的手腕，並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只是帶著從容而隨意的笑容說道，「我還有別的事想要先了解一下。你——之前提到的，『你的要求』指的是什麼？」
「啊——那個啊。」蕭逸的眼珠向旁邊掃了一下，很快又拉回來，「那個是——」
「對了，有一點我要提前聲明。」林清臉上的笑容再一次變得陽光燦爛起來，「我問的問題，你的回答我都是事先設定好的。如果你避開回答如同我設想的那個答案，或者說你居然沒想到我想聽的是哪個答案，那麼，我就將其判定為『欺騙』。我會對敢於『欺騙』我的人做出怎麼樣的事——相信我，如果你沒有無痛高效的自殺技能的話，你是不會想知道的。」
蕭逸臉上的肌肉很明顯地抽搐了起來，臉上寫滿了發自內心的，對林清匪夷所思的言行，還有其詭異的對「欺騙」的定義的，震驚和無法理解……他一直愣到開始颳風，令他還敞開著的肚子再次感到刺痛的時候，才反應了過來。
蕭逸不只是因為疼痛還是別的什麼，扯了扯嘴角，咽了口唾沫，這才回答道：「這個——我對你們世界的科學技術非常感興趣吶。畢竟我們那邊使用的不是這種能源，給人一種非常新鮮的感覺哈。」
「很好，沒有說謊——但打算故意把我的思維向奇怪的方向引過去呢。」林清抬起匕首，凝視著上面滴落的晶瑩的血珠，微笑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給我不會引起歧義的準確表達。否則的話——即使削弱了疼痛的感覺，或者說正是因為削弱了疼痛的感覺，某些可怕的事情的體驗，才能夠更加持久和令人難以忘懷吶。」
「嗯……」蕭逸攤開了一隻手，苦笑了起來，「好吧，你厲害，你贏了。我對你們這個世界設定的，名為『科技』的新奇事物非常感興趣。最令人驚訝的是，看起來，這種單純的『科技』產物，在現實世界也是可能被應用的。這麼說，你可以放開我了么？」
「不可以。」林清笑容依舊，也就是說，他的笑容像平時一樣輕佻而充滿嘲諷，「你該不會以為攤牌了以後咱們就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了吧？開什麼玩笑呢？我只是說你如果不配合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沒說你配合會怎麼樣吧？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啊。」
蕭逸忽然就變了臉色，發狠說道：「你想怎麼樣？不，應該說，你能怎麼樣？你自以為你很厲害？你自以為已經掌握了局勢？但不要忘了，我是玩家——而你，只是個ＮＰＣ！打個比方說，如果我現在下線，你以為你能奈何得了我嗎？」
「首先，你的這句話就是扯淡。玩家在『戰鬥狀態』下是不能下線的，你覺得我會不知道這個？你以為我剛才捅你那一刀只是為了過癮么？」林清的笑容再次變得怪異了起來，「其次，我只是個ＮＰＣ，這沒錯。但正因為我是個ＮＰＣ，所以才能單方面的在你肚子上開洞，而你甚至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你究竟為什麼瞧不起ＮＰＣ呀？」
說著說著，林清臉上的表情再次鬼畜了起來，右手抬起，刺下，再次抬起，再次刺下，以迅速而有節奏的動作重複著「開洞」的行為，同時聲調怪異，語速失常，有些瘋狂的說道：「還有吶，我特么不是剛剛說過么？遊戲才剛剛開始啊魂淡！好好聽別人說話啊！」
也許痛覺確實是被大幅削弱，又也許蕭逸是一個堅強的少年，在這樣肚子幾乎變成馬蜂窩，而且洞口還在持續不斷地增加著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在吃痛咬牙，滿頭流汗的餘暇擠出一絲笑容，問道：「在我死前，能告訴我，我是在哪裡露出破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