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難以避免
在托特陰測測的誹謗時，與狄爾共同深入裂縫內部的安東尼感到身體一寒，倒不是說感覺到了來自埃里溫另一端的惡意，而是裂縫之中的溫度的確驟降不少。
甚至連早已失去溫感的死人國亡靈法師，也有一種久違的奇異感覺。在場的都不是蠢人，瞬間就明白了這一現象出現的原因是裂縫內能量被大幅度抽取了，換句話說，那個沉睡在這裡不知多久的東西要醒了。
「這裡可沒有你要的小馬駒，一群還剩幾顆牙的老狗而已。」
如觸手般的精神絲線掃過眾人，裂縫深處響起一聲幽幽的嘆息，望著蠕動著壓過來的暗紅色岩壁，一個看起來有些年紀的聖堂狂信徒乾笑兩聲大聲喝道，裹著乳白色光暈的屏障隨之緩緩擴大，讓洶湧過來的牆壁為之一頓。
彷彿配合了無數次那般，本應與之是仇敵的死靈法師在屏障還未完全展開便呼喚起了亡靈，慘白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顯然那個從冥府走出的虛影不是什麼善茬。
深處的影子輕咦一聲，彷彿見到了什麼好笑事情，一個與死亡為伍的蟲子，竟然會與光明的奴僕並肩。而在兩人身後，火燭氏族，群星之裔，虛空遺民，甚至是光精靈，邪念體，收集者這些不知多少年前的熟人。
三名隱隱處於主導位置的人類法師站在最後，一如萬年前封印儀式的翻版，裂縫深處的傢伙竟感到些許危險味道，但也僅僅這樣了，神邸與下位生物，從來都沒有可比性。
無論死神化身還是神靈庇佑，沒有另一名神邸插手的情況下，這群蟲子的所有掙扎都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而對一名神來說，拖延時間沒有任何意義，他們註定要化為自身完全蘇醒的養料。
洞中的光線昏暗不定起來，這是光線被影響的徵兆，也僅僅是一種任意大規模能量流動都可能造成的正常現象，但整個空間都在神明掌控的情況下，出現這情況就有些不正常了，更別提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正從這片空間主人的意識深處滋生，哪怕在它之前不知多長的生命中都不曾出現過。
只需一個念頭，裂縫之中幾乎所有東西便向著安東尼他們攻去，卻被那個從冥府踏出的影子阻擋，看著顫動不已的死神虛影，同時臉色更加蒼白的死靈法師，裂縫深處的那傢伙閃過一個念頭，或許這群蟲子真正要做的，僅僅是拖延時間而已。
很快，它的猜想就變成了現實，因為它感覺到這個為它而建，最終被它掌控的牢籠正漸漸脫離掌控，而最中間那人類法師全身上下都閃耀著瑩瑩藍光，藍光之下，一枚小小銀色紋章從他的額頭顯現，迅速擴大遍布全身。
如果托特在這裡絕對會收回對斯塔納說的話，他萬萬沒想到，就如同捨棄名字一般，安東尼竟然連同威力一起將自己的法術名稱縮減了一半，而七級法術再加一半的話，十四級傳奇法術，扭曲虛空。
不僅僅是改變物質存在，感知之內，萬物不存。
哪怕是長生種也不敢直接硬接，更別提一個被封印數萬年，連神職和神權都沒有的假神。
在某個瞬間，假神感覺自己的意識離開了埃里溫，看到了將埃里溫包裹的密不透風的數不清的巨大觸手，那個從未見過卻熟悉無比的荒蕪時空，太陽上更是出現一張平和的面孔，無聲的盯著自己，他莫名的想哭，就像還是人類時用盡幾十年時間才第一次見到在手中雀躍的火球，他終於在假神的生命盡頭碰觸到了世界的真相。
吃力的張張嘴，卻發現自己早已忘記了語言，在意識殘存的最後時刻，不知姓名的假神在這些無數年前與自己同屬於螻蟻的傢伙眼中看到的是，失望？是啊，如果能預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還是人類的自己也會失望無比吧。
狄爾撇頭看了看安東尼奧手中已經壞掉的檢測器，長舒一口氣，他們可能要晚一點兒才能回去了，安東尼臨時改變計劃，除了背負的協議，未嘗沒有向萬年前誤入歧途的法師展示如今魔法水平的意思，只是，平復一個十四級法術的影響，就算這些站在埃里溫頂端的老傢伙聯手，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假神消散的同一時間，托特明顯感覺自己身體一輕，連帶靈魂上的虛弱感也稍稍減弱，而斯塔納同樣頓了一下，彼此對視一眼，兩人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樣的疑問，剛剛毫無疑問是諸神盟約在顫動，是哪個名單上的傢伙在履行盟約？
不過現在可沒時間細想，他們沒有估計錯傳奇法師在這裡的影響力，但他們忽略，或者壓根就沒想到在這裡積壓的違禁品的數量，原本還算充實的錢包迅速癟了下去，而且還因為幾個勢力死活不收貢獻點，錯過了許多本應消失的上古之物，要不是托特攔著，斯塔納已經要殺人搶劫了。
好在人魚的出現解決了這個問題，龐大的財產，港口最重的話語權，以及對兩人恭敬的態度，補全了托特和斯塔納的計劃中最後的一絲疏漏。
摩挲著兩枚嬌小的貝殼印章，感受著貝殼內部大到難以想象的獨立空間，托特盯著眼前自稱僕從的使者說到：「我大概知道你們想幹什麼，向我提要求一定要想好了再說，每一個字，每一個詞，每一句話都要打起十二分小心，如果沒有把握，就與你母后商量好之後再來，像這樣的機會不多。」
被道破身份，這人魚的態度愈發恭敬，裹遍全身連面部也沒漏下鱗甲盡數褪去，露出一張美艷的面孔，只是言語間卻是雄性的聲音。
「您真的會拯救我們嗎？」
「算不上拯救，我無權改變你們的命運，也沒有這個能力，繼承前人的餘蔭就要受到他們的規範，我所做的，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你們一點幫助。」
人魚王子徹底化作了人形，深鞠一躬，與托特的故事一樣，這個形態下的人魚異常脆弱，正是如此，托特感受到了他的決絕：「人魚一族世代受海洋詛咒，我能感覺到，祂要回來了，不，祂已經回來了，只求您的領地能接納我們最後一脈，讓他們生活在您的庇護下。」
托特沒有回答，似乎陷入了沉思，見此狀況人魚王子嘆息一聲，在再次深鞠一躬后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這個問題如果托特現在不給出答覆，那就是拒絕了，也是，涉及到那無上的存在，哪怕是傳奇法師也不想牽扯進去，兩枚海神貝就當對那個故事的感謝了。
希望人魚一族不會像故事裡那樣化作泡沐吧。
人魚王子的話讓因魔法材料而興奮起來的兩人迅速平息，似是轉移話題般，托特指著明顯適合女性佩戴的貝殼勳章問到：「為什麼給你的是這個款式？」
「大概是把我當成安娜了吧。」斯塔納撇撇嘴，迎合著托特拙劣的談話手段，「現在只有在你眼中我是斯塔納，畢竟蒙蔽一個人的視覺比欺騙所有人要容易得多。」
看著與安娜差不多高的斯塔納，托特大概知道他給自己的黑戒里，那些不合身的女裝的用途了。
場面再度陷入沉默，如果放在平時，這個話題會引起一場激烈的口水戰，但現在兩人都沒這個心思，人魚的事情就像一整片海洋壓在他們身上的感覺，托特最終探口氣，說到：「我還是太心急了，如果以前認識我的人見到我現在這樣子，會很高興吧。」
「這時候翻臉，有些倉促了。」斯塔納也若有所指，他們在意的從不是人魚本身，而是他們一旦接手，就意味著遵守第一盟約的神系與遵守第二盟約的長生種之間出現了碰撞，雖是不可避免的，但他們的行為將其提前了數十年。
對雙方來說，都太早了，特別是對方是最喜怒無常的海洋之神的情況下。
海神吶，幼子的看護者，生命的賦予者，繁衍的紀錄者，同時，也是一切的埋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