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全面爆發（三）
「還有沒有不同意的？！我再問一遍，還有沒有不同意的！！」
韋德騎士大聲的喊著，高高的舉起手中厚厚的一疊紙張，稍微抖一抖，便是一陣陣『嘩啦啦』的令人心焦煩悶的聲音傳出來。
這是在村中心的廣場上，說是廣場，其實就是一片平地，每個村子都會有這麼一個地方，為了就是方便領主到來的時候可以召集所有的村民，宣布政策，或者收稅。
而現在，村裡的所有村民，不論男女老少，不論年齡大小，現在便都是在這裡了。
「最後再問一次，還有沒有不同意的！！如果你們還沒有回答，那我就認為你們是同意了！一個個都給我上來簽字畫押！」
韋德騎士繼續揮舞著那疊厚厚的紙張，周圍的村民們雖然面露慍色，但是……他們卻是敢怒不敢言。
因為韋德騎士的一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就在他們面前站著，如狼似虎，殺氣騰騰的目光隨時都能掃過每一個不安分子。而且，真正有勇氣反抗的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早就都已經被打趴在了地上，每個人又都挨了十鞭子，現在被綁在木柱上哼哼哈哈的，也沒有一個人敢去解開。
按照韋德騎士的話說，這就叫殺雞給猴看，不吃一點苦痛，這些混蛋真以為爺爺家是開染坊的！
不過，小奧德加仍然是鬆了一口氣，看來韋德騎士還沒有真正的發瘋——他只是抽了十鞭子，而沒有直接砍頭，這就已經可以說是仁慈了。
沒有直接砍頭就好，沒有直接砍頭就好啊！
小奧德加喃喃自語:「只要沒有死人，那就還算不上是什麼大事，反正……農民也早就習慣了貴族沒事幹的無理取鬧了。」
是的，中世紀的大部分貴族就這樣，幾年都不見得會出一次家門，個個都是閑的蛋疼，閑的蛋疼就會作死9，而作死最愉快的路徑，就是折騰自己手下的農民。畢竟，有對比才有幸福感，看見自己手下的農民已經活的這麼悲慘，在強權下還必須強顏歡笑，貴族們就得到了心理滿足，又能繼續他們的花天酒地去了。
但是這種事，在小唐伯爵上台之後就已經很少（不能說沒有）發生過，現在韋德騎士這樣的做法，只不過是喚醒他們並不遙遠的回憶罷了。
「喬納森——」
「在，在！大人，我在這裡！」
親自念名字這種浪費精力的行為，韋德騎士肯定是不會親自做的，因此現在在念著名字的便是他的一個副官。但是韋德騎士，他也一直就站在副官的身邊，要親眼看著所有的農民都簽字畫押，才能放下心來。
被念到名字的農民，火急火燎的，如同屁股後面有隻瘋狗在追著一樣急匆匆的跑上前來——他沒法不急，剛剛念到的有幾個動作慢了一點，又或者猶豫不決的，當場就被勃然大怒的騎士給打趴下，按著他們的手給畫的押。
既然終究還是免不了要畫押，那麼何必還要受這麼一頓皮肉之苦呢？
「喬納森，你一共擁有三十五英畝的田地，對還是不對？」
副官這麼說了，看見眼前的農民還在發獃，馬上就提高聲調又問了一遍:「我問你話呢！一共三十五英畝的土地，對還是不對！」
「對對，對，一共三十五英畝，一點沒差。」
喬納森如夢初醒，連忙這樣答著，生怕副官後悔——實際上他只有三十二英畝的土地，如今莫名其妙多了三英畝，可以說是佔了大便宜了！
副官頓時鄙夷的看了喬納森一眼，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數據給了喬納森大便宜，事實上，不僅是喬納森，每一個農民都得了大便宜。原本二十八英畝的說是三十英畝，三十二英畝的說是三十五英畝，莫名其妙的多了幾英畝的土地，讓這些農民原本心中翻騰的憤怒都平息下來不少了。
其實，這就是韋德騎士的謀略之一。用雷霆之威，顯雨露之恩，恩威並施，打一棒子給個甜棗，保管能讓這些農民老老實實的，一點亂子都起不來。
而且，那幾英畝的荒地，還需要開荒才能耕種，對於一個碩大的伯爵領來說又算得了什麼？而小唐伯爵現在巴不得有人去開荒呢！既然小唐伯爵都不會在意，那他韋德騎士還要在乎什麼？！
「那你是要東面的土地，還是要西面的土地。東面的土地我們原價賠償，該是三十五英畝就是三十五英畝，西面的土地有些貧瘠，我們可以賠償你二十英畝，也就是說你可以拿到五十五英畝的土地，你自己選吧。」
東面，還是西面？
喬納森立刻就陷入了困境當中，東面的土地，他是知道的。因為靠著一條小河，確實是比較好的。而西面，貧瘠只是一個好聽的說法，都是一個村子的土地，貧瘠又能貧到哪去？只不過西面大部分都是還沒開荒的土地，要耕種就要開荒，所以才少有人問津罷了。
按理來說，選擇東面的土地才是最好的，因為東面都是熟地，沒有任何風險，每天只需要鋤土種地，就能保證豐收了。但是西面，西面那可是二十英畝的土地啊！
二十英畝！身為農民的喬納森，對於土地的渴望，遠遠都不是我們現在可以想象的。畢竟，那可是能長糧食，能養活一家人的土地，所以說，累就累吧，苦就苦吧，拼了！
「我……我選西面的！」
「西面的，一共五十五英畝的土地。」副官這麼說著，然後在紙上填上數字，推過來給喬納森看:「這是你的田契，西面五十五英畝的土地，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你右手邊有紅色的印泥，你按一下那個，再按在紙上，這份契約就算是完成了。」
「好的，好的。」
喬納森接過紙張，如獲至寶的看了起來，事實上他也看不太懂，雖然小唐伯爵已經在全面推行教育，但是主力還是未成年的孩子，喬納森能夠看懂自己的名字就算不錯了。
但是雖然看不懂，那紙上五十五這個數還是寫的清清楚楚的，喬納森盯著那個數使勁瞅了三遍，然後才把大拇指放進印泥里，閉上眼睛用力的按了下去！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契約一式兩份，喬納森拿了屬於他的那一份，歡天喜地的就把紙認認真真的疊好，然後感恩戴德的對著韋德騎士和副官道謝，一路小跑著回去了。
「哼，鼠目寸光，終究升斗小民。」
看見剛剛還反對的農民現在就變成了這幅模樣，韋德騎士不由得冷哼一聲，再次確定了自己這樣做的正確性。
「必要的強制性與威懾力，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或許還要加上一點小恩小惠……畢竟，我也不想給奧爾科巴騎士再添更多的麻煩……」
是的，雖然說私領士兵已經可以算的上是大罪，但是這是在西方，西方與東方並不一樣。東方的皇帝掌握一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在西方，統治階級的構成基礎卻是由貴族與騎士共同組成的，統兵本來就是騎士職責的一部分，真要計較起來，這算不了什麼大事。
但是，動用士兵來威脅村民這種事，無論如何在小唐伯爵這都說不過去，所以韋德騎士才開動他僵化的腦筋，絞盡腦汁的想出了一個好主意，盡量的讓農民的怨氣也消掉。這樣等到萬一伯爵大人知道的時候也可以有個好聽的名頭，例如說:『幫助村民維持秩序』，又或者『幫助農民測量土地』，不管怎麼樣，總能有個辦法搪塞過去。
本來，可以是這樣的。
眼看著事情越來越順利，以武力威脅，以利益相誘，把農民們弄得團團轉，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其實是佔了便宜，就連那幾個挨了鞭子的，看到了合同也沒有多少怨氣了，本來，事情就這樣圓滿的解決了。
但是，一個傳令兵急匆匆的趕過來對著韋德騎士說了一句話，韋德騎士的臉當場就變了。
「北方有二百名不明武裝士兵正在全速接近？！」
聽到消息的一瞬間，韋德騎士第一感覺就是小唐伯爵來了，但是他轉念一想又不可能，首先，伯爵大人來也是一個人來，頂多帶著奧爾科巴騎士。其次，傳令兵都說了，這二百名士兵都不是他們熟悉的，也就是說不是常備軍，那就只能是城鎮守衛，小唐伯爵就是帶兵來，也不可能帶著城鎮守衛來啊！
所以，剩下的也就只有……
「奧德加——！！！」
面對著韋德騎士如同獅子般憤怒的咆哮，小奧德加也只能苦笑面對了。
但是韋德騎士的憤怒，可不會因為小奧德加的一次苦笑，就能煙消雲散了！
「你這個笨蛋！蠢貨！你都做了什麼！」
韋德騎士大步流星，怒髮衝冠，張開一雙大手就直接捏住小奧德加的衣服，他的手勁是如此之大，竟然差一點就把小奧德加給拽起來了！
「本來，本來一切都可以完美解決的！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你以為你的那點小心思，我就不知道嗎！你以為你昨天偷偷派出去的副官，我就沒有發覺嗎！你才活了幾年，而我都活了多少年了，你真的以為我就沒有腦子嗎？可是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韋德騎士憤怒的咆哮著，他實在是後悔莫及，昨天小奧德加的副官趁夜跑出去的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但是一來，夜晚了也不敢好找，二來，他確實是看著副官是往小唐伯爵的城堡跑的，所以他才放下心來。
要是早知如此，他寧願折騰士兵們一夜，也不會讓那個副官跑的！
但是現在，小奧德加其實也是滿心的後悔，他確實是驕傲了，年少成名，又是小唐伯爵最得意的學生，受到重用和信任，甚至還有傳言說，他已經是伯爵面前第一紅人奧爾科巴騎士內定的接班人……這一切，都讓這個曾經只是個農奴的少年迷失起來，雖然說他還有著強大的自制力，但是一定程度的目中無人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之前，他能夠和韋德騎士好好的溝通一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但是即使是這樣，小奧德加心中仍然有一些不服氣，憑什麼你騎士可以私下調動士兵，我這樣做就不行了？
「笨蛋！」
韋德騎士直接就是一巴掌扇到小奧德加臉上，這一巴掌打的是又狠又准，直接就把小奧德加給打蒙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準備了多長時間，又溝通了多少人，花費了多少心血！本來還可以暫時的把伯爵大人蒙在鼓裡，等到以後一點點的透露出來的。你現在這麼搞，直接調動了科克城的守衛出來，不知道多少人都看見了，我們還怎麼瞞？！說不定伯爵大人現在就在趕過來的路上了！」
「那也沒有錯！這些事本來就是應該讓伯爵大人知道的！」
小奧德加捂著臉上的紅痕，耿著脖子繼續說道:「其他的事你都可以說我，這些我有錯，但是私下調動士兵，威脅村民，這些事都是不應該的！伯爵大人就應該知道這些！」
「所以才說你是個蠢貨！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立場？！」
恨鐵不成鋼，恨海棠無香，韋德騎士臉上就這個表情:「你現在已經是一個上等人！可以說都是內定的下個騎士了！你就應該明白自己到底該為誰著想，是為了伯爵大人，還是為了這一群刁民？伯爵大人可以溫柔善良，因為他是伯爵大人！但是我們做走狗的，就必須狠下心來，即使是背負罵名，也要幫伯爵大人把事做好，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走狗！」
沒救了。
這個人已經完全沒救了。
當時，聽完了韋德騎士說的話，小奧德加的腦海中就只剩下這個念頭。這個人已經沒救了，韋德騎士現在滿腦子都是忠誠，忠誠，還有忠誠，只要是對伯爵大人好的事，他就獨斷專行，誰的意見都聽不進去。但是，但是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啊！
貧苦的農民，朝不保夕的農奴，大家都只是在夾縫中求生存，對於連飯都吃不飽的人來說，你讓他們拋棄一切奉獻忠誠，那也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兩個人就在這廣場中央不斷的打著嘴炮，但是說實話，他們的嘴炮看起來很激烈，但是一直都沒有打到點子上。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騎士所代表的，是傳統的貴族階層，他們從來都不把農民放在眼裡，更關注的是自身的權利與義務。但是小奧德加所代表的，卻是剛剛崛起不久，從農家中走出的新興官僚階級，他們關心農民，一部分是因為他們出身農家，對農民有著天生的同情心。但是更現實的理由卻是，廣泛的農民是他們天生的靠山，只要他們還有著農民的支持，小唐伯爵就不能忽視他們，他們就永遠的在宮廷中有著一席之地。
這個矛盾並不是不可調和的，只要利益的蛋糕足夠大，把兩邊的人撐死都沒問題，但是眼下，彷彿確實不可避免的了。
因為人心，實在是這個世上最不好揣摩的東西了。
小奧德加喊來的援軍，當然不可能是他親自挂帥。事實上，這二百的城鎮守衛，光是指揮官就有四個，每個人都統領著五十人，而這四個人中，同樣也有著分歧存在。
有兩個人認為大家都是伯爵大人的手下，應該等伯爵大人來了再做決斷，但是有的人卻是想著先把韋德騎士和常備軍趕出村子，保護村民，這樣也算是立了一功。
說到底，也就是私心作祟罷了。
這些人，早就看著騎士們不順眼，兩個階級的天然對立就不說了，都是老生常談。但是騎士們堵塞了他們上升的道路，這個卻是真的。
要打仗，小唐伯爵招呼騎士，要做工，小唐伯爵招呼騎士，出去巡邏，小唐伯爵招呼騎士，甚至是日常的生活事宜，小唐伯爵同樣是招呼騎士，他們這些第一屆的『天子門生』，竟然只能日復一日的在鄉下幹活，推行什麼『教育工作』，說實話，他們早就煩透了！
他們都是年輕人，渴望立功，渴望殺敵，渴望封臣拜相，每天做夢都在想著上戰場，但是他們也不是小奧德加，能受到整個伯爵領上下一致的賞識，前途無憂。他們的前路都被老資格的騎士們堵的死死的，絲毫看不見前進的希望，這讓他們怎麼不心急？
而現在，難得逮到一個騎士們犯了錯，還是被他們當場捉住的情景，怎麼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去！
「士兵們！保護村民，掃清叛逆的時候到了！沖啊！」
當時，眼看著韋德騎士一巴掌把小奧德加扇倒在地，其中一個傢伙立刻就這樣興奮的叫了出來，然後一馬當先的就沖了出去，他這一衝，他自己手下的士兵，還有他旁邊的士兵，不管樂意不樂意，都要跟著沖了！
而常備軍，他們都已經是刀山血海裡面殺出來的了，大家都是爹媽生的養的，憑什麼就只管你打我，不准我還手？這些富於經驗的老兵馬上就結成了一個個陣列，一場鬥毆，眼看著就要發生了！
「完了，全完了……」
韋德騎士眼看著這樣的情景，只感覺渾身冰涼，一時間手腳都沒了力氣，只能這樣喃喃自語，而被他抓在手裡面的小奧德加，同樣是渾身無力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一次，漏子真的是捅大了……
Ps:放假真是更新的大敵啊~
Ps2:這一章五千字，補的是星期六的兩更，等到一點多的時候，看能不能再把今天的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