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給我擦擦吧
“吳娘子,你有看見我娘嗎?她看見這邊著火就匆匆跑了出來,到現在都沒回,你有看見她嗎?”
來人正是邵丹霞的獨女邵楊初,過了今年她就十二了。她的父母將她教得很好,如今已然有了些穩重的影子。
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湧上了吳晨的心頭。
旁邊的人戶聽了半晌動靜,悄悄的開了一道門縫。
確定外麵已經安全了,她才大著膽子喊了一聲:“邵家丫頭……你娘……”
她也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如今被小女孩懵懂的看著,當時龜縮不出的心卻也羞愧難當,不知如何述說。
“你……我當時聽見些響動,你娘似乎被那群強盜扔進著火的院子裏了……你節哀吧。”
說完不等她們反應,啪的一聲將門關了個嚴實,似乎在害怕那群強盜再找上門來。
院子外霎時靜得可怕。
邵楊初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什麽強盜?節什麽哀?我娘就是出來救火而已……”
她想不明白,撲到那緊閉的門上,用力拍打著:“嬸子,你開開門,求求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求求你!”
然而她的乞求換來的隻有一室寂靜。
所有人都閉門塞耳,都對門外的呼喊聲恍若未聞。
顧不上身上的燙傷,吳晨忽然轉身跑進院子裏。她拖著猶如灌了鉛的腿一步一步的挪過去,終於走到了那具屍體前。
她從未直麵過死亡,更何況是如此慘狀,如今隻能強忍著不適努力辨認。
而這時,邵楊初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眼便看見吳晨以及她身前……燒焦得不成模樣的屍體。
邵楊初再不複剛才那穩重的模樣,她瘋魔了一般跑過去一把掀開吳晨。
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到時又縮回來,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將那具屍體的衣袖掀開,露出了她前兩天才剛為她帶上的細銀鐲子。
那是她花一年時間做手工買的一對劣質銀鐲,另一隻在她爹爹手上。
邵楊初的娘,死了。
她成了沒有娘的孩子了。
“啊!!!”
她抱著她的天,雙眼通紅,一遍一遍的嘶吼,一遍一遍的叫喊,直到精疲力盡,再沒有力氣。
吳晨流著淚緊緊的抱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別碰我!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一家都是老實本分之人,從未招惹過那些人!一定是你又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如果不是你,我娘親怎麽會……怎麽會……”
邵楊初說不出口那一個字,仿佛隻要她不說就還有希望一般。
吳晨血色褪盡,呆立在原地。
看著瘋魔了一般的邵楊初,吳晨上前一掌劈下,將暈倒的小女孩至於懷中。
她脫下外衫將地上的焦屍蓋住,這才將邵楊初抱起來。
“妻主……”白澤漆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喉結滾動似有話要說。
吳晨努力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沒事,她現在情緒太過激動,讓她好好的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白澤漆抬手撫上她緊蹙著的眉間:“嗯,我相信妻主。但是我想讓妻主知道,在我麵前你無需隱忍,高興便笑,難過了哭也沒什麽。”
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打在白榮榮的背上。
“喵~”輕聲細語的叫聲,仿若安慰。
“我沒事。”吳晨低頭看了看琉璃一般的貓眼,接受了它的安慰。
她抬頭看向白澤漆:“幫我擦擦吧,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聞言,白澤漆默默抬起衣袖一寸一寸的將眼淚流過的痕跡擦拭幹淨。
忽然,他靠近吳晨,輕輕的吻了她的眼瞼。
“走吧。”
吳晨感受著這特別的安慰,心裏總算好受了些。
如果不是懷裏還抱著個人,她真想撲進他的懷裏,將所有的悲傷憤怒都宣泄出來。
出來時,白澤漆背著邵楊初吳晨包著被外衫包裹住的邵丹霞,白榮榮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後。
兩人並肩而行,無視兩旁門戶內的窺探,徑直朝邵家走去。
顧及著楊氏,吳晨並沒有把邵丹霞抱進屋,而是妥善的放在了門口。
楊氏見女兒走著出去背著回來,大驚失色,連連問到怎麽回事?
讓楊氏引著到了邵楊初的房間,將她安置好,而後徑直跪下,朝楊氏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頭。
白澤漆見此,想了想,挨著吳晨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楊叔,對不起……嬸子她……去了!”吳晨低著頭,不敢看楊氏的眼睛。
楊氏腳一軟,退倒在床柱旁。
“去……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
“嬸子她,死了。”
楊氏終於支撐不住,順著柱子坐在地上。
“楊叔,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找出凶手,為嬸子報仇!”
“她在哪兒?”楊氏打斷吳晨:“帶我去見她吧。”
她怕楊氏看了受不住:“楊叔,嬸子被那群強盜……”
不等吳晨說完,白澤漆便打斷她:“妻主,帶他去吧。”
“有些事總要麵對的,逃不過。”
吳晨默然,起身在前為楊氏領路。
“嬸子,就在門外。”
楊氏的手抵著門青筋突起,努力壓抑著悲痛,終於下定決心推門出去。
明明隻是短短幾步,他卻像跨過了一條寬闊的流沙河,幾乎溺死其中。
看著被外衫包裹住的屍體,楊氏跪倒在地。他的眼眶一陣陣地發疼,卻流不出一滴淚。
他努力將邵丹霞抱起,吳晨想要幫他,他也不讓,護食一般的將人緊緊護在自己的胸前。
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去,不管如何吃力都不曾把人放下。
“妻主,我們回家了。”
此時,邵楊初衝出來,幫著父親將母親迎回家,
父女兩相顧無言。
將母親安置好,邵楊初一把將父親保住:“爹爹,我以後一定會加倍對你好。”
連著母親的那份愛加倍給您。
楊氏緊緊抱著一夕間長大的女兒,終於發泄地哭了出來。仿佛悶在衣襟中悲痛就會隔上一層,不至於猶如切膚。
邵楊初胸口滾燙,一半是父親的淚,一半是咽下的血。
……
當天,邵家掛上了白帆。
因為吳晨家的房子已經燒沒了,楊氏便做主讓他們暫時住在邵家,就是當初白澤漆待過的那間客房。
停靈期間,吳晨兩人一直沉默地做著事,她把之前掙的錢都拿了出來,為邵丹霞買了口柏木棺材,找了風水先生尋塊寶地,請了誦經和尚。
晚上守靈時,她會做些夜宵看著他們吃下。
邵楊初本來是拒絕的,隻是被楊氏製止了,她也再沒說什麽,隻冷眼看著他們做這一切。
即使三天後啟靈,兩人戴著孝送別,她也隻是當他們不存在。
“邵家的,節哀啊,你可一定要保證身體,你要是再垮了讓你這小女兒怎麽辦啊?”
“是啊,是啊。”
“那些殺千刀的土匪一定會遭報應的!你別太傷心了……”
“就是,就是,惡人自有天收!”
……
當初閉門不出的左鄰右舍,如今苦口婆心的安慰著這家才失去支柱的苦命遺孀,施舍著自己的慈悲心腸。
仿佛當初冷漠的將人拒之門外的——
不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