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黑衣長發女人
這是一輛從北往南開的列車,清晨飛馳的列車上,車內的人睡覺的睡覺,泡麵的泡麵……裹著腳丫子,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煙火味。
14號車廂最後面挨著廁所靠窗的位置,坐著位纖細的長發女人,一襲黑衣從頭到腳透著涼意,像正工作的電冰箱被人給拉開了一條縫似的。
更奇怪的是,她總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上的車?也沒見人跟她有任何互動。
對於整個車廂的人而言,她就像空氣一樣,存在但就是看不見。
我從昨晚上廁所時注意到她開始,之後幾次經過都看到她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像被人擺在那兒的一尊蠟像。
我還是能感覺到,她當然知道我在注意她。可我卻一直沒能夠看清,她掩在長發之下的那張臉。
雖然我好幾次,試圖通過列車玻璃窗的反光細看,但均以失敗告終。
此刻,我穿著藍色跑鞋,背著邊角已經有些破損的牛仔雙肩包,毫無困意地站在列車過道里。
望著窗外飛速往後倒的田野、村莊,鐵路伢子邊上偶爾掠過去,幾棵零零落落的歪脖小樹。
還有1個多小時火車就到站,我還需再搭2塊錢公共大巴去到城東車站,從那裡花8塊錢轉城鄉中巴到沱江鎮,下了中巴之後的路就只能靠雙腳走了。
我叫苗歌,是一名大二學生,來自湘西大山深處一個叫做金溪壇的地方。
那是個只住有40來戶,總人口不足200人的偏僻村落,離那裡最近的鄉鎮,都有近30公里的崎嶇蜿蜒山路。
地圖上沒有標註,假若沒有當地嚮導帶路,外地人根本別想找到地方。
說到湘西,你可能首先會聯想到趕屍、巫盅或是土匪。
解放前的湘西,留給大多數人的印象,的確就是這麼一個神秘的蠻夷所在。
而湘西對我而言,則意味著更複雜的情感,沒有辦法僅用文字或語言來表達!
我生於斯,長於斯,少時的生活軌跡不超過金溪壇方圓五十里,直到念完初中,才去到鳳凰城內上重點高中。
我從小沒見過,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又是個怎樣的人?
10歲之後也沒再見過我的母親,我至今也不知道她在哪兒?是否還活著?
家裡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外婆。
我拚命地考到外地去上大學,利用學習之餘的時間努力打工賺錢,就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把外婆從這兒接出去,讓她跟我一塊兒生活。
所以,這是我自從去縣城上高中到現在,首次暑假裡回家來,而不是選擇留在外面打工掙錢。
因為一個月前的某個下午,我正在學校圖書館自習,突然接到,柳靜靜打給我的那個電話。
柳靜靜是我高中同學,在學校的關係還算處得不錯,可能因為她也是個孤兒吧。
她本是柳薄鄉人,很小的時候,父母因為車禍過世了,她就一直寄住在廖家橋的外婆家。
高中三年,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她卻落榜了,因為通訊並不方便的原故,我們就漸漸疏於聯繫了。
柳靜靜沒有手機,家裡也沒裝電話,她是在沱江鎮上用公用電話打給我的,電話里哭得稀里嘩啦地,話也說得語無倫次,我費了半天勁兒,終於才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已經復讀了兩年,這次要再考不上她想去的大學,就打算去深圳打工了。
可節骨眼上,一直在精神和物質上支持她的小姨,突然生病了。
最初只是沉默寡言,沒什麼胃口吃飯,日漸顯得消瘦。
後來,就變得神神叨叨,不跟外面人接觸,還時不時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
越到後來更嚴重了,經常大半夜不睡覺,坐在床上對著窗外又哭又鬧,大喊大叫。村裡人都傳,她小姨這是被山裡成精的狐狸給迷了,得了失心瘋。
柳靜靜雖然沒考上大學,但好歹也是上過高中的人,還復讀了兩年哪,在廖家橋也算是文藝女青年,自然不信這些鬼神狐說之類的。
但她的外公、外婆可不這麼想,他們輾轉著通過好多人,還是找到了那個還在沱江鎮上,四處給人打零工賺點柴米油鹽錢的我外婆,尋思著讓外婆幫著給掐指算算,卜卜卦向狐仙問個道。
外婆本是想拒絕的,以為找個借口推了相托之人,這事兒就算避過去了。
誰曾想,柳靜靜的外公外婆為了自己的小女兒,60多歲的老人了,拄著拐杖帶著家裡為數不多,存了幾個月沒捨得吃的臘魚臘肉,讓柳靜靜攙著就這樣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地,硬是從廖家橋走到了沱江,腿都走腫了。
外婆想不出理由再拒絕,就幫著卜了幾卦,卦象雖奇怪但窺不見端倪。
在閑聊時了解到,柳靜靜也在鳳凰城讀的高中,還是我的同班同學。
所以,外婆把我手機號給了柳靜靜,托她給我打電話,問是否願意回來幫忙?
我想,外婆主要是因為春節時我留校打工,她也有一年半的時間沒見過我,想必心裡頭十分想念。
列車徐徐進站了,有不少人是去鳳凰古城,也在此站下車。
車廂里開始騷動起來,我挪了挪腳步靠邊站,餘光忍不住又掃向那個奇怪的女人,座位上空空如也,哪有什麼黑衣長發?
我踮起腳,在車廂內來回掃視了幾圈,壓根就沒見這麼號人,不禁納悶是自己看花眼,還是說那僅僅是我的又一個夢境而已?
坐著公共大巴在城內轉了一大圈,剛進入城東站,就看到有輛往沱江方向的中巴正準備發車。
我二話沒說直接竄了上去,用當地話問司機「車上補票?」
司機點點頭「先找位置坐下吧。」於是我走到最後面,選了個靠窗的位子。
可能是因為時間尚早,車上還有不少空座,也可能是特意留給站外上車的人。
站外上車的,他們的車票錢全歸入司機囊中,是不需要再跟車站分成的。
中巴開出城東站,拐了兩個彎,不時靠邊停車,果然陸續有人上車。
車上補票當然比在站內買票要便宜些,但不提供正式車票,只有司機手寫的憑證,當地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偶有不懂規矩的乘客問東問西,被司機拿眼一瞪,也都乖乖閉嘴。
補完票,司機坐回駕駛座,鄉鎮的路不太平坦,越往山區越顛箥。
中巴就這樣搖呀晃呀往前開,行車總算正常起來。
我因為在列車上沒怎麼睡,這麼搖著晃著開始有些瞌睡。
就把牛仔背包靠窗戶邊側一放,半個身體倚靠著,側頭枕在上面。
這個姿勢當然是為了,可以更舒服地打個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