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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御駕親征

  此次南下,為晉王爭勝,豪強子弟踴躍以從,也湊了幾千騎士出來。


  現在虎賁軍未返,留守燕地的就是原來輔軍和燕地豪強為主的軍馬了,尤其這哨探之士,更是燕地豪強麾下人馬居多。


  此刻在這燕山南面山地之中野營的,就是一個塢壁中的子弟,帶隊之人,還是塢壁之主的侄子。


  雖然是豪強至親親眷,但是在燕地討生活,這帶隊叫做武可風的頭目,也沒有那種養尊處優之態,反而年紀輕輕就滿面風霜之色,手長腳長,孔武有力,身上傷痕纍纍,一看就是走得遠路打得苦仗的模樣,幾名麾下騎士和他也沒什麼上下尊卑之態,只是不停的從他視若珍寶的小行囊中翻出大宋茶餅,還有鹽酪,毫不客氣的朝茶湯裡面加,還有幾個人按住他的手腳,急得武可風是啊啊大叫。


  燕地漢家塢壁,在遼人強盛的時候自然不會有,無非就是天崩地陷之際,自家親族聚而自保,大家一起拚命掙扎罷了,塢壁林立,也才幾年的時間,樸實剛健之風尚未開始衰頹下去,敵人來了,上到塢壁之主,下到招攬來種地的流民,一起都要上陣拚命,誰還在這個時候就能端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眼見得行囊中寶貝被兒郎們糟蹋乾淨,武可風這才脫了身,破口就罵:「直娘賊,俺弄到這點吃食,豈是容易?帶著走了一路,自家都捨不得如何動用,你們倒好,一發糟蹋了個乾淨!今日先由得你們,回來堡中,一個個尋你們放對!」


  兒郎們只是圍著茶湯流口水,狍子肉都不大在意,有人笑道:「三郎,哪****投到吳城主軍中,豈不想要多少大宋吃食就有多少?還和俺們爭這點作甚?好小家子氣!」


  武可風哼了一聲:「這次南下,大郎二郎搶了先,丟了俺在這裡繼續喝風,還說甚要多少有多少?也是俺手氣壞,博時潑喇喇左一個叉右一個叉,一個混純不見!這手剁了也直娘賊的不冤!」


  說到武可風那兩個好運的哥子,一個是塢壁之主的親兒子,一個是母家的舅兄,這幾名哨探都臉色鬱郁,大郎二郎各帶了十幾名心腹隨吳玠城主南下,走的時候得意洋洋,據說要去為晉王爭位,立大功。受上賞,說不得得一個什麼大宋官身再娶一個花骨朵也似的汴梁媳婦兒回來。臨行之前。吹噓得震天價響。人人羨慕得涎水長滴,看著自家頭目武可風那一雙臭手,人人又是鄙夷。


  遼國說滅亡也就滅亡了,女真韃子實在太兇殘。燕地漢兒,沒一個是想投奔他們的。可大宋分隔百餘年,感情上又委實遙遠了些。而那個據說也是從遼地回歸,立下了潑天也似功績,一軍打服了燕地,擊破了女真,殺了耶律大石和楊乾的那位楊言,不僅功名起於燕地,還一直留置了人馬在燕地經營,就成了燕地漢民心目中的依靠。楊言定燕之後,燕地漢民私下裡都稱其為楊阿爺而不名。


  據說大宋皇帝曾有遺訓,攻破燕京者以此地王之。楊阿爺也力主要將燕地儘快收於大宋疆土,設官護之。可偏偏為朝中那些看不起北人的朝臣阻撓…………


  據說楊阿爺在朝竭力維護燕地漢兒,通商運糧,頂著莫大風險行事,且在燕地留兵以戍女真,被朝中忌為擁兵自重,有人要對楊阿爺下手…………


  據說楊阿爺得大宋三大王賞識,兩人都有經營燕地以衛女真之志,更有擴土至北,設安東都護府的抱負。大宋皇爺,為兩人壯志所感。皇爺更要將聖人之位傳給三大王,然後重用楊阿爺,成就其功名偉業…………


  據說朝中姦邪不服,更有怕失卻皇位的太子,發起了變亂。最後為楊阿爺一人一騎所降服,太上順利內禪三大王,而楊阿爺一舉為晉王。就要永鎮燕地,為他們燕地子弟的守護神!

  據說楊阿爺更要召集燕地軍馬回返汴梁,一則以掃蕩朝中殘餘姦邪。一則以將燕地子民編練為大宋經制軍馬,不僅有應分糧餉,還有將來功名富貴,將來開拓安東都護府,更有多少土地分賞將士。這些興高采烈應召南下的軍馬,就算不得什麼厚賞,能去傳說中的汴梁走一遭,能見著楊阿爺親面,都夠在其他人面前吹噓大半年!

  燕地這些流言,或者是民間自發生起,或者暗地裡有人推波助瀾。已然在燕地將楊言渲染成半神一般的傳奇人物。燕地漢民,人人以為他效力而自豪。


  此次武可風章三郎因為手氣太臭,不得追隨南下大隊,著實讓他黯然神傷了許久,今日一點珍藏的食物也給兒郎們哄搶,一時間只覺得自家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看到武可風垂頭喪氣的模樣,畢竟今日吃武可風的嘴軟,一個個就轉而七嘴八舌的解勸於他。


  「三郎,也不恁得倒霉。有人應晉王召南下,也有人守家不是?這功勞情分都是一般的。難道晉王就不知道?」


  「說得是,檀州正軍走得乾淨,現在越過燕山哨探,也就是俺們這些緣邊塢堡了。他們在汴梁吃酒,俺們在山間吃風!論起功來,說不得要更厚一些才是。」


  「三郎,比起此前日子,現在也算天上了。不拘什麼吃食,總能混個肚圓。女真韃子也老實了,在山那邊不敢亂動。人吶,還是得知足!」


  說起女真話題,武可風垂頭喪氣的神態就是一收,搖搖頭正色道:「俺總覺得不對。」


  具體什麼不對,他也說不上來。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緣邊塢壁的哨騎頭子而已。只是下意識的覺得,以前如果說檀州是兵強馬壯女真韃子不敢輕動的話。現在人馬如此空虛。天候又好起來了。女真韃子就算不大舉出動,也少不得來寇邊擄掠一番。怎麼越過燕山哨探了一番,卻安靜得如此不正常?

  本來他有心要深入一些的,不過他們這塢壁軍馬,不比原來吳玠麾下經制之軍資源多。這緣邊哨探警戒幕,已經比吳玠在時大大收縮。而且檀州空虛,他們這些人馬就算出而哨探,也心裡不踏實。就急著想迴轉守家。這次走了一趟,到了山北,看著還是一切如常就迴轉而來。可是坐在篝火旁,看著周圍山影憧憧,如一隻只怪獸蹲伏在黑暗中,武可風只覺得心裏面有一種莫大的惶恐在。


  但願真的不要出事罷……


  突然之間,武可風低喝一聲就跳了起來,這個時候夜空中才響起幾聲勁風厲響。武可風一扭身,已然閃過一支銳頭輕箭。而一名麾下哨探,已然胸膛中箭。悶哼一聲,就跌落火中!

  火星四濺,茶湯翻倒。幾匹拴在避風處的馬,也揚首奮蹄的長嘶起來!

  又是一陣弓弦急響,十餘支羽箭急射而來。那些才彈起身來的兒郎就紛紛中箭。武可風就地一滾,已然摸到了放在一旁的長刀,仰面朝天之際,就看見他們所在的這個避風山谷四下,已然從黑暗中冒出了無數人影。正踞在高處,張弓搭箭,羽箭如雨,就朝著他們這支小小哨騎隊伍傾瀉而來!

  射了一輪箭之後,就聽見一聲女真語呼喝:「一個都別放過!」


  頓時無數人影,就朝著山谷中涌動而下。火光映出他們的身影,都是結實粗壯,面目猙獰,腦後有金錢鼠尾的女真甲士!

  武可風咬牙,知道無幸,就準備拚死在這兒了。一名中箭兒郎,約有四十許的歲數。滿面風霜之色。這個時候在火旁摸到弓箭,一邊直起身來張弓搭箭,一邊對著武可風怒吼:「三郎,快走!去通知村寨,去通知檀州,去通知晉王!女真韃子來了!」


  武可風終於從猝然遇襲當中反應過來,望著麾下殘餘幾名兒郎,不管是不是有傷在身,都摸到了兵刃,怒吼著跳起,向著撲來的女真韃子迎上去。那些中箭倒地不起的,也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每個人似乎都在怒吼著兩個字。


  「快走!」


  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然涌滿了眼眶。武可風大吼一聲,翻身而起,頭也不回的就撲向拴馬的馬樁子所在。那裡黑暗中早就潛藏著身影,女真韃子先頭開路硬探,自然都是打老了仗的精銳,如何不知道先斷這小小一隻人馬的後路?

  他們早就在夜色中悄悄步行摸來合圍,潛伏在左近。一旦動手,就跳了出來。來搶這十幾匹坐騎。正正武可風衝來,兩把長刀就狠狠砍了過來!

  武可風今年二十六,昂藏七尺的大漢。不論步下還是弓馬本事,比那兩個南下的哥子都只強不弱。不然為何輸了要黯然神傷那麼久?還不是只恨自家一身本事不得獻於那傳奇般的晉王面前!

  風寒刀厲,武可風隨手就是一式纏頭裹腦,刀刃在上刀背在下,由身下斜掠上揚。他的長刀也是加了料的,厚重長大。居然一式就將兩刀盪開!

  接著手腕一擰,反手斜劈。當面女真韃子反應也快,趕緊矮身避讓。一刀就擦著他頭盔而過,嗆啷金屬摩擦聲響亮,在夜中濺出老大一抹星火!

  借著這一刀反擊,武可風已然發足就朝旁掠,山谷亂石嶙峋,到處都是樹木怪石,既然不得馬,那就靠著步下逃罷。說什麼也不能今日死在女真韃子手裡!

  當先兩名女真韃子一個被一刀擦過鐵盔,正震得頭暈眼花一時動彈不得。另一個罵了一句女真語,正想追趕。劈面就是一箭襲來。卻是那最先提醒武可風快走的四十許漢子,此刻身上已經中了四五箭,猶自竭力支撐著身子,發箭來援!

  那女真韃子一刀劈飛來箭,卻也趕不及追武可風了。一打滾間,武可風就已經藏入黑暗之中。手足並用,也不知道爬向哪裡去了。


  那四十許的漢子發出最後一箭,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血泊之中。眼睜睜的看著女真韃子圍了上來。周遭不斷傳來慘叫之聲,卻是那些女真韃子對那些倒地兒郎們補刀。


  眼見得一個滿嘴黃牙的粗壯女真韃子獰笑著提刀走來,那漢子已然沒了喝罵的氣力,只是看著他獰笑著一刀緩緩刺入自家胸膛。感受著冰冷的鋒刃入肉越來越深。


  這漢子最後吐了口長氣,喃喃嘟囔一句:「狗韃子。」


  然後就頭一歪,再也寂然不動。


  在山谷之上,一名穿著前遼貴人甲胄,裹著一領織花嵌金線披風的女真軍將,只是漠然的看著眼前一切。


  在他身後燕山諸處山道之中,正不知道在黑暗中,有多少女真軍馬正如狼群一般湧來!

  金鼓聲動,大軍如雲。


  汴梁中人,滿布街巷,臨街住戶,家家香案,多少車馬,沿著南熏門外官道上散布。路邊野亭,都有負劍長衫文士佔據,置酒熱茶,由宵達旦,就等候著一觀皇宋近百年未見之御駕親征威儀。


  天方及旦,天子戎車就自禁中而出,隨附出征的充班直之士近千,披甲持兵,所乘都是遼東而來的高頭大馬,護衛著天子御駕。這戎車不是那禁中傳承六百餘年的唐末之物,而是新趕製出來的徵車,厚重肅然,鑲滿銅釘,天子旗車上飄揚,望之只讓人覺得凜然有威。


  除了上千隨征班直之外,天子隨從簡單,就是同樣乘車騎馬跟隨隊列的內宦,也外著錦袍,內披甲胄,下裹戰裙。一副雄赳赳氣昂昂,彷彿秦翰李憲童貫等前輩附體的模樣。梁冠上還鑲著野雞翎毛,一派內宦強軍的模樣。


  這支隊伍連同耀眼奪目的天子旌旗穿城而過,激起了一陣又一陣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之聲。可趙楷坐在車上,神色木然,除了只覺得害怕之外,竟然沒感覺到趙家在天下人心目中海油足夠分量,這一次御駕親征如果利用得好,不失為趙家挽回失卻威望的大好時機。


  班直之後,又是百官隊列,宗室勛貴隊列,在後默然相從,這百年未遇之盛典,也未曾激起這些相送朝臣心中多大波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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