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北上(六)
諸將再無什麼說得,朝著韓世忠行禮之後,都退出了軍帳,韓世忠再一擺手,幾名親衛無聲而前,將盧俊義拉扯出去照應,盧俊義好似已經耗盡了全身氣力,就這樣被扯了下去,還在帳中的幾名親衛,頭忍不住都深深的低了下去,不敢多看臉色鐵青的韓世忠一眼。
韓世忠摩挲著腰間佩劍劍柄,目光落向遠處,晉王,晉王……
群山之間,一處山峰之上,神策軍遠哨從南面攀爬而上,而女真巡哨從北面攀爬而上,此處山峰正臨一條蜿蜒曲折的山道,站在此處,就可將此通路十餘里範圍都一覽無遺,所以兩支巡哨都將坐騎留在山下攀援而上偵查,結果就正正撞在一處!
何三婆和魯達抬頭,正看見十幾名女真韃子從山稜線上冒出來,和宋軍士卒面對面,兩方軍士都是喘著粗氣,臉上給寒風扯出一道道血口,都是結實矯健精銳敢戰之士,雙方目瞪口呆了一瞬,結果同時怒吼,互相揮舞兵刃狠狠迎上!
廝殺頓時就在這山頭爆發,雙方能為尖哨,都是軍中精銳,哪怕此次遭遇猝不及防,幾乎都同時反應過來,一時間,有兩三對軍士,同時將兵刃捅進對方身體,然後就連在一起倒了下來!
何三婆也頓時怒吼一聲,丟下魯達拔出兵刃就撲了上去,一個女真韃子越過山稜,居高臨下直撲下來,他手中一柄長刀,借著沖勢直刺何三婆的胸口,何三婆是打老了仗的老卒,一閃身就讓得乾乾淨淨,他手中一柄利劍早已拔出,胳膊向後撤,劍只在身側露出一半,一寸短一寸險,合身迎上的同時,一劍就刺向了那女真韃子胸腹之處!
這選擇的位置就看出老卒的本事,胸腹之間沒有肋骨保護,一劍進去攪動一下,就是一時不得死也絕對喪失了戰鬥力,何三婆甚而已經做出了棄劍的準備,防止這女真韃子垂死糾纏,反正他還挎著一柄鐵骨朵,也夠再廝殺一氣了,那女真韃子反應也極快,撒手就把長刀丟了,反正圈不回來還佔著手,有什麼用?
劈手就拍何三婆刺來長劍,嚓的一聲輕響,這女真韃子就丟了兩根手指,但劍也拍得一沉,只是在那女真韃子大腿上滑過,接著兩人就狠狠撞在一起,借著衝力的女真韃子將何三婆撞到,兩人翻滾兩下撞在一處大石上停住,這女真韃子正正翻在了上面,頭頂戴著的皮帽也掉了,露出了長出點發茬的頭皮,還有那根怎麼看怎麼噁心的金錢鼠尾,手指劇痛之下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伸手在地上亂摸,抓到一塊帶尖的石頭,舉起就要朝何三婆的腦袋狠狠砸下來!
何三婆拼力掙扎,可是這女真韃子也是條壯漢,身上幾層皮袍加上各種零碎還有一身皮甲一百七八十斤的分量,一時間哪裡能將他推開?
而這隊神策軍巡哨,不足二十人,湧上來的女真巡哨比他們還多出七八人,本來就居於劣勢,哪裡還有人分得出手來援護何三婆?他們之間的扭打掙扎,就在魯達身邊近處,而魯達從一開始,就一動不動,獃獃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直到看見掉落了皮帽露出來的那根金錢鼠尾。
一如那日在煙塵中隱約遠遠看見的幾根一樣,在大火中以跪著的姿勢,盡著母親最後保護責任的媳婦兒,衰朽卻抄起糞叉抵抗而被砍死的老父親,逃難途中病餓而死的老母親,還有那個寄託了這個遼人頭下人半奴隸家庭全部希望和幸福的孩子,俺的…………兒子,這個雖然身高力大,卻一直懦弱無能的壯漢,終於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空蕩蕩的胸口處爆發開來,報仇!
沒守護住,那麼就要報仇!
滿身是血的爬起來,向著自己的仇人撲過去,擊敗他們,殺死他們,奪回自己失去的,然後再重新頂天立地的站著!
這個民族的根,就是守護,就是延續,也許會有失敗,但失敗之後,就是復仇!
君子報仇,百世猶可,何論三世?這復仇並不是反過來的屠殺破壞,而是再一次堂堂正正的站起來,從敵人手裡,奪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這血性一直在漢民族血脈中流淌,十世百世,永不斷絕!
哪怕在某些時候,有些貴人們忘了這民族血脈中的血性,喪失了自信,讓民族氣運走到最低微之處,可總有人會站起來,繼續守護,繼續復仇!
兩宋之交,當執掌這個強大富庶帝國的貴人們忘記了這血性,這責任的時候,這個時空,有了楊凌,有了這些匯聚於他的麾下,願意為守護自己的家國而戰,願意拚死復仇的一條條好漢子!
對於此時此刻的魯達而言,只是這條壯漢,終於知道了他要單純的報仇而已,這條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一邁步就到了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身邊,一手就將那女真韃子扯了起來,那女真韃子本來用盡全身氣力死死壓著何三婆,頓時就覺得背後彷彿有巨靈神在扯他一樣,輕輕鬆鬆就被拉到幾尺高,手腳亂舞卻怎麼也掙扎不開,提著他那條巨漢,擺弄他就跟擺弄嬰兒一樣!
魯達另一隻手又上,將那女真韃子旋了個頭下腳上的倒栽蔥姿勢,毫不停頓的狠狠將他腦袋撞在旁邊那塊大石上,撲的一聲悶響,腦漿頓時塗滿石塊,這個兇狠而戰技嫻熟,何三婆差點就命喪在他手裡的女真韃子精銳,一下就死得不能再死。
魯達隨手拋下死屍,也不看死裡逃生又被眼前一幕震驚得一時反應不得的何三婆,掃視左右,目光頓時落在了一顆掉光了樹葉的小樹上,大步走到那足有碗口粗細的小樹前,先用力一折,這小樹發出咯吱咯吱的樹木纖維斷裂的聲音卻一時沒有斷開,魯達用力抱住,又狠狠踹了一腳,冬季樹木干而脆,加上這一腳的氣力啪的斷裂開來。
魯達操著這後世大狼筅也似的兵器,大步就朝山頂衝去,這速度比起此前那慢騰騰的樣子,一下就快了數倍,加上他那巨大的體形,簡直就像是一頭戰象在衝鋒一樣!何三婆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好容易才反應過來,支撐著起身,身嘶力竭的大喊:「都頭,讓弟兄們閃開!」
伴隨著何三婆的大叫,魯達也終於怒吼起來,轟隆隆的彷彿整座山都在這復仇的吼聲中顫動!帶這隊巡哨的都頭正和兩個女真韃子廝殺在一處,打得已經帶了好幾處傷,正在竭力支撐,聽到背後那駭人的大吼,百忙中回頭瞟了一眼,頓時手中長劍竭力一盪,接著飛也似的趴下來,然後就覺得頭頂風聲爆響,正是魯達趕至,碗口粗細四五米長的樹榦狠狠掃過來,兩名女真韃子在這麼大的攻擊範圍內根本退不開去,只能拚死揮舞兵刃迎上,一撞之下,木屑滿天亂飛,兩把長刀深深砍進樹榦當中,還沒來得急砍斷,這樹榦就將刀勢壓回,重重撞在他們身上。
兩名女真韃子哼也不哼一聲的橫飛出去,然後重重摔落,只覺得五臟六腑已經移了位,鮮血不要錢也似的狂噴,一時間哪裡還掙扎得起來?
那帶隊都頭反應極快,一個翻身就竄了起來,揮劍就直劈那兩個翻倒在地的女真韃子,一劍一個轉眼了賬,這時才喘著粗氣回頭看去,魯達已經腳步踩得山搖地動又奔向了其他女真韃子,自家兒郎紛紛讓開讓魯達發揮,那一根樹榦被他舞得虎虎生風,轉眼間就放倒了四五個女真韃子,突然間遇上這麼個巨靈神也似的壯漢加入戰團,女真韃子頓時就亂了陣腳,兩方是倉促遭遇,不得結陣而戰,魯達這種個人勇力超凡的傢伙殺傷力就能發揮到最大。
一瞬間就扭轉了佔據,神策軍這些巡哨都是精銳戰士,如何不知道便宜,跟著魯達沖勢配合而戰,一時間山頂慘叫聲連連,女真韃子死傷一地,剩下的也知道不能硬抗,連滾帶爬的就朝山下退,帶著弩機的神策軍士卒摘弩上弦,跟著追射,又留下了幾條性命,蓬的一聲巨響,卻是魯達那根樹榦終於在一個女真韃子身上敲斷。
那都頭情不自禁的就想:「直娘賊的這夯貨怎麼就是不要兵刃?就是營中現趕一根鐵棍給他也來得及,用上這個,別的重甲之士了不得三層甲,這夯貨五層甲都扛得住,兩軍對陣,豈不是什麼陣都沖得開?」
接著他又反應了過來,直娘賊的還在廝殺呢!頓時扯開破鑼嗓子,招呼著還在收拾最後幾個逃不掉女真韃子廝殺的兒郎們:「留兩個活口!」
魯達終於丟下了樹榦,轉頭又朝山下走,都頭想招呼他一時不知道開口說什麼,一路上沒少被這夯貨氣著,武夫沒那麼多講究,打他罵他都好幾次,餓飯也有幾回,看著魯達剛才威猛,饒是這都頭身經百戰都覺得脊背發涼,直娘賊這廝鳥不會打回來吧?
俺手中西賊遼狗韃子性命都不少,大軍廝殺只若等閑,可對上這夯貨當真有點背上發涼……
魯達卻是走下一段距離,一把將現在還頭暈眼花的何三婆扛在了肩膀上,何三婆嚇了一跳:「夯……你這廝鳥做甚?」
魯達瓮聲瓮氣的就說了一句:「你有兒子,死不得,受了傷好生養養,俺扛你走。」何三婆當著這麼多弟兄被人扛在肩膀上掙扎不下來,只覺得丟了麵皮,想破口大罵幾句忍不住又是心頭一熱,嘆口氣乾脆老老實實的趴在魯達肩膀上。
山頭戰場短暫廝殺已經結束,兩個被魯達掃倒還在吐血的女真韃子被幾個軍士死死按住,正翻繩子捆上,其他人或者在照料自家弟兄死傷或者在給其他女真韃子補刀,有人跌坐在地上重重喘息,每一次和女真韃子對上,饒是以神策軍如此強軍,都是極大的負擔!
還有幾個命大的女真韃子現在已經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半山腰,只剩下幾個小點了,都頭喘了幾口氣,刻意繞開了還扛著何三婆的魯達幾步,走到被按住左一道右一道正捆著的兩個女真韃子那裡,猶豫一下環顧左右:「誰會說韃子話?問問他們是哪一部?」
一名軍士默不作聲的拍了拍都頭肩膀,指向北面,山腳之下,正是那條蜿蜒曲折的山道,一支軍馬,向北而行,足有數百騎的規模,加上隨軍蒼頭彈壓等輔軍,黑壓壓的將這狹窄山道擠滿,馬上騎士粗壯結實,遠遠就能感覺到軍中的剽悍兇猛之氣,正是女真大軍,應州的女真軍已經南下,甚或更是遠從西京大同府而來的女真大軍主力!
都頭轉身咬牙切齒的下令:「直娘賊的怎麼也要保住這兩韃子性命!儘速回返大營,向將主稟報軍情!」
韓世忠所部軍寨大營,在這一兩天里,突然就加倍緊張起來,只因為原本回報收縮在應州左近的女真軍馬,突然從紛繁的山道中,分多路南下,擺出了一副要衝出應州左近山地,積極向神策軍求戰的姿態!
派出的各隊遠哨,基本上都和蜂擁南下的女真韃子發生了接觸,女真南下軍馬同樣謹慎的派出的相當的巡騎尖哨,在應州以南的山地中,雙方作為哨探的小股精銳爆發了連串的小規模遭遇戰,之間互有勝負,神策軍還好,對女真韃子的戰鬥力早有準備,而對完顏婁室所部,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這個歷史時空,並沒有發生宋軍會攻燕京不下,反而大敗虧輸,死傷枕籍,最後不得不依靠女真人派出一部軍馬攻陷燕京,最後以高額贖城費贖回燕京城,女真還將燕京左近大部分居民財帛都擄掠走的故事發生,反而因為楊凌率領所部一系列奇迹般的勝利,更有擊敗完顏宗弼所部人馬的勝跡,一時間遮住了大宋軍力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事實,讓完顏宗望東路軍這個時候還徘徊在居庸關外,燕山以北,一時間沒有深入南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