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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九章

  雖然說,西軍大部已經陸陸續續的做了回返的準備,可是十幾萬大軍又豈是輕易能夠動得的,前面陸陸續續幾日間也不過是走了五六萬,現在殘破的燕京城牆之外,還有依託城牆紮下的營盤,每一處城門之外,都有一座城寨拱衛。


  穿得破破爛爛的民夫正蝟集在城頭,修補城牆,修浚城垣,還有人車川流不息的從遠處輸送木料過來,一來用來樹立寨柵要用,二來續中城中也要有燒柴。


  燕地初定,燕地百姓本來就多,女真軍興,逃往燕地的難民更不知道有多少,一場戰事下來,雖然百姓傷損怕不有數十萬之數,但是存活下來的人更多。


  幽燕積儲已經給往來轉戰的大軍或吃或燒,倒騰得精光,如此寒冬,野地也難覓食,燕雲戰事平息之後,不知道怎麼就有那麼多百姓難民從四下里慢慢依附過來,僅僅燕京一地就聚集了十數萬之多。


  大宋軍中軍糧是不缺的,後方還在源源不斷的轉送上來,老種相公和楊凌現在差不多是暫時共掌燕京事,不能看著這麼多百姓難民餓死,也怕這十幾萬難民生事,就定下了這麼一個以工代賑的主意。


  燕京城外,三面營寨是老種小種西軍所部的,一面是留給了楊凌所部湊起來的萬餘步騎,十幾萬求活難民百姓動手,這些天下來已經規模初立,沿著寨柵擺開了不知道多少粥棚,熱騰騰的白氣漫過草頂直上天空。


  幾個軍卒模樣的人懶洋洋的在粥棚前面或坐或站,沖著那些正在奔走趕工的百姓間或喊上兩聲:「賣點氣力!今兒是熱騰騰的米粥,饅頭,老種相公,小楊將主都是心慈,夠你們一飽!憑籌子來換吃食,要是氣力賣得足,說不定還能給家裡老小帶上一頓,戰事打完了,一家掙扎出性命,就別輕易再丟了,踏實當俺們大宋的百姓罷!」


  這些管著糧食放的小武官和軍官們,其實也不怎麼認真計籌糧,多半還能多給一點兒,這些人老天爺都沒收走,要是折在自家手裡,太損陰德,反正是趙官家給錢,大家那麼吝嗇幹嘛?這場大功,復燕特賞已經算是大家白撈來的了,心就放軟一些罷。


  說起來,老種也是留不了幾日,現在燕京基本上已經平定下來,這個模樣也可以讓人放心的走了。


  至於文官的差遣,老種相公是做得了主的,現在的燕京留後便是楊畋,值得一提的是楊畋此人是西軍將門出身,耳濡目染對於兵家之事也是了解,但是此人讀書更是厲害,其他的不說,單單一個進士及第就是將西軍同門拉出了十萬八千里,地地道道的天子門生,可謂文武雙全。


  可惜的是,這樣一位將門出身的進士放到汴梁都門卻是有些不倫不類了些,楊畋過得也是好生不如意,老種相公已經對他提點過,到了將來老種和楊凌都離開了,楊畋就是和韓世忠一文一武配合整治燕京。


  有這樣一位文武兼備,且和一般的大頭巾,廝殺漢都不同的文官,韓世忠行事就便利了許多,楊畋權行知燕京留後事這道手續輕易就過了。


  按照楊畋資歷,他雖然走進士考出來的,但是之前都在汴梁閑曹當中混日子,在風雅圈子裡面小小有點名聲,少時以神童聞名,長大了也不過是了了之名,現在到了這個務實之地楊畋也是得償所願,大展拳腳了一番。


  外面的聲音直傳入其間一個營寨之內,這處營寨正是涇源軍所部一處紮營所在,營中兵馬的一個都虞侯使,正開了酒宴宴請同袍,酒菜香味不斷的從中軍帳中傳出來。客人還未曾到齊,有點閑暇,再加上負責建起這個營寨的萬餘民夫的干係也著落在自家身上。


  這都虞侯使就走出中軍營帳找一個高處直起脖子看了半晌,滿意的點點頭:「這幫賊廝鳥,倒是沒有怎麼為難這些民夫,一天下來,俺這裡凍死餓死十幾個算是天收的,要走出個百八十條人命,這權行軍前管領燕京府事的楊畋就饒不了俺!這楊留後,直將幽燕民心看得恁般重!」


  他身邊親兵頭領也笑:「將主,這不比平方臘的時候,燕雲之地這些難民百姓,窮得只剩下虱子,俺們和他們為難,也沒多大好處。這次北渡白溝河,俺們也沒正經廝殺幾場,弟兄們見血少,自然就氣性平和,這些日子這麼大把的特賞酒肉上來,誰還不跟吃長齋似的,就是秋毫無犯四個字,俺們也當得。」


  那都虞侯使點點頭,又罵了一句:「直娘賊,誰能想到小楊將主萬把人馬就平了燕京!環慶軍算是倒霉,沒有撐到他們來,俺們數萬精銳,跟著白跑一趟佔便宜,也臉上沒甚光彩!現在這楊畋領了燕京知府行事,倒是和小楊將主眉來眼去,看樣子,朝廷每個三五幾年是不會管這燕京腌臢事兒了,雖然是便宜行事,加了一個權字,可誰都知道不過就是為了應付上頭,這將來燕地,還不過就是楊畋和韓世忠說了算,老天可見,這背後都是有小楊將主的影子,也見得俺們老種相公是如何示好小楊將主他們……」


  「這又怪誰了,環慶軍將士不是倒霉,都怪攤上了劉延慶這麼個慫包,小楊將主又是撿了便宜了,白溝河,涿州,易州,蕭干,大石林牙,郭藥師,女真人都是一場場拼殺出來了的。」


  「唉,不用說從俺們西軍出去的那些在小楊將主麾下效力的廝鳥,這次都是得了大彩頭!眼看俺們大宋軍中就要新起一軍了!這小楊將主,將來更不知道是如何風光!嘖嘖嘖……還不是一個微末之人的逆襲……」


  他身邊那名親兵頭領卻不大同意他的看法,西軍成軍日久,上下盤根錯節,根深蒂固,一個親兵頭領,也許就是哪員西軍重將家族子弟,消息靈通得很,更不用說在燕京左近閑處十幾日,各種小道消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那都虞侯使回頭笑罵:「就你這廝鳥知曉得多!這般靈醒,怎麼不去相公們身邊當旗牌,跟著俺在營中頓著?老種相公他們自然有盤算,前兩年俺們西軍給趕出老家,四下奔命的凄惶模樣,你就忘了?現在小楊將主頂在俺們西軍前面,俺們省了多少事情!朝堂當中局勢未明,這個當口小楊將主說什麼也不會倒下去,和童宣帥他們敵對那方,怎麼也會保住小楊將主!至於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了……」


  「再說了,俺們西軍想抱成團能回家,沒有一支足夠份量的新軍能在燕雲之地坐鎮,俺們怎麼走得了?天幸小楊將主領出這麼一支強軍,俺們還不奉承好了,他們要什麼給什麼,儘力將小楊將主一系推上去讓他們站住了,俺們才好回老家!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你要不想回家,俺保你留在燕京,轉個兩三階如何?」


  還未曾等他親兵頭領答話,就看見遠處營門大開,幾員將領披著斗篷,在親衛從人的簇擁下涌了進來,那都虞侯使精神一振,笑道:「這潑韓五算是給面子,總算是來了!你這廝鳥將嘴夾緊了,別在席間放什麼虛屁!老種相公意思,就是得將俺們西軍出去的這些人馬心思安頓了,讓他們安心在小楊將主麾下效力,這坐鎮燕京的新軍,說什麼也得成立起來!」


  這都虞侯使幾句話,就將西軍將門算團現在心思全部說子出來。


  西軍現在不想去和楊凌爭什麼頭功的虛榮,以前西軍兵權太重,幾乎就是大宋僅有的野戰主力,大宋對武臣防閑已經防成了習慣,隨著西夏衰落下去,整治西軍已經非止一日,差點就將西軍將門集團給完全拉扯散了。


  現在天幸劉延慶敗事待罪,西軍涇源秦鳳熙河三軍基本無損,又有楊凌這麼一個耀眼的存在當在前面,大家還不把楊凌捧得更高些,讓西軍將門集團少受一點汴梁朝堂的注意?


  更不用說現在西軍將門集團打得主意就是全軍趕緊回陝西諸路,人離鄉賤,部下又是久戍思歸,再在外面頓下去,只怕西軍真的要散了。


  可是燕雲新定,女真氣勢又正咄咄逼人,沒有一支得力軍馬坐鎮燕雲之地,說什麼西軍也回去不成。


  楊凌帶領萬餘人馬打出了威名,讓西軍將門集團上下是又驚又喜,這不是最好的頂缸傢伙么?雖然將白梃兵交出去了有些心疼,但是只要能回陝西諸路,收橫山之馬,以陝西銳士,還怕再練不出一支白梃兵出來?


  這些也不見得完全是老種的盤算,西軍將門集團早就成為了一個盤根錯節的利益團體,有了自己的意志,轉瞬之間他們差不多就理清了其間的利害所在,做出了這麼一個盤算。


  就是立新軍,盡全力將楊凌捧上去,楊凌在燕雲之地有所布置,這些西軍將門團體看在眼中,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楊凌要什麼支持就給什麼支持,再客氣熱情不過。


  楊凌麾下將鋒,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招待,又吹又拍,將他們捧到了天上。說什麼也要讓楊凌替西軍當在風口浪尖上面。


  西軍上下這麼有志一同,韓世忠就算撿了大便宜,岳飛不走出身將門,交遊不廣,人又嚴謹,少參與這些宴請。


  韓世忠是正根西軍出身的,怎麼也卻不過情面,只好一天分幾處去吃喝,往日賭債,自然是一筆勾銷,韓將軍三個字叫得天響,韓世忠也一概受落,有好處送來就揣腰裡,只是要求西軍幫忙安白梃兵之心,讓他們踏實留在楊凌麾下。


  照這一切看來,楊凌還沒看出西軍上下的盤算,正兒八經的在經營這支神策新軍,楊凌的安排是將白梃兵併入神策軍麾下,由韓世忠統領,坐鎮燕地,另外再從神策軍中吊兩千兵馬和環慶軍萬餘人組成晉陽軍入鎮河東。


  不禁如此,楊畋還幫著韓世忠下了死力氣整編幽燕邊地那些豪強的步騎軍馬,整日里忙得不可開交,西軍上下雖然竊喜楊凌出來當了這麼一個冤大頭,可是忍不住也心中疑惑,難道楊凌就不知道他是文臣出身,在兵事上面花的心事越重,越招猜忌?

  神策軍,晉陽軍已經明裡暗裡都是楊凌的麾下,按照大宋規矩,他的根基實在太薄,雖然因緣際會站到了風口浪尖上頭,現在對朝中一系還算有用處,算是風光無限,一旦這利用價值完了,他一個沒有自己朝堂黨羽的人,還能有什麼好結果?更不用說他這次將童貫一系得罪得如此之深!


  童貫麾下並沒有全部倒台,最起碼的一點,將來出鎮太原,楊凌的頂頭上司是誰?河東路宣撫使,王黼!這就是童貫的死黨,趙宋官家帝王之術,現在雖然打壓了一波他們,但絕對沒有將其連根拔起,剷除乾淨,無外乎就是制衡之道。


  這楊凌,看起來也不是笨人,怎麼就想不明白這個道理,還不知道韜光養晦,自全功名?他好歹也是克複了燕地的大宋功臣,想到他將來命運,大傢伙兒還真有些不忍心來著。


  不過這點不忍在轉瞬間也就拋到了九霄雲外,當初西軍凄惶的時候,又有誰可憐大家來著?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罷……


  眼看得韓世忠一行人馬已經風馳電掣一般的迎向自家所在的中軍營帳,馬是繳獲自女真軍中的遼東高頭健馬,身邊親衛是戴著白羽的銳士,朝廷賞賜的錦緞也給這些經歷了連場血戰,擊敗女真,克複燕京的將士做成了色彩斑斕的錦袍套在盔甲之外,這樣一群虎狼簇擁著得意洋洋,搖頭晃腦狀的韓世忠,當真是怎麼瞧都讓人不順眼。


  以大宋文風之盛,不僅文人士大夫素來講究風儀雍容,就連武臣也是以進退從容為上。


  韓世忠這副得意洋洋的做派,頓時就讓那個都虞侯心裡有些看不上,暗裡罵了一句:「扶不上牆的老兵痞!偏偏這場戰事,俺們這些根腳武臣世家都給他壓得臉上沒了光!罷罷罷,反正現在用得著他,好歹也是俺們西軍出來的,就棒捧他,又怎的了?但願他們這幫人都是如此得志驕狂,一直驕狂得汴梁動手……讓朝中那些大人們將目光轉到他們身上就好!俺們也不求什麼,能踏實回了陝西,就是祖上積德!」這都虞侯使幾句話,就將西軍將門算團現在心思全部說子出來。


  現在大家算是和楊凌在一條船上,但是各人還是有各人的算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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