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吞光(四)
那位陪伴著自己童年,如同長輩一般慈愛的阿拉曾到底是死掉了。
被人發現的時候,寶具【灰燼】已經化成了碎片散落一地,無法再用。即便想要恢復,也得去邀請最為精銳的矮人鍛造師來進行修復。但是蘊藏在寶具之中的特殊技能,是緊緊聯繫著寶具和使用者本身的,無法用任何技藝把它從其中剝離下來。
本該是這樣子的才對。
但顯然現在這些法則已經不再適用於眼前的情況了。
雖然無法看見也聽不見,蕾娜卻能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面前的敵人使用的正是曾經無數次將自己從危險的刺客手中拯救出來的,強大而熟悉的技能。然而卻被敵人堂而皇之地使用著,對於蕾娜而言就像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實在是對死者不得了的褻瀆。
「就是你這個傢伙么?!殺死了阿拉曾大叔的傢伙?!」蕾娜怒吼著,碧綠的眼眸之中拖行的光焰如同煙火照空一般猛烈燃燒起來代表著此刻確實是蕾娜最大的魔力功率輸出了,再沒有比這個更強的狀態。
失去聽力之前蕾娜分明聽見貪食處於某個方向,所以果斷地向著那個地方進行攻擊。縱然貪食本身具有瞬間移動這個無視物體無視時間的逆天的技能,但是現在還是穩穩噹噹地打中了。
因為處在驚愕的狀態所以慢了一拍節奏,還處在病貓為何在瞬間突然變成了猛虎的疑惑之中。等貪食陡然醒轉過來的時候,再想使用能力已經來不及了。
蕾娜的攻擊範圍相當地廣泛,一擊而出,已經覆蓋了這一大片的範圍。空氣都被薄薄地冰晶覆蓋,這一片地方都變成了密度極低的接近空氣的大冰塊,無意之間將貪食與蕾娜的攻擊連接成了一個大整體。
瞬間移動只有移動跟自己身體相連的物事,直接跟肌膚接觸,譬如身上的衣服,就算是想要避免都無法避免,但是隔著一層衣物所接觸到的大地就能夠捨棄了。
所以蕾娜作用的包裹全身的冰塊狀態無法避免,雖然只有薄薄的一層而已。但即使貪食本身並不藉助瞬間移動這個強大的技能,其本身的實力也堪稱大陸之最。
沒有可以退避的緣由。
大量的薄薄冰層將這一片的地域俱都凝固了起來,似乎連時間都靜止了一般,還有大量閃著光的冰塵漂浮在空氣之中,若是能夠長久地靜止下去,定然是一副相當瑰麗精彩的途經。
火舌的卷積打破了這一幕圖景。濃郁粗壯的火條如同陡然受困的猛獸一般來回衝撞,將這層薄薄的束縛俱都絞碎融化。然後和猛然突刺過來的數支碩大的冰錐轟然撞在了一起,冰屑與火星俱都四散飛出,劃出了一道暖流和寒流相互交織的氣浪。
蕾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因為本身的魔力品質是最為純凈的白色,對於普通的魔術師來說簡直就是質量之上的差別無法相比,對於魔獸來說猶如是猛毒一般。現在卻被敵人給壓制住了,也就是說對方和自己的魔力同等質量。
能看見的時候也清楚地看見過寒拓使用魔力的樣子,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自己確實是看清楚了。那是純凈得甚至沒有一點瑕疵的純黑色,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它的厚重感滿,是與自己的純白色魔力不相上下的魔力品質。
兩者肯定是有所聯繫的。自己現在並不知曉其中關聯,但肯定是有著某種聯繫的。
即便現在相互為敵的姿態,但其實兩位是同樣的存在也說不定。眾所周知黑色魔力根本就是魔王的象徵啊。
她沒有猜錯,貪食本身就是魔王,寒拓另一個身份也是暴怒的身份。
但是她又猜錯了。多索本身是魔王不假,但是寒拓還保留著一顆人類之心。
哪怕憑藉著完全熾烈的爆發模式狀態之下,魔力質量相同,魔力數量確實天差地遠。蕾娜絕對不是庸手,在魔術師群體之中也有著頗為自豪的魔力儲量,但是比起魔王來還是小巫見大巫。
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比起阿拉曾大叔完全解放的【灰燼】還要強大數倍,若不是自己咬牙堅持的話估計下一秒就要被濃烈的火舌吞噬殆盡吧。冰錐和火條就像是子彈摶射一般在空中到處飛舞,由於太過密集來空中來回衝撞,連發射它們的主人都不能把握住它們的方向。倒是蕾娜越來越支撐不住了。
但是心中噴涌的憤怒之氣還是讓她大聲地吼了出來:「這種程度,連阿拉曾大叔的百分之一實力都達不到啊啊啊!!!」說著這般逞強的話語。
過量魔力負荷使得【水龍王】之上的藍色寶石嘎吱作響,彷彿是下一刻就要怦然撕裂了一般。
不要緊!蕾娜在心中說道。哪怕拼著寶具碎裂的風險也要給對方狠狠的一擊啊。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不值得的比較,僅僅是為了告慰英靈的特殊方式,是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情。
然而想是如此想,是否能夠做得到則是另外一回事了。現實和理想是有著相當的差距的,雖然蕾娜是在心中做出了如此的決心,事實卻是她在和貪食比拼魔力的時候節節敗退。
某一刻,貪食靈巧地閃到了一邊去,一枚冰錐幾乎是貼著他的肩膀擦了過去。這一瞬間,這一枚冰錐沒有擊落相對應的貪食的一條火鞭,造成了整個攻勢之中的些許空隙。
就是把握住了這些許的空隙,蕾娜的整個攻勢如同老舊的牆壁缺了一道口子之後緩慢連續地崩塌開來。冰屑散落,火鞭一路突破重重的阻礙,攪亂了冰錐的牆壁,朝著蕾娜直直地抽了過來。
看不見但能夠感受得到,但是蕾娜對此毫無辦法。這是實力正面硬抗之後的敗北,完全沒有任何能夠取巧的辦法。
緊急在面前豎起來的一道魔力水牆也被輕鬆突破了。看不見聽不清,但是致命的威脅就要在不久之後迎面而來,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的時候,那埋藏在自己心中的那株屬於恐懼的幼苗彷彿又要迅速茁壯地生長出來了一樣。唯有緊緊咬著牙關閉上眼睛,預備承受那波沉重的打擊。
卻有一個溫軟的懷抱將自己緊緊地抱進了懷裡。
之後是整個身體都能感受到的頓沖感,就像是全身包裹著厚厚的棉花從數十米的高度拋下來。雖然因為層層防禦所以身體並沒有什麼損傷的地方,都是用全身承受住的那股衝擊感還是能夠讓她稍稍預測到敵人攻擊的強大力道,要是自己直接承受的話,立刻就會四分五裂的吧。
有溫熱的液體灑在了自己的臉上,瀰漫著一股鐵鏽的味道。還依然保有著感覺功能的蕾娜清楚地知道那是溫熱的鮮血。
「為……為什麼?!」帶著驚愕的語氣說著說著,蕾娜就小聲地哭了出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因為約定過了,只要我在這裡的話,你儘管安心就好。」
聽覺被剝奪的原因是失去了傳播的介質,但是在兩人身體俱都緊緊貼著的情況之下,這種傳播的介質可以說是可有可無的了。說的話隱隱約約能夠聽得到,內容卻是如同洪鐘一樣敲響在蕾娜的心底深處。
真丟人啊。明明這位少女都勇敢地朝著敵人伸出了拳頭,自己卻還在恐懼的泥沼之中深陷著不可自拔。
真是丟臉啊!
隱隱之中似有一件風的羽衣纏繞在寒拓的身上,那是用自聖劍的三技能之一:風王的庇護。一縷一縷的微風絲絲地散放在這片周圍的地方,幾乎是要填滿整個空間的程度。它們都像是最為忠誠的奴僕一般,從遠方紛紛亂亂地帶來了諸多的信息。
貪食雖然剝奪了聽覺和視覺,但卻沒有剝奪寒拓他們本身的觸感。通過用身體直接感知,同樣能夠獲得感官位置,雖然看不到聽不見,確實能夠判斷出敵人的位置和聲音。風直接是通過扑打自己的身體,然後如同細蛇一般蔓延曲折進入了自己的大腦地方。
起初剛剛運用這個技能的時候,紛亂嘈雜的噪音實在是太過於龐大,就像是近距離聆聽一萬多個人同時在說話一樣,龐大的信息量都快要將自己的腦子給撐爆了。
但還是借著短短的時間之內,隱隱約約地判斷出了在場所有人的位置,當然也能夠「看」到貪食朝著蕾娜所發出的火鞭波浪。
奔跑而去的過程之中機甲已經釋放出來了,那是自己所能夠創造出來的最強武裝。不同於初代的如同卡車一般笨重,現在所穿戴著的是最新的改良版,如同衣服薄紗一般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身上,並且閃爍著光芒向著外面延伸出長長的一部分,然而運用的魔力驅動量相同,單位面積之內的防禦力比起先前的厚重機甲只高不低。
這樣的防禦力卻被火鞭輕易劃破了,在寒拓掩身保護蕾娜的時候,被貪食一擊火鞭給輕易擊潰了。在後背上劃出了深深的血痕,或許是當前機甲的緩衝作用,所以看起來雖然嚴重卻沒有傷及筋骨。
但是相當地痛。
痛得寒拓都忍不住出口呻吟起來,噴濺出來的鮮血都灑在了蕾娜的臉上。
但卻完全不會因此而後悔。寒拓心中是如此確信著。正好憑藉著這種程度的疼痛,好好地敲醒自己的榆木腦袋。
父親寒星說過,男子漢一旦許下了諾言,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去完成,不能違背。
自己約定過保護這個女孩的,卻因為害怕而在短短的抉擇時刻望而卻步,寒拓為此深深對自己感到恥辱。
「笨蛋,你是笨蛋么?!」蕾娜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為寒拓灌輸著治癒系的魔力,宛如泉水一般溫熱的力量流淌進了寒拓的身體之中,讓他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覺,這是蕾娜所能使用出來的最為高級的治癒系魔術,效果也是相當顯著,「你是笨蛋啊,明明才第一次見面的說,哪裡有人會拚命保護第一次見面的人啊?!」
都是那種奇奇妙妙的感情在這裡作祟啊。那是從血脈深處產生的牽引感覺,讓寒拓覺得自己不好好地保護她就不成啊。
「你才是笨蛋吶,既然是不擅長體術的魔術師,就不要什麼事情都只知道愣著頭往前沖啊。」重傷的狀態之下寒拓居然還微微地笑了出來,「我說過的吧,你給我好好地躲在後面,好好地支援我就行了。」
「臟活累活我來干,還沒有輪到你衝鋒陷陣的道理!」
寒拓陡然之間發力,背部之上被砍裂機甲在數息之間被恢復完成,就連傷口也在魔力的作用之下停住了流血。魔力充足的話就連這種事情也是能夠做得到的。
但是很痛,十分痛,非常痛。每一個細小的傷口都會牽扯到全身的痛覺神經,而寒拓卻將要背負著這樣的痛楚來繼續戰鬥。感覺就像是孤島逃生的人剛剛極為驚險地走完一段獨木橋的路程,經歷了隨時都會掉下湍流之中的膽戰心驚。
走過的瞬間卻陡然看見還有更為漫長的獨木橋構成的路程正在等待著自己。
痛苦的盡頭就完全看不見,這是連心智稍微弱小一些的人都無法承受的絕望的情感。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噁心啊,人類種族的這種替別人擋攻擊的無腦行為。」然而站在旁邊的貪食則是一臉受不了的表情說道,說話之間手掌高高抬起來,有更多更為濃厚的火鞭在他的手中燦爛閃耀著,「且不說對自己身體會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單是非要與他人聯手才能戰鬥,這種變相承認自己弱小的戰鬥方式我便無法理解。」
「同伴什麼的,我只有手下而已。」
雖然聽不太清楚,從微風帶進耳朵之中的聲音只有模模糊糊的沙沙聲音,那是因為貪食本身也並不是刻意說出來給他們聽,只不過是用了平常的相對低沉的嗓音來說。
隱約聽見的數個單詞根本無法拼湊起來一句完整的話,就連接收到的訊息經過大腦處理之後也只不過是再模糊不過的影像,只能判斷出在場人物的基本位置。
對面的敵人是在諷刺自己,寒拓好歹也是知道的。
寒拓咬著牙站起來,機甲的光芒在這一瞬間閃耀起來,讓蕾娜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身姿,那是從未見過的,無比強大詭異的鋼鐵身軀,同時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感覺。
「雖然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來到這裡的,但是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只要是讓敵人不開心的話或者事情,寒拓都可以毫無猶豫地去說去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