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等待入城的隊伍穿過白茫茫的雪原,從偏門前一直排到目光難及的叢林。人群像條凍僵了的蚯蚓,緩慢地向前蠕動。米洛卡扯動兜帽軟趴趴的外沿,使其低過鼻樑、遮住了雙眼。從黎明到午後,他始終小心翼翼地遮遮掩掩,以期融入難民的隊伍,不過效果極不理想——即使不配帶武器,破破爛爛的麻布斗篷也藏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戾氣。
面對雄獅港龐大的城市規模和高聳的城牆,米洛卡也知道強攻勢必損失慘重,而勝負仍是未知數,所以佐格將軍提出的攻城計劃的確無懈可擊——當然,在佐格將軍眼中民眾傷亡與戰爭損耗是完全不相關的兩個數字——但他仍無法認同犧牲無辜百姓本就艱難的生活來換取戰爭的勝利,於是他不顧自己高級軍官的身份,多次拒絕參與襲擊雄獅港領地村莊的行動,若不是索蘭亞幾次三番替他說情,加之其在冰息堡和冬港戰功卓越,佐格將軍早就給他定下違抗軍令的罪名。
雪更大了,隊伍磨磨蹭蹭地向前挪動了些許。守門的衛兵不耐煩地翻看難民的行李,沒收所有看得上眼的東西然後毫不客氣地敕令他們收拾好包裹滾蛋。
「放開!老傢伙!」其中一名士兵粗暴地奪過走在米洛卡前面的老者的布袋,把他少得可憐的家當倒了一地。
被兜帽遮住視線的米洛卡不能觀察城門的情況,只能竭力讓目光越過鼻尖,盯著散落在地上的舊畫像。畫像中消瘦的老人踮著腳,吃力地摟著一名高出他許多的小夥子,臉上卻洋溢著欣慰的笑容。
米洛卡見過那名小夥子。就在幾天前,瑪拉德率領喬裝成土匪的帝國軍劫掠名叫弗里斯特丹的小鎮,佐格將軍派米洛卡的隊伍埋伏在鎮子外面的鐵松林預防突髮狀況。忍受不了鎮民哭嚎的米洛卡獨自離隊沉思,碰巧看到捕獵歸來的年輕獵人——他背著手工製作的短弓,系在腰間的箭袋裡不見羽箭的蹤影,唯有一隻血淋淋的兔子——聽到鎮子的方向傳來哭喊,獵人丟下手裡的捕獸夾飛奔起來。那一刻,米洛卡想現身阻止他,可遲疑與鎧甲的拖累讓米洛卡沒能及時改變獵人的命運。
穿著鐵鎧的手臂忽然闖入米洛卡的視線,拾起快被雪花覆蓋的畫像。
「這是誰?」守門的衛兵問道,語氣比黑牢里的惡霸還不可一世。
「這是……是我的孫子……大人。」老者顫顫巍巍地回答。
「孫子?我看長得像邪教徒!」
「大人……他……他死於弗里斯特丹前……前些天的大火。」老者解釋著,說話中夾著哭腔,他卑微地乞求道:「請您不要……」
「嘶——」牛皮紙被撕裂的聲音刺痛了米洛卡的耳朵,緊接著,被衛兵推倒的老者倚著他的腿跌坐在地上。他聽見刀劍出鞘和急促的腳步,顯然,衛兵們沒打算放過老者。
「住手!」深沉的呵斥趕在米洛卡發作之前響起,吸引了衛兵們的注意力。
「哈!老東西都喜歡找死嗎?」衛兵們嘲弄著,旋即爆發出雜亂且不屑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