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撩人的晨霧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伴著絲絲涼意的北風,但在谷地的森林中,寒風並不像平原地那般強烈,至少不會讓人覺得風中夾著刀子,割痛自己的皮膚。一支足有二百人的奇異部隊剛剛收拾好宿營地,慢吞吞地沿著橫穿森林的公路前進著。在這支隊伍的前端,三十多名裝備精良的騎兵舉著血獅子旗幟,跟隨在身穿銀灰色鎧甲的騎士身後,他們的戰馬邁著穩健的步伐,巧妙地維持著隊形。從騎兵們警覺的神態能夠輕易辨認出他們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但緊隨其後的步兵們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作為部隊的主要構成群體,步兵們統一穿著帝國制式鎧甲,腰挎帝國制式長劍,背著帝國制式盾牌,乍看上去像模像樣,可稍加觀察就能發現不少問題——步兵們雖然勉強保持著隊形,實際上卻散亂不堪,很多人像是喝醉了酒,搖搖晃晃地與周圍的人碰撞著,時不時哼出幾句抱怨。
走在隊首的騎士隱約看見樹林中有人影閃動,立刻抬手示意部隊停止前進,警惕地觀察著。他懸在半空的心很快踏實下來,從林間走出的是他前夜派出的斥候隊,他們快步跑到騎士身邊並單膝跪在馬前,斥候隊長恭敬地向騎士報告:「門羅閣下,依照您的吩咐,斥候隊探清了前方的情況,並未發現危險。我還留下一些人分佈在我們的行軍路線上確保不會出現突發情況,我們暫時是安全的。」
門羅長舒一口氣,臉上的嚴肅緩解了許多,「我們從不會是安全的,即使你已經很好地完成了你的任務。」他稍微遲疑了一會,旋即壓低聲音向斥候隊長吩咐道:「帶你的人在這休息一會,等隊尾經過你們的時候再歸隊,我需要你的人照看好步兵們,不要讓人『掉隊』。」說到「掉隊」,門羅的眼中閃過絲絲疑慮,儘管他已經仔細思考過,卻仍對首相大人的叮囑困惑不解。
門羅是位保守的將領,他的行事風格使他深得涅威特公爵的賞識與信任,但有時候首相大人也會覺得他的小心謹慎遠遠超過三十九歲應有的水平。對於首相大人善意的教導,門羅總是報以沉默的微笑和謙卑的鞠躬,但心裡卻從未打算改掉「小心使得萬年船」的信條。在門羅看來,召集帝都戍衛隊十六個要塞的兵員組成這支笑話般的先遣隊是極度愚蠢且荒唐的行為。原本在帝國東南地區鬧騰的復****已經穿過廣袤的平原並炸毀了賽哈多大橋——一座比帝國還要年長、橫跨割裂大陸的裂谷與河流的古老建築——成功阻絕了帝國腹地與西境的一切聯繫,如今無論信使還是增援部隊都只能依靠矮人們在托亞綸山脈腳下挖通的窄小隧道來穿越高聳入雲的天然屏障。
「那條隧道簡直就是老鼠洞!騎兵們甚至無法背上騎槍在裡面行走,更不要說騎馬了!何況另一端的洞口外面就是開闊雪原,只要敵人在這裡布置弓箭手,剛剛鑽出洞穴的我們就是活靶子,光是戰馬的屍體就能把洞口填滿!」剛接到命令的那天,門羅像這樣沖著自己的副官咆哮了一整夜,他的副官追隨他多年,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控。只有門羅自己知道,讓他癲狂的並非派遣百餘名帝都戍衛隊士兵去送死,而是臨行前首相大人特別交待的任務。
先遣隊就像頭年邁的駱駝,在林間緩慢地行進,從清晨到正午,這頭遲滯的老傢伙只走了不到五里格。門羅已經受夠了步兵的「悠閑漫步」,不知道為什麼,這片林地總讓他感到莫名的不安。雖然他知道距離隧道入口已經不遠了,而敵人肯定會將伏擊隊布置在隧道的另一端——如果叛軍不是為了在那裡藉助地形優勢以少勝多阻擊援軍,實在沒什麼必要大費周章炸毀賽哈多大橋——但潛意識還是不斷地警告自己:「看似平靜的樹林充滿危險,時刻準備徹底毀滅你和你的部隊。」為了擺脫不安帶來的煩躁,門羅數次下令加快速度,可血獅子們總是跑不出半里格就被迫停下腳步等待不緊不慢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