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陣陣寒冷的狂風從托亞綸山脈席捲而下,無情地吹打著疾行的商隊。儘管山腳下這段公路還算寬闊平坦,飛馳的馬車還是因為速度太快而顛簸不堪。坐在隊首馬車裡的米洛卡艱難地保持著平衡,他在這樣的顛簸中已經度過了十數日,近幾天馬車晃動的尤為厲害,彷彿下一刻就要破碎成無用的木料一般。米洛卡頗為馬車的安全擔心,曾幾次和同坐一車的商隊主人提起過這件事,都被那位舉止端莊、高貴優雅的女士微笑著應付過去了。商隊的護衛們稱這位女士為安娜夫人,看上去還不到四十歲的她據說已是泛大陸最具權勢的女性之一。安娜夫人總是溫柔地笑著,無論馬車陷入暴雨製造的泥沼,還是商隊在偏僻小路遭到強盜襲擊,她總是那麼溫柔地笑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意料之中,亦在她掌控之內。
商隊忽然急停,米洛卡幾乎被慣性甩出車外。「又是強盜吧!」米洛卡心想著,對於強盜的襲擊,他已經習慣了。說來也奇怪,由四輛大型馬車構成、二十多個騎士護衛的商隊似乎並沒有運送什麼貨物,除了安娜夫人和她的兩名隨從以及米洛卡坐在第一輛馬車,後面三輛馬車完全是給護衛隊休息用的——起初米洛卡也坐在後面的馬車,後來因為第一次遇襲時他也跳下車和強盜戰鬥,才被安娜夫人叫去乘坐頭車。商隊的行進路線也很詭異,幾乎避開了所有大公路,專挑人跡罕至的小路。除了必要的補給,商隊從不進入城鎮,更不要提採購和銷售了,即便有時候不得不穿過某些小村落,商隊也絕不過多停留。從守望堡出發后,每個夜晚商隊都在野外紮營,以安娜乘坐的馬車為中心,另外三兩馬車排列成圓形,護衛騎士們分批守夜、休息,天亮了便繼續拚命趕路,不停不歇。整個商隊就像在急切地護送著什麼,卻又讓人想不出護送的東西到底在哪裡。無論如何,行跡如此詭秘的商隊在強盜眼中都是上好的目標,好在護衛的騎士們都經驗豐富,武藝高強,為首的名為韋納爾的騎士更是具有超乎尋常的敏銳洞察力,總是在商隊進入強盜的伏擊範圍之前就感知到危險。雖然有這隊騎士在,強盜們簡直不值一提,可安娜夫人的鎮定還是讓米洛卡覺得有些過分。
「不用擔心,讓他們去處理吧。」安娜夫人仍然溫柔地微笑著說道。馬車外很快就響起叫喊與打鬥的聲音,旋即即停,商隊又開始匆匆地趕路。不知道是米洛卡的錯覺,還是情況真的發生了變化,從這此被強盜襲擊之後,商隊的速度放慢了,馬車不再劇烈顫抖,比先前平穩得多。
「安娜夫人,已經離開托亞綸山脈了。」馬車外傳來護衛的報告。
「知道了。」安娜夫人回應著,米洛卡終於看到了她嚴肅的面容,一路來她始終微笑著,讓米洛卡產生了「安娜夫人除了微笑就沒有其它表情」的錯覺。不過那絲嚴肅迅速地褪去,如同火焰炙烤下的冰雪,消融的了無蹤跡。「到了帝都你打算怎麼辦?」恢復笑容的安娜夫人問米洛卡。
安娜夫人的問話讓米洛卡一驚,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慌慌張張地在行囊中翻找著,最終掏出了兩封信件。信件是離開守望堡時艾夫斯交給米洛卡的,一封是艾夫斯自己寫的,臨行前艾夫斯一再叮囑米洛卡到了帝都之後再看;另一封據艾夫斯稱是索蘭亞留下來,要求他等米洛卡前往帝都時再交給米洛卡的。因為旅途匆忙,米洛卡幾乎忘記了信件的事情,幸好安娜夫人的關心無意間提醒了他。
安娜夫人看著眼前慌張的少年,彷彿想起了什麼,笑得更溫柔了,當米洛卡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而恭敬地向她道歉,她只是微微搖搖頭,閉上雙眼陷入了回憶。
米洛卡見安娜夫人開始休息,便拆開了索蘭亞的信件,裡面有一份和當初在守望堡加入帝國軍時差不多的調兵令,裡面工整地寫著:「致帝都戍衛隊第四要塞軍官:吾以聖殿騎士之名義,將帝國南部邊境守望堡之預備兵米洛卡調往帝都第四要塞,並升任正規軍列兵,煩請配合。索蘭亞·奧斯汀。」信中還有一張便條也是索蘭亞的筆記,不過潦草得多,大致描述了帝都第四要塞的位置、升任列兵的程序,還有些關心的話。米洛卡萬萬沒有想到索蘭亞把事情考慮的如此周到,對於索蘭亞而言,自己不過是個碰巧搭救的陌生人,也許守望堡一別之後再也不會相遇,他又何必如此費心呢。「真是個善良的人。」米洛卡想著,暗自決定絕不辜負索蘭亞的一片熱心。
離開托亞綸山脈后的兩天里,大概是靠近帝都的原因,商隊沒有再遭到襲擊,速度也逐漸慢下來。商隊越靠近帝都,也就越靠近大陸的北端,風愈發猛烈,也愈發刺骨。終於,在陽光燦爛卻寒風凜冽的午後,逐漸嘈雜的環境打斷了米洛卡的小憩。商隊經過寬闊而喧鬧的廣場時,在一座巨大的圓形建筑前停下了,即使還沒下車,米洛卡也能清楚地聽見建築內此起彼伏的吶喊與喝彩。
「終點站!」護衛輕輕敲打著馬車的窗子,米洛卡跟著安娜夫人剛剛下車,就被湊過來的中年護衛一把摟住脖子。「歡迎來到帝都,菜鳥。」米洛卡依稀記得這名皮膚黝黑的護衛叫做科爾,好像是韋納爾的副手。
「他可比你十七歲時強多了。」韋納爾走過來拍拍科爾的肩膀說道,「等會兒和我們一起吧,從守望堡出來一路緊繃著神經,該放鬆放鬆了,我知道家不錯的酒館。」
米洛卡很感激這些日子大家都很照顧自己,他很想接受韋納爾的邀請,可想想索蘭亞對自己的期望,又有些為難地說:「可我還沒到喝酒的年紀。」
「哈哈,法律規定了你什麼時候能抱著滿桶烈酒痛飲,可沒規定你什麼時候能在那些小妖精的屁股上捏一把!」科爾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拍了米洛卡的屁股。
「科爾,不要教壞了孩子。」不遠處的安娜夫人和幾個矮人交談過後,才回到馬車這邊就碰上科爾壞笑著教唆米洛卡。「米洛卡,真的不考慮下我的建議嗎?以你的身手,真是可惜了。」安娜夫人微笑著說道。
「安娜夫人,這段時間承蒙您和大家照顧,我很已經感激了,怎麼好意思再過多煩擾您。況且索蘭亞為我鋪平了路,我也實在不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
「索蘭啊,也是個不錯的孩子呢。」安娜夫人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很快又笑容滿面地對米洛卡說:「既然你心意已定,我就祝福你好了,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儘管來競技場找我,辛卡財團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
「謝謝您的賞識,也謝謝大家,我就先走了。」米洛卡很有禮貌地和大家道別,轉身離開了。
安娜夫人一直注視著米洛卡,他的身影是那麼孤單,穿過人頭攢動的廣場和車水馬龍的街道,最終隱沒在視線的盡頭。「若你還在多好啊!」安娜夫人輕聲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