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身穿褐色皮甲的少年蹲在河邊,眼睛直直地盯著小河中央,彷彿在期待著什麼。一顆碩大的魚腦袋突然從河中央竄出水面,緊隨其後的還有一柄魚叉,插在上面的藍色帶黃斑紋的魚還在奮力掙扎。
「虎皮幽靈魚!莫多吉完勝!」少年一邊歡笑著大叫,一邊踏著石頭跳向河對岸。坐在對岸樹下的牛頭人緩緩站起身並彎下腰伸出右臂,少年順勢坐上了他的肩膀。被稱作莫多吉的魚人爬上岸,奮力地抖了抖身上的水,才從河中探出身的另一隻魚人被甩了滿臉。
「走吧,老師他們肯定等不及了。」少年扶著牛頭人的斷角說道。
牛頭人直起身子,朝魚人兄弟揮揮手,便走向林中。輸掉的魚人不情願地背起魚簍,和莫多吉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地跟上了牛頭人的腳步。
直到牛頭人一行回到了紮營地,魚人兄弟才停止吵鬧,就在這一刻,氣氛才安靜下來,不過有些安靜的過分了。眼前的紮營地是塊直徑約四十碼的空地,不知道為什麼這塊空地即沒長樹也沒生草,剛好適合紮營,可是本該留在這裡的巨魔獵人阿斯卡和老獸人薩伊都不見了,連馱貨的馬也不在了,營地中間的篝火已經熄滅,卻還飄著微弱的青煙,顯然是用水草草撲滅的。戰士的直覺告訴牛頭人危險正在逼近,他下意識地放下右肩上的少年並抬起左手去抽背上的戰斧。
「嗖!」林中突然射出了密集的弩箭,張著嘴正要說話的魚人莫多吉首當其衝,弩箭從嘴中進入直接射穿了喉嚨,另一隻魚人轉身時被弩箭整個拖走釘在了不遠處的樹榦上,牛頭人的左臂和右膝也被弩箭射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臨跪倒前,他迅速抽出里右側的戰斧擋住了少年的身體,才保住了少年的命。
林間響起了清脆的掌聲,一名身穿亮銀鎧甲的劍士拍著手從林中現身,他的鎧甲上雕著淡紫色的花紋,一看就知道他身份顯赫。跟在劍士身後的是一字排開的十數名士兵,他們的手弩已經裝填好新的弩箭,只等劍士下令,便可以再次發起攢射。
「反應機敏,和你們的夥伴一樣,但也不過如此。」劍士高傲的像頭雄獅,語氣充滿了挑釁與不屑,眼睛卻散發出毒蛇般的險惡。
少年拔出腰間的長劍,向著劍士怒喊:「卑鄙!身為劍士,你竟然使用弩箭!」
聽到少年的呵斥,劍士表現得更加輕蔑了,「弩箭又如何?我只負責獵殺骯髒的亞人,弩箭不過是工具罷了。倒是你,身為高貴的人類,卻與畜生為伍,劍士的榮光都被你丟盡了。」
少年剛要還口,牛頭人猛地把手中的戰斧插入他身前的地面,折斷左臂和右膝上的弩箭,抽出背後的另一把戰斧擺出了架勢。「若你還保有劍士的尊嚴,我要與你決鬥!」話音剛落,牛頭人便用戰斧遮住自己的面容,小聲對少年說:「動起手來你就往北跑,挑林地跑,不要停,我們已經很靠近北帝國邊界了,以你的靈巧,用不了一天.……」
「放箭!」牛頭人的話還沒說完,劍士便已向士兵下達命令,密集的弩箭瞬間襲來,繞過身前的戰斧想要迎戰的少年被弩箭擊中,整個人都被掀翻過去,在失去意識前,他最後的記憶便是驚吼著看向他的牛頭人,以及刺入牛頭人胸膛的那柄精緻的刺劍。
穿皮甲的少年再次清醒時,已經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了。他猛然坐起身環顧四周,這是間不太大的小屋,整個空間只擺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木桌,再無他物。站在窗邊的人,被向著少年,窗外的光很強,透過窗照在他金色的鎧甲上,散發出淡淡的光暈。
「你醒了。」窗邊的人轉過身,冷漠地問。少年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聖殿騎士,他清爽的短髮和身上的鎧甲一樣金燦燦的,面容看上去很冷漠卻隱現出誠懇,別在腰間的長劍吸引著少年的目光。執劍者,少年銘記著這個詞,自己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聽薩伊老師說起過,「執劍者是聖殿騎士中最特殊的群體,他們不再一味追求救贖,而是轉身投入到凈化的行列。執劍者比一般的聖殿騎士更擅長戰鬥,行事也更果斷,『劍鋒所指即為邪惡』的教條賦予了執劍者更廣泛的權力,同時也使他們肩負更沉重的責任。」少年對執劍者的認識遠不止於薩伊的教導,十四歲那年在嘯風灣,少年一行所乘的貨船被海盜襲擊,恰巧也有一名執劍者搭船,少年親眼目睹了那名執劍者孤身「凈化」二十餘名海盜的過程,他的劍技與聖殿法術真是讓人永生難忘。
「我叫索蘭亞·奧斯汀,朋友們也叫我索蘭,請問你的名字是?」
聖殿騎士的自我介紹打斷了少年的思緒,「米洛卡,」少年回答道,「貝恩大叔怎麼樣了?你有沒有看到薩伊老師他們?」
「你是說和你一起的牛頭人?很遺憾,我們沒能救下他,還有那對魚人.……」說到這裡,索蘭亞扭過了頭,米洛卡卻打斷了他的話試圖下床,然而肩頭傳來的劇痛阻礙了他的動作。米洛卡的冒然行動驚動了索蘭亞,他謹慎地上下打量著米洛卡,旋即安下了心。「不要妄圖去報仇,在南帝國的《剿殺令》面前,即使一百個你也顯得微不足道。」索蘭亞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靠立在床邊的長劍——那是柄北帝國制式長劍,劍刃上密布磕碰出的缺口,劍身銹跡斑斑,劍柄處防滑的螺紋幾乎被磨平了。「從哪弄來的?」索蘭亞問道,「久經沙場的物件,不是你的。」
米洛卡看了看那柄長劍,它恐怕是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世的物件了。據薩伊老師稱,這柄劍是在自己被發現的河流附近找到的,經驗豐富的老獵人阿斯卡一口咬定它是把米洛卡扔在河邊的人的佩劍,他還喊叫著咒罵了劍的主人好一陣子。然而米洛卡並沒有回答索蘭亞的問題,只是目光獃滯地盯著長劍。
「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不過你要清楚,我救你是因為我有義務保護每一名聖雷亞斯帝國公民。無論你出身於何處,成長於何處,既然你手握著帝國的劍,我就當你是帝國公民。」說到這,索蘭亞轉過身繼續望向窗外,樓下的小廣場人頭攢動,都是些從南帝國逃命過來的難民。索蘭亞長舒一口氣繼續說道:「不過我的責任到此為止,你得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孤兒院不會收留十七、八歲的人,十天後會有部隊來接收並安置難民,你得做出選擇。不要滿腦子無意義的憤怒,活下去是一切衝動行為的前提。」
米洛卡依舊用沉默回應,他的腦海中擠滿了問題——魚人兄弟肯定是死透了,貝恩大叔呢?雖然自己親眼看見刺劍刺入了他的胸膛,可貝恩是名皮糙肉厚的牛頭人,而且也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連自己被弩箭射中都活了下來,幾年前在大裂谷被滾石砸斷了角都沒什麼事的他怎麼會那麼輕易就丟了性命?還有阿斯卡,米洛卡是見識過阿斯卡在林子里的本事的,幾十碼外有什麼東西、身子多長、幾隻爪子、踩了樹葉還是土,他都一清二楚,居然也會被那麼多人給伏擊了?如果他帶著薩伊老師逃了,會不會又繞回去找自己了?那馱貨的老馬又哪去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沒完沒了地擾亂著米洛卡的思緒,直到索蘭亞打開門準備離開。
「你若想有些作為,去帝都闖一闖吧,在這多住一、兩個月,會有財團的商隊能把你捎到帝都。」索蘭亞站在門口,扭過頭用側臉對著米洛卡,語重心長地說道,「祝你好運。」
索蘭亞走後,米洛卡重新躺回床上,他呆望著天花板,繼續思索著。「索蘭亞看起來和我年紀差不多吧?十七、八歲的他已經成為執劍者,若我也有這般能力,大家可能就不會死。不不不,大家還沒有死,一定沒有。」想到這裡,止不住的懊惱湧上米洛卡心頭,「在黑岩城的時候真該好好學學劍術,儘管黑牢那些劍士都是貝恩的手下敗將,可他們也是靠著本事在黑牢討飯吃,總還是有些能學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