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章:汗水之暮色的
聽過海珊講完瑞克撒特的經典戰績,張龍的心情異常複雜。他知道,穿越小說主角們那種好到爆棚的命運基本不可能降臨到自己頭上了,初來乍到時逆襲的決心銳氣也被沃薩姆冠軍摧毀殆盡,而費屈瑪,又儼然是另一個斯巴達克斯的胚子。難道自己穿越之後也要像原先一樣平凡一生么?
即使習慣了隨波逐流,也難免心有不甘,每個男人心中都有個稱王稱霸的夢想啊,可是自己穿越之後,除了丟醜,真的沒有什麼可以被人記住的東西了。
其他新人們已經開始侃大山,有些在聽海珊扯葷段子,有些則和費屈瑪一起勵志當戰神。張龍完全沒有心情,只是心不在焉的聽著,時不時嗯啊答應一句,感覺自己就像穿越前一樣沒有存在感,無比的凄涼。
忽然,從訓練場的方向傳來一段熟悉的笛聲,立刻將他吸引住了:《帝國時代》系列遊戲的主題曲!
那是他聽過的最神奇的曲子,極其簡單的四個樂句,用不同的方式演奏,效果就截然不同,或雄壯,或柔情,百變多樣。而現在他聽到的變奏,則帶著深沉的悲傷,催人淚下。
是誰?張龍被笛聲吸引,走出宿舍大門,來到訓練場上。
他看到一個俏麗的背影坐在懸崖邊,裹著件破爛的麻布披風,金髮在晚風中凌亂的飄揚。他認出那是中午休息室里的美少年,不禁有些訝異:他怎麼會吹這首曲子?難道也是穿越來的么,抑或只是巧合?
旋律又重複了幾遍,少年停止了吹奏,略微回了下頭,輕描淡寫的說:「謝爾蓋死了,胡安斷了只手,明天估計也要死了。」
張龍心頭一震:謝爾蓋和胡安正是中午沒能吃光配給的食物而被帶去鐵籠的那兩個新人,沒想到僅僅半天就落得如此下場!相比之下,自己經歷的魔鬼訓練真是太幸運了。
「過來坐。」少年指指自己身旁,張龍上前一看,嚇得頭昏眼花:那可是懸崖邊緣啊,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雙子海中喂鯊魚了!他趕緊擺擺手,坐到離懸崖一碼多遠的沙地上。
「你很怕,但不是怕我。」美少年露出個凄艷的笑容,將笛子插回腰間。張龍這才看到,那竟是一整根人類的前臂骨,磨得光滑發亮,上面鑽了一排笛孔,做工相當精細,卻多少讓人有點毛骨悚然。張龍不禁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這件不祥的樂器。
少年搖搖頭,嗓音依然那麼沙啞:「這是我在鐵籠殺死的第一個對手,我把他帶在身邊,提醒自己不要像他一樣。有時我會吹響他,為殞落在鐵籠的人們送行。」他望向天邊沉沉的暮色,喃喃的吟誦起一段禱詞般的文字:「雙海的波濤,請帶走謝爾蓋的靈魂。他無緣競技場,死的沒有榮耀,沒有人為他哀傷,也不會有誰為他憑弔,甚至不會有人記得他:我也一樣。也許明天,我就會忘記他的名字,逃離這無謂的悲傷往事,和其他人一起將他棄之腦後,任他不得安息的靈魂孤獨飄零。所以,雙海的波濤,請帶走他,讓他和其他被遺忘的靈魂一起相聚在你的懷抱里,不要讓他孤單:以風暴之撒拉,烈火之海菲特斯,冰霜之卡卻斯與遠見之阿蘇拉之名……」
前幾句基本是在美劇里聽得耳朵長繭的安魂禱詞,但最後的四個神名卻如雷貫耳:那是雙子海斯寇伐斯群島亞馬遜人所信奉的四位最主要的神祇,再看那少年蒼白的皮膚,燦爛的金髮,水藍色的大眼睛,還有濃重的地中海口音,不會錯的!
「你是亞馬遜人?」張龍驚詫的問道。根據暴雪的設定,亞馬遜族是個母系社會,男性只能從事非軍事職業,也不可以成為領袖。這個少年看起來完全符合這些特徵,尤其是纖細而柔弱的形體,一點不像是打鐵籠黑拳的人。
「亞馬遜?只是出身罷了。」少年淡然道:「神的名字,也不過是順口一提。你可以叫我『洛奇』,鐵籠賭場的老闆這樣叫我。」
張龍嗯嗯應著,卻也不知該說什麼。忽然晚餐在胃裡反出一大股氣體,讓他打了個飽嗝。
「張龍,你是想當冠軍的吧?」洛奇從懸崖邊轉過身面對著他,張龍不禁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剛穿越來時的志得意滿已經被瑞克撒特的秒殺徹底澆熄了。
洛奇看著他的眼睛,站起身道:「那就不要讓晚飯變成這樣的飽嗝。」
張龍楞了下,旋即反應過來這是叫他利用飯後睡前的時間加碼訓練。他本來就不笨,而且如果卯足全力做一件事總是會幹得不錯,比如玩暗黑,比如學英語。只是這麼多年來的種種不順讓他變得天天混吃等死,毫無鬥志,他所沉迷的網路小說里主角們的好運,更讓「努力」對他來說成了一個遙遠的字眼。這簡單的一句話猶如醍醐灌頂,再次燃起他心中的火焰。
「謝謝你,」張龍也站起身來,感激的說:「可是,為何要提醒我這些?」
「你和我一樣,都是不該存在於這世上的人。」洛奇丟下這句便轉身飄然而去,留下張龍一個人在訓練場上沉思。
與他一樣,「不該存在於這世上」……難道洛奇真的也是個穿越者么?他承認自己是亞馬遜人,卻又對出身不屑一顧,豈不是和他對仙塞島的態度如出一輒?再加上那首《帝國時代》主題曲,張龍真的凌亂了,不知如何是好:到底要不要暗示洛奇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呢?兩人才認識不到一天,誰知道這個美少年葫蘆里賣的甚麼葯,能信任他么?不過無論如何,提醒自己主動加碼訓練這點不會有錯的,那麼,就開始吧!
他打起精神,剛摩拳擦掌準備開始,就聽見費屈瑪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張龍,剛和你說話的是……洛奇?」
張龍回頭一看,只見費屈瑪不知甚麼時候也來到了訓練場,而且明顯比他先行一步開始了夜訓:這傢伙早就扛起了大石塊,正一臉驚詫的看著他。
「啊?你認識他?」張龍大驚:費屈瑪怎麼可能見過洛奇呢?
費屈瑪狠狠摔下手中的石塊:「燒成灰我都認識他!就是這隻看上去比女人還妖媚的怪物,害我輸掉了自由身!你知道我為啥沒被海珊那小子的鬼扯嚇住?就是因為去年,我在衛斯特馬屈的金斯波港看到過比瑞克撒特厲害多了的傢伙:洛奇!」
張龍頓時瞠目結舌,費屈瑪顯然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故意頓了一會才繼續講下去:
「競技場角斗固然是坎德拉斯獨有,但鐵籠黑拳可是遍布整個聖休亞瑞的。去年秋天,我已經輸得負債纍纍,可還是執迷不悟想要撈本,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金斯波有個特大的鐵籠黑拳賭局,能讓我有機會一下子翻盤,我想都沒想就南下衛斯特馬屈,趕到那個鐵籠一看,差點笑得下巴都掉下來:居然是一個『漂亮小丫頭』準備挑戰號稱衛斯特馬屈黑拳無敵的安巴魯怪獸古爾班!那個『小丫頭』當然就是洛奇了,媽的,不脫衣服誰看得出他是男的啊……」費屈瑪的神色有些懊惱,咽了口吐沫接著說:
「所有的觀眾都哄堂大笑,覺得天上掉餡餅了。誰也沒注意到洛奇的主人,也就是那個下了血本大注的白痴,依森哈德,笑得有多麼志得意滿。你知道安巴魯人吧?和瑞克撒特對戰的茂林人差不多,都是森林裡出來的大黑鬼。他們雖然沒那麼壯,但是會很多烏七八糟的鬼把戲,陰險毒辣的巫毒邪術!當然古爾班沒那個本事,但打扮的就像安巴魯的巫醫一樣嚇人,好多對手都是剛見面就嚇得腿軟,然後被他用極其殘忍的手段殺掉……我那時別無選擇,必須贏下這場賭。可是我已經身無分文了,只能以自由為代價下注,唉,當時覺得只要有腦子就不會押洛奇,結果……他居然贏了!我從來沒見過下手那麼狠的人,動作毫無雕飾,不為取悅觀眾,也不為滿足自己的嗜血,只是單純為了殺死對手!太狠了,太毒了,我嘴笨,原諒我,真的描述不清……唉……不說了,訓練!」
費屈瑪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扛起石塊便練上了蹲起,看著張龍依然一副驚呆的樣子,大喇喇道:「你也陪我一起練,媽的,就不信咱們超不過瑞克撒特:說實話,讓他跟洛奇上鐵籠打一場的話,保准這渾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張龍再次被費屈瑪的幹勁震撼了:自己全靠洛奇提醒才決定加碼,而費屈瑪居然單憑自己卯足勁當戰神的一腔熱血就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這就是野心的差距啊!
於是兩人在訓練場旁邊的角落裡練了起來。晚飯提供了足夠的能量,費屈瑪膀大腰圓的塊頭和張龍新身體的卓越耐力使他們各自都很快就找到了狀態,按照凱松教導的方式按部就班的一項項訓練。暮色之下,他們揮汗如雨,直到夜幕低垂,銀月當空,兩人才精疲力竭的返回宿舍,像木頭一樣倒下,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其實張龍很渴望能作夢,因為夢中有機會見到那個少女。可說來奇怪,自從穿越到了聖休亞瑞,這個綺夢就徹底消失了。
次日清晨,角鬥士們被凱松的皮鞭喚醒,魚貫步入食堂。早餐把麵包換成了滿滿一大碗麥片粥,甚是可口。新人還是只有坐在最外面長凳上吃的資格,正牌角鬥士們則坐在裡面享受陰涼和餐桌。
「哼哈,小子們,給你們加點料!」伴著一聲囂張的吶喊,新人們旁邊的沙地上頓時掀起大團塵霧,黃沙盡情的澆在他們的食物上。正牌角鬥士們哄堂大笑,新兵們只能低聲咒罵著,眼睜睜看那肇事者自沙塵中大步走出,踏入食堂裡面的餐桌旁坐下胡吃海塞。
那是個相貌粗野的彪形大漢,金髮碧眼,一身古銅色的肌肉上滿布傷疤。大嘴咧的像大盆一樣,露出裡面碩大的牙齒,相當醜陋與兇悍。
「嘿嘿嘿,就該給他們加點料!」瑞克撒特也大笑著和那傢伙撞了下拳頭。
「渾蛋!」費屈瑪咆哮著站起來就要上去玩命,張龍和海珊趕緊拚死拉住了他。
「冷靜,蠻子,」海珊道:「你知道他是誰么?沃薩姆最厲害的水鬼角鬥士格林提斯,兩三下就能打到你滿地找牙!」
「是啊,冷靜點,習慣就好了,格林提斯是出了名的愛欺負新人,等你們獲得了兄弟印記,就熬出頭了!」一個送飯的老年打雜奴隸也低聲勸道:「現在已經算好的了,一年前,他們會往新人的粥里撒尿!要不是洛奇那個怪物,你們現在還要享用尿餐呢……」
又是洛奇?好容易安撫好費屈瑪,張龍拉住老奴的衣角問道:「洛奇做了甚麼?」
老奴左顧右盼了一下,俯下身來悄聲說:「曾經有個和格林提斯一樣熱衷於玩弄新人的傢伙叫瓦爾,也是主人手下一個厲害的水鬼,當時洛奇和你們一樣也是新人,粥里被撒了尿之後,其他新人都各種嘔吐,只有洛奇一聲不吭的全吃掉了。瓦爾於是湊過去奚落他,問他好不好吃的樣子,結果……那個怪物一把將勺子捅進瓦爾的嘴裡,從後腦杓穿了出來,瓦爾就這麼笑容僵在臉上死了!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洛奇就被主人扔進了鐵籠,直到現在。唉,那種怪物我是一輩子都不想跟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啊,但願他早日死在鐵籠里……」老奴說罷,搖著頭走開了。
費屈瑪怒沖沖的邊喝粥邊吐沙子,罵道:「干,這幫狗娘養的,早晚老子要成為戰神,把你們通通踩在腳下!」
他也是這麼努力的,整整一天的訓練,野蠻人就像瘋了一樣的練習,完全不知疲累為何物,負重總是第一個上去搶最沉的搬。張龍雖然耐力相當好,體力卻只能搬動普通重物,也很優秀,但明顯比費屈瑪差了一籌。
如此日復一日,轉眼幾個月過去了。新人們的肌肉一天比一天強壯,已經開始接近正牌角鬥士的水平。晚上加碼訓練的張龍和費屈瑪則分外出色,費屈瑪的肌肉已經比瑞克撒特的更加勇健,簡直成了一座偉岸的大山;張龍也成了不比愛欺負新人的格林提斯差多少的健美猛男。
終於,在某個晚上訓練結束的時候,凱松皮鞭一抽,高聲傳達道:「好,基本體能訓練算你們畢業了!明天你們將去史卡堡集市競技場觀摩西征祭慶典,看看真正的角斗是甚麼樣子,然後,就等著地獄般的格鬥訓練吧!」
「西征祭?」張龍有些納悶,自語道:「莫非是紀念拉基斯西征?一定是個大賽事吧!」
他的自語又被海珊聽見,東陸漢子搖搖頭回答:「在衛斯特馬屈確實是大慶,但在坎德拉斯,只是個二流節日,二流場地的二流競賽,不過也足夠我們看了!」
真正的角斗!張龍心中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