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歡喜

  太子戳穿了趙今微,且不曾將那個話題繼續下去。


  他懶得回顧,凝著細欞窗格,道,


  “我不會追究你當年的事。你放心。”


  說完,語氣又轉為不耐煩,


  “這裏是別人家,好好的壽宴,因為你變得雞飛狗跳的,走吧。”


  趙今微惱怒,卻不敢在他麵前發作,拿他無法。


  隻得叫了丫鬟進來幫她梳妝。


  太子想起燕飛那平靜的麵容,說不出的疲倦。


  燕衡的事情裏,他沒有親自參與。


  但他事先知情卻沒有提醒,冷眼旁觀燕衡被扔進昭獄,受盡折磨。


  他將一顆曾經熱過的心徹底封存,以冷漠麵對這荒謬可笑的人間。


  不擇手段往上爬,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終於坐上太子的位置。


  看上去求仁得仁,可他卻倍感無邊的厭倦。


  竟開始懷念少年時跟在燕家小飛身後逍遙的日子。


  太子閉上眼,不管身後的趙今微,大步出了客院。


  ……


  燕飛一行回到王府後,待蕭執洗漱淨麵換衫後,將他拖到榻上坐著,幫他按腿。


  一路上燕飛見蕭執手放在腿上,眉間不經意流露出的疼痛。


  這人的腿雖說行走自如,到底受過傷,筋脈沒有完全康健。


  若想恢複到和從前一樣約莫是不可能了。


  陰雨天,也會酸脹疼痛。


  蕭執緊繃著下巴道,


  “本王何時說過腿疼了?”


  燕飛一邊捏,一邊眉頭深州,

  “你的表情是這麽說的。”


  燕飛知道,一般昭陽王陰陽怪氣地同自己說話時,大抵是心情極度不悅。


  能不招惹就盡量不招惹。


  但眼前這人暫時是躲也躲不掉,隻能硬著頭皮,

  “席上的吃食冷冰冰的,想來王爺不曾用多少,剛已經讓青蕪去翟嬤嬤那裏拿些糕點過來……”


  昭陽王懶得回答這女子,隻一屁股坐著,垂著眼皮揣摩著自己兩根修長的手指。


  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燕飛見此,也就沒再說什麽,隻是專注於手間的事。


  蕭執從前覺著這前太師之女柔順恭敬,無欲無求的模樣,極是順眼。


  現在,卻是恨極了她這無動於衷的模樣,一股血氣衝上頭頂。


  “燕陶陶,坐下,本王有事與你相商。”


  燕飛順從地停手,到盆架上洗淨手後,倒了一盞溫茶,挨著他坐下。


  “王爺請講。”燕飛雙眸望著身側的男子。


  他微微咳了一聲,

  “是這樣的,齊家大姑娘,太子用假婚旨將她騙來昭陽城,昨日她尋到我麵前,希我能予以相幫。”


  他用平淡的聲音說了這些話。


  燕飛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盞,頓了頓,再次抬眼。


  他依然那樣看著他,眸色本是暗沉,瞳仁裏卻又映著兩點對麵銀燭的亮。


  仿佛在他眼底閃耀著晦澀的光。


  燕飛和他對望片刻,


  “齊家姑娘往後議婚會受阻,是不是?”


  她直接問道。


  蕭執一怔,

  “你知道了?”


  “你莫要誤會,本王五歲便到昭陽城來,往來很少。”


  “如今我既娶你為妻,那就隻有你,望你莫要誤會……”


  燕飛打斷他,

  “我有何誤會?齊姑娘幼時喪母,後來喪父,如今是她繼母當家,這些我從前就知道。”


  “她既求到你麵前,那應是走投無路了。”


  “無論太子的旨意真假,她出了京,再回去,日子定然不好過。”


  “於情於理,王爺都應該相幫。”


  蕭執哽了一下,被那清淩淩的目光一掃,突得伸出幾分心思,意味不明地笑,


  “從前老齊國公在世時,倒是想過將齊姑娘托付給本王做側妃……”


  “未來的王妃,你說,我應,還是不應?”


  燕飛將茶盞放在小幾上,抬起頭,


  “遵循王爺心意。”


  她說道。


  他麵色如水,沒有表情。


  燕飛默默等了片刻,起身去拿剛剛青蕪送進來的糕點。


  “王爺肚腹空空,用些填一填吧,嬤嬤說晚間燉了湯……”


  他的雙目看著她,慢慢地,伸手在那糕點盤裏拿了一塊,捏在手裏。


  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跳梁小醜。


  不知在期待些什麽。


  他將糕點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地,最後,起身。


  “既然你如此說,本王就應了。”


  他帶了幾分冷淡地從她臉上收回目光,抬手間,幾上的糕點翻到,滾落在地。


  他再沒看燕飛一眼,邁步離去。


  這一日,蕭執沒有回扶風館。


  隻是讓侍衛回來稟報了一聲,言軍營的兵卒來報,說是收到了十萬加急的文件。


  他需回營處理。


  蕭執頂著星光疾行去了軍營。


  從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隻是那時王爺是真的去處理急報。


  但今夜不知為何。


  深更半夜,王爺讓人將親衛們一個個帶到校場操練。


  親衛們被操練的臉色發白,王爺卻還沒走。


  隻見他持著長槍練習,長槍重重擊落,‘卡啦’一聲,那蠟木製的長槍竟從中折裂。


  眾親衛看得不禁暗暗咋舌,大氣不敢出。


  蕭執撿起折裂的長槍,停住,喘息了片刻。


  回過頭,光影下人影憧憧。


  他扔了斷槍,擦了擦汗,走過去,讓人散了。


  待人都散去,他肚子坐在空曠的校場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喘息和心跳也完全地平複下去。


  低下頭,望向平展的手掌。


  因為太過用力,長槍槍杆折斷,力量回彈,手心一片紅腫。


  盯著手中的紅腫看了許久,他忽然起身,吩咐親衛們準備一番,回城。


  眾人再如何驚愕,也隻能準備好馬匹,雖他回城。


  回到王府,曙光已現,他扔下手中的馬鞭,大跨步地朝扶風館行去。


  寢室裏悄然無聲,外屋守夜的丫鬟被驚醒,不等她驚叫,就被他攆了出去。


  繞過屏風,臥榻上的女子正沉睡。


  他揉了揉臉,蹲身,貼上她的雙唇。


  睡夢中的人用迷離的眼神王他,含糊地輕喚了一聲,“殿下。”


  蕭執耳根一熱,又麻又癢,像是有人往他耳朵裏撒了把熱沙。


  一夜未眠的疲倦,騎馬奔行的勞累,那莫名的胸悶此刻消失殆盡。


  “燕陶陶,你迷糊間倒是喜歡喚本王殿下……”他聲音暗啞,帶著些笑意。


  燕飛驀地想起自己身在何方,眼前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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