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刀子
台階一級級的下,永泰大長公主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來。
“我那好侄孫,他眼裏的心上人,英姿颯爽,是個良善姑娘。”
“他可知道你其實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若是他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還會隻要你一人嗎……”
燕飛腳下一個踉蹌,用手扶住斑駁的牆麵。
半晌,抬手用衣袖擦去臉上飛濺的血沫,踩著堅定沉穩的步伐向前而去。
一直守著在外頭的青蕪提著一個包袱,上前道,
“姑娘,來不及洗漱了,咱們將衣裳換了吧。”
燕飛點點頭,順從地讓青蕪幫她換衣裳。
她找到了謀害景澤的凶手之一,本是愉悅之事。
可她的心,沒有半點喜悅,如那皚皚白雪,寒意蒼茫。
若是看到你這樣,他還會隻要你一人嗎?
為何不要呢?
她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由著青蕪幫她換衫,帶著她下山往潭拓寺而去。
直到看見坐在軟轎上的蕭執,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蕭執仍舊是那副陰沉的模樣,周身冒著寒氣。
“母親是讓你做進香前打點的,可不是讓你遊山玩水的。”
“還是說,這潭拓寺年輕的僧侶讓你樂不思蜀了?”
他的話刻薄難聽,調子卻起得溫和清越,若清泉潺湲,好聽得緊。
燕飛耳朵裏聽著,心裏卻有種置身事外的清透冷漠。
她想起出門前,他那清冷幽深的目光。
仿佛明白她前腳出門,他後腳就跟來的原因。
她從紛亂的思緒裏走出來,暗自調侃,他可真給自己麵子。
可惜,她身上沒有什麽可以給他利用的。
“後山伽藍寺今日開齋,祖母愛吃,想帶些回去,所以耽擱了一會……”
蕭執隻譏誚地挑唇,撇開臉不去看她,心中的躁意更甚,
“那就好,不管你從前如何,如今你可是代表著昭陽王府的臉麵。”
許是爬山上上下下的,燕飛隻感覺一陣眩暈襲來。
她閉了閉眼,待昏天暗地的眩暈感散去,這才恭敬鞠禮道,
“王爺可不要像個長舌婦一樣,我代表著昭陽王府的臉麵,聲譽有虧,丟得可是您的臉。”
“所以,您這般睿智,總是看得分明的吧。”
她一手軟刀子,一手硬鞭子,把軟轎上的蕭執打得竟不知用什麽名目發作,如何發作。
正巧,潭拓寺的方丈匆匆而來,
“王爺,青龍閣已清,您可以進去了。”
蕭執狠狠地拍了拍轎子邊沿,讓轎夫抬轎進去。
燕飛一聲不響地跟在後頭。
朝廷上說要為父親平反,皇帝也同意了。
這些,不過都是順勢而為罷了。
參與促成這件事的所有人,也都各取所需。
父親大概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當年他蒙冤而去的時候。
有人因他而獲益。
在他死後多年過去,又有人因他而得到想要的東西。
永泰大長公主的駙馬,當年和父親同是當今陛下的伴當。
父親死前碌碌而為,父親死後,一飛衝天。
如今,更是當朝太傅。
也許,在旁人看來,父親的冤屈洗刷了,自己就該感恩戴德地現身,去接受往日燕家的榮光。
但她不想。
她的目標,不隻是洗脫父親的冤屈,她的目標,才剛剛起了個頭而已。
到了青龍閣內,她才知這裏頭,別有洞天。
閣樓的一側,竟隱著一個絕大的溫泉宮。
蕭執氣狠狠地讓人將他抬了進去。
一眼都未瞧燕飛。
見此,燕飛倒也不想去礙他的眼,垂手立在門外。
樂得輕鬆。
可她高興得太早了,沒過一會,裏頭服侍的人出來,說是昭陽王尊從醫囑,在溫泉池沐浴,讓表姑娘去見他。
侍衛說話的口氣雖然聽著和平常差不多,也很是委婉。
但看得出來,壓根不容她反駁推辭。
燕飛也不想為難這些侍衛,立刻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覺一股潮濕之氣迎麵撲來,將她從頭到腳包裹住。
“王爺……”
她試探著,叫了幾聲,撥開幾層薄紗簾。
層層帷幔後,見著那叫她入內之人。
他靠在湯池中,雙臂張開搭在池畔,光著精悍的上身,半路在水麵之處。
頭微微地後仰,一動不動。
燕飛放緩了腳步,慢慢地朝池邊走去,
“王爺。”
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她連著叫了幾聲,依然如此。
她蹙了蹙眉,想著,他莫不是暈厥過去了?
那人懶懶地聲音響起,
“過來,把衣裳脫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