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眉目

  這一晚抄書,並不太順利。


  經過這一日勞作,燕飛的手臂酸得就像在醋裏泡了一天。


  下筆時,要極力控製,才不至於顫巍巍的。


  至於成果,自然是沒那麽好。


  亥時末,一直靠在床頭翻書的蕭執命她停筆。


  對她的成果很不滿意,

  “看來白日裏,嬤嬤讓你做的還太少了。”


  “明日……”


  不等蕭執說完,燕飛抬頭,一字一字地,黑漆漆的眼注視著他。


  “嬤嬤讓我明日卯初去廚房幫忙。”


  蕭執看著她,不怒反笑:

  “怎麽,對嬤嬤有微詞?卯初都已太晚,寅中時辰恰恰好。”


  “明日,本王會讓人看著你,別讓我發現你在偷懶。”


  “你知道的,本王一向討厭偷懶的人。”


  “要是明日半天沒砍出一個月用的柴火,不準吃飯。”


  他的目光北風似的刮在她臉上,像是要刮下一層皮。


  莫名地,若是她求饒,看在母親的麵子上,放了她未嚐不可。


  燕飛卻毫無畏懼之色,雙眸灼灼地望過來。


  恭順地,“道法言,早睡早起方能凝神聚氣。寅中起身,正正好。”


  蕭執心頭無名火燒得越發旺。


  她這樣逆來順受,倒顯得他無理取鬧了。


  這位前太師之女的眼眸本來就比一般人亮些。


  那樣灼灼地望過來,貪婪又熱烈。


  從前,就因為每每出門,總是被所謂的閨秀盯著看。


  他才情願一年到頭都呆在軍營裏。


  結果,從來不求人的母親,第一次求他去接人,就接了這麽個蠢女人來。


  偏偏,母親還想將這女人塞到他身邊。


  蕭執寒星樣的眼眸微閃,辨不清何種神色,沉聲道:


  “道家?怎麽?燕姑娘還想著得道成仙?那要不要本王同你修煉?”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來?”


  問得輕佻,心中卻是隻要這女人敢靠近一步。


  他就會直接要了這女人的命。


  管她是不是母親的可心人。


  燕飛沒想到昭陽王會說出這番話,驚訝得睜大了雙眸。


  仿佛沒有聽出他話裏的刻薄,竟是怔怔地朝床榻邊走去。


  就算是靠在床頭,他的腰背依舊挺直,氣質絕然。


  如若……不是這樣的場景裏,想必也是如畫卷般的美人圖畫。


  曾經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容顏又出現在眼前,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碰觸到。


  隻是,她心裏深處,分明也知道,眼前人並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


  她隻是想借著這張容顏,將心裏的洞堵上,不讓風霜雨雪往裏灌。


  哪怕,這堵住洞口的,是一把刀也好。


  燕飛試探性地用指尖輕觸他。


  似乎碰到了,又似乎沒碰到,那一刹那,一道勁風襲來。


  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地一按,將她摁在臥榻上。


  燕飛在勁風襲來時,已經清醒,下意識地還手。


  兩人碰撞間,東西掉落,砰砰作響。


  驚動門外近侍,敲門聲響起,

  “王爺……”


  蕭執動作一頓,麵色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無事,退下……”


  回話間,燕飛已經掙脫蕭執的桎梏,一把將蕭執抱起來。


  換了個坐姿,又在他後腰墊了幾個枕頭,讓他靠得舒服一些。


  蕭執臉色聚變,看不出來,竟然是個練家子。


  也不知道前太師到底是怎麽教導出這樣一個女兒。


  一個男人,被她這樣輕鬆地抱起。


  該死的。


  蕭執瞪著她,心裏羞惱。


  對著蕭執鐵青的臉,燕飛輕笑一聲:

  “王爺,你看,你現在就是這樣無力,我一個弱女子都能輕鬆地擺弄你。更何況旁人?”


  “別人想讓你活著,你就得活著,想死都不行。”


  “別人想讓你死了,你大概沒有多少反抗的餘地吧?”


  “你想成為一具行屍走肉,被人擺布嗎?”


  唯一在藩的藩王,不知多少餓狼在盯著他。


  蕭執臉色猙獰,目露凶光。


  偏偏,燕飛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笑得桀然:

  “王爺,你被我這樣對待,是不是很氣惱?是不是想趕我走?”


  “那你讓大夫上門給診脈,開方。”


  “你腿好了,你重新回到軍營裏,才能趕我走。”


  屋內暖光在女子身上鍍了層暖融融的金色。


  剛剛兩人對招,抱著他換坐姿,顯然也費了不少力氣,額頭一層薄汗。


  濡濕的額發貼在光潔的額上,發髻也鬆散了。


  整個人,卻能用熠熠生輝來形容。


  蕭執偏過頭去,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手背上有幾道刺目的劃痕。


  他喉間不自覺地動了動,心中湧出股莫名的焦躁。


  “滾出去。明日卯中過來服侍本王洗漱。”


  他的聲音裏帶了些狠戾的意味。


  “柴火還是要劈好,劈不好不許吃飯。經書不準斷。”


  燕飛瞥了眼他攥緊的手,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再頂撞他。


  朝他行了一禮,退出門外。


  回到歇息的屋子,沒等她坐下,一直等她的青蕪上前,神色肅然:

  “姑娘,京中傳來消息,當年之事,他們查出了些眉目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