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起

  1.

  燕飛靜靜地蹲在腳踏上,垂眸凝視著榻上雙目緊閉的年輕男子,怔怔出神。


  男子生得麵色蒼白,五官俊秀,眉目溫和。


  尤其此刻疲累地閉著眼的模樣,愈發顯得他純摯安靜。


  似乎有種令人下意識放鬆警惕的柔軟力量。


  然而,燕飛心裏清楚。


  他俊朗和煦的外表下,內心是多麽的崩潰。


  百戰百勝、所向披靡的昭陽王蕭執,大周朝唯一的藩王,雙腿失去知覺。


  從此,別說上戰場,日常自如行走都做不到。


  眼前人的麵容和久遠之前的那張麵孔慢慢重合到一起。


  “景澤……”她輕輕喚了一聲,那一聲也如同夢囈。


  她真想,那些叫她痛苦不堪、夜不能寐的失去,都還沒發生。


  她最珍愛的親人,還有景澤,都還在眼前。


  燕飛貪婪又熱烈地凝視著臥榻上的人。


  原本因噩夢而惶惑的心漸漸平複下來。


  “看夠了嗎?”


  突兀的男聲,打斷燕飛的思緒,聲音冷得刺骨。


  臥榻上,蕭執已醒,露出一雙透著寒意的眼眸。


  大約是屋裏的燭光太亮,他下意識蹙眉,伸手擋住雙眼。


  燕飛有些茫然,像是從夢中醒來。


  隨即清醒,忙站起身,蹲得太久,小腿一陣刺痛,踉蹌間,跌在榻前,壓在蕭執身上。


  “怎麽,這麽饑不擇食,對著一個殘廢也想要投懷送抱?”


  略帶譏嘲的淺笑,仿佛已經把她看透了。


  燕飛抬頭,雖然他麵無表情,眼神微寒,與她記憶中那人大相徑庭。


  一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她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的態度。


  從容地爬起身,將他扶起身,放了個大迎枕在他身後,又捧了盞溫茶送至他手中。


  “王爺如今的腿傷隻是暫時的,一定會有辦法治好的。”


  事實是,三個月過去,每個被請進昭陽王府的大夫均是搖著頭,滿臉遺憾地離開。


  雖然他們沒有真正摸到昭陽王的脈,可看那樣子。


  昭陽王這腿,這輩子是好不了了。


  蕭執垂著眼,一口一口啜飲杯中的溫茶,聽罷,麵無表情,絲毫沒受到影響。


  一片死寂中,溫茶被飲盡。忽地,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暴喝聲能把十裏外的鳥兒驚飛。


  燕飛站著沒不動,語調不高不低,溫馴得就像一隻沒有脾氣的羔羊。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進來。但我還想請王爺垂憐一下太妃。”


  “這三個月王爺拒絕見醫,吃藥,甚至是飯食也時常不食,太妃憂心不已,如今已是病倒。”


  “王爺,隻要你願意見醫,配合大夫,對燕飛來說,如再造之恩。”


  “這輩子若無法報答,燕飛願銜草結環來世再報。”


  說著,跪在腳踏上。


  蕭執靠在迎枕上,看向跪在自己麵前的燕飛。


  這是醒來後,他第一次正視她。


  燕飛人雖跪著,目光卻直視著前方,對上他的視線。


  她的目光裏,滿是懇切哀求。


  “你憑什麽以為我會聽你的?”


  蕭執眯起眼眸,帶著幾分嘲意。


  他這話,仿佛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燕飛也不惱,斟酌片刻,道:


  “太妃曾說過,王爺從很小開始,就與別的兄弟不一樣。”


  “大家都在玩鬧,您在習武,還不到十五歲,您就跟隨老王爺去了戰場。”


  “您無所畏懼,勇猛果敢,您之所以如此消沉,不是因為絕望,而是因為不甘。”


  蕭執的臉像是覆了層寒霜:

  “本王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


  燕飛跪在地上,恭順道:


  “是,我明白。隻要王爺願意見醫,做個討厭的人又何妨。”


  她這樣逆來順受的樣子,絲毫沒有平息蕭執的怒火。


  心底反倒越發竄出一股無名火。


  他挑挑眉,冷冷道:


  “方才你說本王對你有再造之恩,無需你來世再報。“


  “你搬到扶風館來侍候一個月,看我滿意不滿意,再說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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