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八月廿二的丑時，宋宸和蘇妙出現在了雪蘭城的上空，倆人沒有走正門，直接從屋頂上找到了老靖王的院子。
因為老靖王病危的關係，他住的翠湖苑裡守著的人都很警醒，宋宸和蘇妙也沒有隱藏行蹤的意思，所以他倆剛落到地上，馬上就有人發現了。守在老靖王房門前的下人沖了上來，看清楚后又急忙頓住了腳：「五公子？蘇姑娘——」衝上來的人是翠湖苑的管事，也是跟了老靖王很久的親信——宋義，上次蘇妙來靖王府時見過一次，他就記住了。
宋宸點了點頭：「我祖父怎樣了？」
宋義搓了搓手，臉上一片憂慮：「情況一直不太好……神策都住到院子來了，就是為了方便及時救護——」
宋義指了指旁邊的廂房，廂房旁邊還現搭了一個葯廬，葯廬里也有人守著。
「神醫睡下了嗎？」宋宸看廂房裡沒有燈光，問了一句。
宋義恭敬回道：「是，這兩天幾乎沒怎麼合眼。」
「嗯。」宋宸往前走了一步，輕輕敲了老靖王的房門，裡面馬上有了回應，一個丫鬟打開門探頭出來，見到是宋宸幾乎嚇一跳：「五公子！您回來了——」
宋宸回手抄住了蘇妙的手腕，牽著她往房裡走：「讓蘇姑娘先看看祖父的病情。」
丫鬟急忙往前打帘子領路。老王妃一來是因為年紀大了，怕抗不住過了病氣，二來這照理老靖王的不分日夜，也會擾得她沒辦法休息，所以老王妃被勸著搬到了另外一間廂房去住，此時在老靖王房中看著的，是他的另一個親信宋禮，另外還有一個丫鬟，正拿著一床被子要給老靖王蓋上——
其實房裡已經燒著兩盆銀絲炭，宋宸他們一進來就覺得有點冒汗了，而老靖王的身上本來就已經蓋了兩張棉被。這種冬日蓋的棉被每張有七八斤，本來老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吐納已經有幾分不暢了，現在還要給加上一張，豈不是二十來斤的重量壓在身上？
宋宸見此立即皺眉攔下了那丫鬟：「等一下！」
宋禮在一旁解釋：「王爺一直覺得冷，不蓋被子的話一直在打寒顫——」
宋宸皺了皺眉：「那再加一盤炭火，這幾張被子一壓，好人都給壓壞了。」
宋禮急忙點頭稱是，讓丫鬟把棉被抱出去。
宋宸來往老靖王床前的椅子坐下，在棉被裡把他的手找出來，果然，此時他的整個手臂都在輕顫著。宋宸回頭找蘇妙，蘇妙已經坐在他旁邊的椅子里，把老靖王的手接了過來，三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請起脈來。
蘇妙微閉著眼睛感應著手指上的脈象，宋宸也不再作聲，靜靜地等著她診脈的結果。
半盞茶的功夫后，蘇妙鬆開了手指：「老靖王這是中了寒毒——」
宋宸呆了呆：「中毒？」他祖父如果已經完全不再管朝中的政事，一心在府里和祖母頤養天年，是什麼人還試圖加害於他？
「不是你想的那樣。」蘇妙搖了搖頭，看穿了宋宸的心思，「這個寒毒並不是人配製出來的毒，而是冷暖的變化太大造成的。譬如從暖和的地方一下子到極寒之地時，人的身體還沒有做好準備，這種時候是很容易寒邪入體的。師兄信里不是提過嗎，老靖王可能是受了寒。」
「中秋節前後雪蘭城是不是突然一下子就變得非常冷？」蘇妙這時轉頭問一直候在一旁的宋禮。
宋禮行了一個禮：「是的。八月十四的時候王爺還好好的，還和幾箇舊同僚相約到雁元山去泡溫泉……就是那天夜裡突然雪蘭城變得極冷。第二日回來下午家宴時就開始覺得有點不適，他也說是頭一晚受了一點涼，請了大夫過來開了葯湯喝了，結果那天晚上開始就不好了。」
「孫神醫被請了過來之後，也說應該是去雁元山那日王爺泡溫泉的時間可能太久了，出來之後感覺太熱，晚上就穿得單薄，被子也蓋得不夠，一下子就受寒了。」
「麻煩你去請一下孫神醫。」蘇妙對宋禮說道，「老靖王的脈象極弱，我看情況有惡化的趨向——」
宋禮聽到這裡顧不得禮貌，一陣風地跑出去請孫正源去了。
「妙妙，情況很不好了嗎？」宋宸的劍眉皺得緊緊的，「但師父和師娘最快還得兩天才能到……」
「放心。我有辦法！」蘇妙馬上安慰道，「只是我始終是新手，所以找孫神醫來論一下症。」
孫正源來得極快，蘇妙這話一說話，他已經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身上的衣物都齊備，只是有點凌亂，應該是和衣而眠的。
宋宸朝他行了一禮：「勞煩孫神醫了！」
孫正源急忙回禮。蘇妙讓宋禮繼續留在內室看著老靖王，她和宋宸及孫正源到了外間。
孫正源還是第一次見到蘇妙，不過她的名字他已經在唐泰如那邊以及江湖傳言中聽過很多次了，此時和蘇妙相互見了禮后，他打量著蘇妙身上背的小行醫箱：「蘇姑娘懂醫？」
這也是蕭婧妤塞給他們先帶過來的，這個箱子的年代已經挺久了，是當年蕭婧妤剛學醫時，她的父親特意為她打造的。這次宋宸他們倉促趕來，蕭婧妤除了藥材之外，還把這個給了蘇妙。裡面有一些例如金針、銀針等行醫工具，還有一些常用藥，以及葯書等等。
「懂一些。」蘇妙謙虛道，她找孫正源正是想討論這個話題，「神醫，我剛剛探過老靖王的脈象，似乎越來越衰弱了。神醫用藥以及針灸之法把老靖王的心脈護住了，那為何不下藥清除寒毒？」
孫正源臉上有點慚愧：「如果是普通常人，中了此等邪寒，只要用烈性之葯猛攻，一般就能恢復。但老靖王的情況比較異常，一來他年紀大了，受不了藥力太猛攻伐，二來，他體內的邪寒太深，就算受得了猛葯，但一般的葯也無法根除……」
「如果用火烈草呢？」蘇妙這時拆開了宋宸帶來的包袱，從裡面找出一樣約有半尺長的整株呈一種比較暗的紅色的干藥草來，遞到孫正源的面前。
孫正源眼前一亮，他手指微微顫抖地接過了傳說中的火烈草，這種藥草在《本草全書》有記載，對於驅趕寒毒有奇效，不過十分罕見，他行醫這麼多年，還未曾見過……但他的眼睛很快黯淡了下來：「但此葯比一般的驅寒葯還要猛，老靖王恐怕受不了。」
「再配合上這個呢？」蘇妙拉過宋宸擱在桌面上的手，從他的袖袋裡摸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遞給了孫正源。
孫正源打開塞子，另一個手在瓶口往他的方向扇了扇風，他的神情先是一凜，然後抬頭看向蘇妙：「這是——」
「清心定魂丹。」蘇妙一笑，「裡面有定魂草和薄荷雪蓮。薄荷雪蓮可以明神通竅，而定魂草可以護住老靖王的心脈，到時再加以金針的輔助，你覺得如何？」
孫正源瞪大著眼睛看著蘇妙，這個小姑娘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先是火烈草，然後又是薄荷雪蓮、定魂草的，全都是《本草全書》有記載但已經罕見於世的神葯，尤其是後面兩種，已經絕跡於世多年了，她是從哪裡得來的？果然武林至尊的徒兒就是不同一般人啊……莫非是從林夫人的蕭家堡？但也不可能啊，身為大夫，他與蕭家堡的往來也不少，從來沒聽過他們擁有此等神奇的藥草的……
宋宸看著孫正源發愣的樣子，已經慢慢舒展了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孫神醫？」
「啊？」孫正源這才彷彿被驚醒了一般。
「剛才蘇姑娘說的方法你有什麼意見嗎？」宋宸皺眉問。
「可行！可行！」孫正源急忙應道，眼睛亮晶晶的，「那我馬上去煎藥？」他指著桌上的火烈草。
蘇妙搖了搖頭：「葯還是我去煎吧！神醫先去喂老靖王服下這清心定魂丹，過半個時辰后就開始行針，到時葯煎好了我再送過去。」火烈草的煎法其實和一般的藥草也沒有很大的區別，只是蘇妙考慮到她始終是個女兒家，不太方便為男子行針，雖然老靖王的年紀大了，避忌沒有那麼多，但是如果有人可以代勞的話，就能避則避嘛！
孫正源在聽到蘇妙說到行醫的時候已經明白了，只是這火烈草他還是第一次見，不能親手再見識一番有點可惜。
孫正源戀戀不捨地回頭看的神情落到了蘇妙的眼裡，她抿嘴一笑：「火烈草我帶了兩株，老靖王用一株就可以了……到時我作主，把另外一株送給你？」
「那我先謝謝蘇姑娘了！」孫正源大喜過望。
蘇妙準備出去葯廬煎藥，宋宸本來準備跟過去幫忙的，但被她向裡屋推了推：「你把這葯給送進去，順便看著祖父吧！我這邊需要什麼找宋義就行！」蘇妙把桌上的小瓷瓶塞給了宋宸，孫正源高興得過了頭了，都忘記了把清心定魂丸給帶上了。
宋宸想想也是放心不下祖父，很快就往裡面去了。
由於事前服了清心定魂丹，老靖王蘇醒了過來，雖然還是比較虛弱，但已經能主動吞咽下火烈草的葯汁，不再像之前昏迷著時喂葯需要一小勺一小勺地，一碗葯喂完只有三分之一下了肚。
片刻之後，藥力發揮作用，他又繼續睡了過去。不過這時已經不用蓋兩床棉被了，蘇妙吩咐宋禮給去掉了一床，然後叮囑他之後每隔一刻就把房內燒著的銀絲炭給去掉一盆，到最後只剩下老靖王蓋著的這一床被子就可以了。
這時才到卯時，宋宸本來讓孫正源去休息一下的，因為他本來已經醒得少了，好不容易睡著了又給半夜挖了起來。但孫正源堅持要看著老靖王，觀察火烈草的藥效，宋宸只好隨他去。
這個時辰說早也早，說晚也晚了，現在去映翠苑的話，等下人們把東西準備好到可以睡覺時，天色就該大亮了。加上老靖王剛服了葯，宋宸和蘇妙也不能直接就甩手不管了，於是倆人乾脆跑到屋頂上去聊天去了。
一直到天色開始發白，底下的房裡都沒有傳來消息，看來藥效發揮得不錯。這時，院子里開始陸續有人進出。
宋宸和蘇妙眼神都犀利，在屋頂遠遠就看到宋恆寜和唐韻出現在翠湖苑的院門外，宋宸拉著蘇妙，飛身就往那邊掠去。落到他們面前的時候，還嚇了他們一跳。
宋恆寜和唐韻驚喜地看著宋宸和蘇妙：「你們這麼快就趕到了？我們還以為最快也得明日。」
「師父和師娘需要騎馬，所以會晚點到。我和妙妙先用輕功趕來，夜裡到的。」宋宸領著他們往院子里走，「妙妙已經給祖父用過葯了，孫神醫正在看著，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真的？」宋恆寜雖然以前對於父親試圖干涉他太多有過不滿，但這種情況下他還是非常擔心他的，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喜出望外，他摸了摸小師妹的頭，「妙妙這段時間跟著師娘進益不錯呀！」
蘇妙轉頭暗暗瞪了宋宸一眼，都怪這個傢伙帶壞了頭，現在似乎人人都有摸她頭的習慣……
宋宸無辜地眨眨眼。
進到院子里，孫正源正好出來，抬眼見到蘇妙他們臉上就是一喜：「老靖王清醒過來了，看神色精神了很多，我剛請了脈，他體內的寒邪已經消退了，就是身體還比較虛，需要一點時間恢復。蘇姑娘你也把把脈，我們再擬一下溫補的食療方子？」
蘇妙擺擺手：「神醫已經脈過沒問題了就是沒問題了，食療方子你擬就行，這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了。」
宋恆寜他們一起進去看靖王時，他已經開始覺得餓了，正吩咐宋禮給安排一些吃食過來，還指明要八寶鴨、松鼠魚、紅燜雞等等一大串菜名，孫正源笑吟吟地上前：「王爺胃口大開，這證明您的病已經大好了，只當過剛剛恢復，吃住不宜過於油膩，最好是進些乾貝絲山藥粥。」
「好吧！」老靖王只好接受大夫的建議。
到八月二十四，林瑾和蕭婧妤帶著小白到達雪蘭城時，老靖王已經恢復到八九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