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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話

  張信站在帳篷門口,名為站崗,實則眼睛微閉,不停調整著渾身肌肉微微顫動,這正是八極樁功中的沉墜勁,配合虎豹雷音有著鍛煉全身肌肉臟腑的奇異功效。


  雖然張信已經站了頗久,但是並不覺得疲憊,反而越站越覺得神采奕奕。這正是功夫登堂入室的表現,只有越練越精神,越練越舒服,才表示練得對了,若是越練越疲累,越練越萎靡,那才是連錯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或許是因為之前張信也是定邊軍中的「小名人」,每有軍士路過張義的大帳總會好奇的打量下沉著入定的張信,但礙于軍規,並無人上前搭話。


  或許是因為站前壓抑的氣氛,申時剛過,軍營的軍士們就早早回營了。原本喧囂的軍營一下子安靜下來,這時張義撩開門帘,「阿信,進來。」


  張信應聲走入帳篷的時候,張義正在用麻繩把一捆捆橫七豎八散落在桌子上的竹簡捆好。張信見狀把手裡的長矛重新插到一旁的兵器架上,上前幫張義整理起竹簡來。張義抬頭看了張信一眼,也不多說。兩人協作之下速度果然快了不少,不一會整張桌子上的竹簡都被清理了乾淨。


  張義把屏風后的銅盆拉了出來,用羊皮水囊往裡倒了小半盆水,道「趕緊洗洗,今天早點睡。」張信「哦」了一聲開始麻利的舀水洗漱。


  兩人依次洗漱完畢後分別脫去盔甲,各自鑽到屏風后的被窩裡。


  張義用燈鉗慢慢的把燈芯掐滅,帳篷里立刻黑了下來。


  張義就著稀疏的月光看著張信把頭上插的簪子拔出來,一頭少年人特有的烏黑髮亮的頭髮立刻披散而下。


  「阿信,等這仗打完了你就回家種地吧。」張義突然蹦出一句來。


  「嗯?」張信一邊用手撲散著頭髮一邊詫異道:「哥,咋突然說起這個了?」


  張義苦笑了一下,「刀劍不長眼睛,誰也沒個前後眼。咱老張家就剩下咱倆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世就剩下哥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你讓哥咋活。」


  「對啊,」張信咧開嘴笑道,「咱老張家就剩下咱倆了,所以就要在一起啊,不然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想想就覺得孤單啊。」


  張義聽著張信用他的話來反駁他,怔怔的呆了半響,狠狠的把被子蓋上,氣道:「管你個兔崽子死活,睡覺!」


  黑暗裡張信無聲的笑笑,翻身躺到被窩裡。五月的天還是蠻熱的,麻布被子雖然挺薄的,但是一躺下沒一會就是一身汗。張信感到渾身濕漉漉的,一時半會也睡不著,悄聲道:「哥,你睡了沒?」


  黑暗中傳來張義悶聲悶氣的聲音,「沒有。你又咋了?」


  「哥,我剛剛聽外頭的兄弟說,明天咱們不太好挨。」


  張義用鼻音「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哥,你給我仔細說說唄,咱為啥要跟吐蕃干架啊?明天又為啥難挨啊?給我說說唄,要不我死了也是個糊塗鬼。」


  張義聽到張信說了個「死」字,立刻面色不渝。但是想想還是沒有發作。


  黑暗中張義沉默了一會,興許是天太熱讓張義也沒有困意,又或許是張信激起了他聊天的慾望,「涼州這個地方用兵書上的說法叫『四戰之地』,是我朝扼守河西與西域的咽喉要道。是我們防禦吐蕃的要塞,也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正因為有了涼州的存在,吐蕃雖然有了大非川的勝利卻無法前進一步,也正因為涼州的存在,我朝才能從絲綢之路上每年獲利上億銖。吐蕃歷來吧涼州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自太宗皇帝以來,吐蕃對我涼州的襲擾就從未間斷過。」


  黑暗中的張義停頓了下繼續道:「太宗皇帝時,我朝猛將如雲,吐蕃不過疥癩之患。然而到了高宗皇帝時,吐蕃出了一位不世名將,論欽陵。咸亨元年,論欽陵在大非川擊敗了我朝名將薛仁貴之後,我朝不得不對吐蕃採取守勢。而吐蕃垂涎於絲綢之路的收益,幾乎每年都會來大規模進犯涼州。今年,論欽陵親率十二萬大軍又來犯我涼州。本來涼州城尚有隴右道行軍大總管范璁率隴右道衛軍十萬鎮守,但是十天前吐谷渾遣使來求援說弓月部進犯吐谷渾,於是范將軍把涼州主力帶走去救援弓月部,卻沒想到論欽陵突然出現在涼州城下。」


  「涼州城現在雖然空虛,但是守城器械卻是不缺,而且尚有十萬人駐守,只要能堅守十天,范將軍就能回援涼州,所以說,我們留給論欽陵攻城的時間只有十天。論欽陵來的突然,又不得不用五天時間來打造攻城器械,五天前才開始猛攻涼州。吐蕃上來之後就全力猛攻西南北三門,獨留東門不攻,這正是兵法中『圍三闕一』之伎。第六天吐蕃攻勢雖猛,但涼州刺史崔翰雖是文人,但久居涼州,也算是懂得武事。吐蕃當日傷亡過萬卻連城頭都沒上去。第七天吐蕃出動了論欽陵的親衛黑衫軍。軍報上說黑衫軍從日出到日落,一天時間十七次登上城頭,我府衛傷亡近兩萬,西城告急的文書幾乎每刻種都要給刺史府發一次。刺史大人只能從我們東城調兵支援。可是……」


  說道這裡,張義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懣與無奈,「刺史大人以為吐蕃既然用的是『圍三闕一』的戰術,那麼就絕對不會進攻東城,所以今天下午就下令,抽調走了東城八個軍的六個,只留下咱們定邊軍跟順義軍守城。」


  聽到這裡,張信不明白張義的無奈是從哪裡來的,不由插嘴道:「哥,我覺得刺史大人做的沒錯啊,既然吐蕃沒想著打東城,為啥還要在東城留那麼多軍隊,去加強其他三面的防守不好么?」


  張義輕輕冷笑了一下,「首先,誰告訴你說吐蕃一定是『圍三闕一』的戰術了?打仗最怕想當然,當初,」說到這裡,張義猶豫了一下,含糊的隱過去一個人名,「就是想當然,才會被人家打的大敗。其次,就算吐蕃是想『圍三闕一』,那你管他作甚?別管吐蕃是什麼戰術,我們只要守好我們的,任他百般弄巧也絕無法踏入涼州一步。自古只有攻城出奇謀的,何曾見過守城弄巧的?文人誤國!」


  「呃……」張信被張義突如其來的火氣弄得有些發愣,不由道「好吧,哥,這回死了也能當個明白鬼了。」


  張義聽到張信又在戰前說些不吉利的話,不由大發雷霆,「瞎說什麼混賬話!麻溜給老子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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