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年少有為
晴波萬里的天空下,喬平縣一中的操場上,此刻上千名學生烏壓壓一片的聚集在這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旗台下方陳校長身上,除了慷慨激昂講話的校長外,旁邊站著的則是各個班級的班主任,每個人都目不斜視的望著下面的人群。
「俗話說的好,一份耕耘一份收穫。再過兩天就是我們踏上考場,檢驗實力,收穫果實的時刻,大家千萬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我們用三年的時間,用三年的努力,為的就是現在,為的就是拿回來一份讓你們自己,讓家長,讓學校滿意的答卷……」
剛開始可能會有人被這番說辭打動,可聽的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雖說不上陳詞濫調,舊調重彈的痕迹還是相當明顯,每年都是這幾句,翻來覆去的講,是個人都會聽厭。下面的學生大多都是迫於形勢才站在這,差不多就是在這種狀況下,余白四個人貓著身子,悄悄的回到了隊伍中。
剛回來就被樓淵明發現了,扭過頭夾著嗓子急切的沖著余白說道,「你們跑哪去了?剛才班主任還問我呢。」
「幹嘛?」
「不是說讓你上去代表咱們高三講話么,說不定班主任又回班上找你了!待會你碰到班主任跟他說一聲,免得他著急,也不知道現在去哪了……」
小胖說的起興,可余白壓根沒聽進去,因為他看到不遠處的趙雪漫也回過頭看向這裡,於是笑著揮了揮手。同時嘴巴不停的閉合,模擬著口型,抓起手中的相機晃了兩下。大概意思是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就是這樣的一組動作,趙雪漫愣是看懂了,只見她點點頭,便扭過了身子,估計是擔心這番小動作被別人給發現。
當然別人可能發現不了,可正跟他說悄悄話的樓淵明卻看的清楚,當即就無奈了。
「喂,我說你跟誰比劃呢,剛才給你講的都聽到沒?陳校長馬上就結束了,待會年級主任講完就該你了。」
「聽到了聽到了,別著急,待會看到地中楊我保證去報道。」
對余白這番應付的態度樓淵明是沒辦法,只能當做完成任務,轉過身繼續當自己的好學生,異常專註的聽著前面旗台下的演講。
反倒是剛才那一幕讓後面仨貨笑的直不起腰。
「哈哈,秀才魚你這算不算耍大牌?」
「這好用問,八號你沒瞧見他得瑟的勁。」王垚說完繼續笑。
而徐瞅著倆人說道,「難道你倆就沒發現小白跟趙大班長在眉來眼去?」
王垚忙不迭點著頭,「對於脫離組織的同志,組織以後恐怕很難……」
這邊話還沒說完,就瞧見遠處地中楊急匆匆的由教學樓走了出來,四人當即閉上了嘴。
果然不出所料,地中楊過來就來到余白面前,伸手就將他拉走了,至於目的地自然是旗台。
在走的前一刻,王垚還幸災樂禍的喊著話。
「瞧見沒……這就是背叛組織的下場!!」
余白能做的,只能是偷偷的在背後,給他們做一個中指的手勢。
……
「啊!這個大家也都聽見陳校長剛才講的,我也不多做重複,總之就是一句話,革命尚未成功,同學們仍需努力!」
這次是年級主任,講完之後,陳校長再次上台,然後伸著腦袋,湊近話筒。
「可能有的同學也聽到消息說,今年這次的高三代表是誰,沒錯,正是最近剛剛從商海市回來,並且拿了全國新概念作文比賽一等獎的高三二班余白同學!」
話音落下,全場都是嘩嘩啦啦的掌聲,很顯然余白的這個一等獎還是相當的轟動。
在這小縣城無疑是一件讓所有人都關注的消息,下面的學生聽到余白要上台,一個個也都打起了精神。只是礙於現在的形勢,並沒有人吵鬧,都在翹首以盼的等著余白上場。
此刻的余白站在旁邊,雖然還沒有走上旗台上,可有一部分眼尖的同學已經發現了他,並且在行著注目禮。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一道道炙熱的目光打在自己的身上,讓余白渾身都開始有些不自在。最後無奈之下,只能幹笑著揮手,算是回應下看向他的同學。
「好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下面就有請余白作為這次高三學生代表上台講話。」
說完陳校長抬手率先鼓起了掌,隨即看向旗台下面的余白,而余白呢則是感受到身子被班主任地中楊推了一把,然後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提著的木偶,一步一步的朝著旗台上的話筒走了過去。而提著木偶的人,正是場下所有鼓掌的人,和他們的掌聲,以及熱切的目光。
在余白走向旗台的過程中,八號忍不住打趣道,「你倆看秀才魚現在是不是……緊張了?」
「還別說,真有可能是,你看他那樣子,一步一頓,一步一停的模樣,整個人都不太和諧。」王垚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連徐總都被余白模樣逗樂,「我覺得他這不是緊張,是激動。」
「激動個什麼勁?」小胖樓淵明也忍不住回頭問了句。
「能不激動嗎,以前上旗台都是被批評的對象,這下來了個乾坤大挪移,差生變代表,是個人都要激動,要是我我也激動。」徐總說的頭頭是道的模樣,讓樓淵明忍不住點頭。
「也是,可余白是真的有厲害,全國比賽拿了一等獎,聽我爸媽說有好幾所大學都給學校打電話,為的就是搶著讓他到自己學校上。」
小胖言語之間,不乏有羨慕的意味,畢竟只是一個十六七的少年,但更多的卻是對余白上天所要講話的期待。
就像場下所有人期待的一樣,都想聽聽看,這個拿了全國比賽一等獎,讓電視台和全國媒體都報道,讓幾所著名大學紛紛搶著要的學生,會說出什麼讓人意想不到的話。
俗話說的好,有期待和有期望的東西,不自然的就會讓人產生想象,想象的總是美好的。
余白走上旗台,來到話筒前面,駐足停下。
陳校長一看他空空如也的雙手的,當時就詫異了,連忙上去側著身子小聲詢問道,「你打的手稿呢?」
「什麼手稿?」余白一愣,雖然是這麼回答,可他是清楚的。因為歷屆高三學生代表上台都是要準備手稿的,只是余白不屑於那麼做,其實也不是不屑於,而是懶得那麼去做。
「你……」
最後陳校長指了指余白,隨即也沒再說什麼,就這麼走下了台。一方面是因為余白已經上台,另一方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現在只希望余白不會亂說一氣,搞砸今天的「出征儀式」。
此時此刻,整個旗台下方只留下余白一人,暮然間將視線挪到正前方,下面上千個人的視線就這樣毫無遮攔的投注在自己身上,這一刻余白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反而不在急躁。
如果他真是一個十八歲的高三學生,沒的說,一定會緊張的支支吾吾,坐立不安,舉手投足間都會顯露出拘謹。
可一想到自己即將高考,即將畢業,一想到自己前世經歷過的種種,余白這才明白,這是自己能在高中是時代留下的最後一筆。
「同學們好,我是高三二班文科的余白。」
很平靜的開場白,絲毫看不出一點緊張忐忑的表現,反倒是有種超越同齡人的沉著冷靜。
而余白也能感受到全場比之先前更加安靜的場面,如果之前的安靜是出於對校領導對自己班主任的尊敬,那麼現在則是出於對他們學校,他們身邊這個一等獎獲得者的好奇和期待。
「就在剛剛,就在剛剛我走到話筒前的時候,我被指出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沒有準備手稿。我也清楚,如果不是我拿了這個一等獎,他肯定是要把拉下去的,畢竟……在學習上我是一個差生。」
一番自嘲,引得台下翹首以盼的學生都紛紛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因為剛才那一幕儘管陳校長做的相當隱蔽,可還是能被人發現,或者是猜到。
更何況,全校這麼多人,熟知余白的不在少數,就算不知道他,後來從商海市回來后也或多或少有過了解,對於他這個差生,他們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那現在我就說一下,為什麼我沒有打手稿。原因很簡單,手稿這種東西,是為了以防萬一,更甚至我寫出來手稿,要被班主任審核,要被年級主任審核,更要被校長審核,被審核過後的手稿,還是我要說的東西嗎?肯定不是了,就像學校不會允許我在這個場合下說髒話一樣,他們一樣不會同意我現在說出一些不利於大家學習的話。但是我常常想到一件事兒,也可以說是一個問題,我是一個高三考生,我快要畢業了,我快要離開這個我生活了三年的母校,我對這裡是有感情的。在最後一天,我能代表高三考生上台,那麼……我能留下些什麼?」
余白在台上講著,台下的一班領導算是著急上火了,這都講的是什麼?
你不講高考來臨前的艱巨就算了,不講革命尚未成功的歷史使命也行,可你說的這些有用?完全沒用啊!
一班子領導一個個都找急忙慌的想要在旁邊轉悠,一個個都在糾結著要不要上去把余白拽下來。
正在這個時候,陳校長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隨後狠狠的看了一眼台上的余白,便跟著幾個老師朝著校門口迎了過去。
余白自然是不清楚校領導的想法,但是他能從台下那些學生的眼中感受到,他們喜歡自己這樣去說,而不是像那一班校領導一樣,講著空而不實的話。
演講繼續,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余白,全然沒有發現,急匆匆趕來的縣電視台記者,扛著攝像機記錄著這一切,記錄著余白在高中最後一幕。
「我能留下什麼?一大段泛泛而談不切實際的話?還是滿篇被老師們修改的面目全非的手稿?那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大家想聽的。恐怕大家也知道,我之所以能上台是因為我拿了全國新概念作文比賽的一等獎。可大家不知道的是,我為此付出了有多少……」
說到這,余白深吸一口氣,沉澱下有些激蕩的心情,「感動人心的話我也不想去說,大家聽的也太多。就說說我自己的事情吧。正如大家所熟知的那樣,我拿了一等獎,被幾所全國著名大學邀約過去上學,只要我能考上一本線,那麼他們就會降分補錄,更或者說,就算我考不到,他們一樣會保送。可能大家會覺得我運氣好,命好。但我要說的是,這不是我余白的命,更不是我要走的路。每個人的命都是自己的,要走的路也是自己的,我現在就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大家,我不會去任何一所保送我邀請我的大學上學,即便是我考的分數差到不行,那麼我也認,因為我不相信憑藉我的努力,走不出來屬於我余自己的那條路。」
話音落下,不知道是誰先鼓掌,反正全場嘩嘩一片,掌聲四起。
如果剛開始余白說的自己被大學邀請被保送,可能引起嫉妒之類的心態。可後面的直接拒絕,而且還要靠自己的實力去考,甚至不惜去上一所差到不行的學校,那麼這一刻他無疑是跟在場的大多數學生站到了同一戰線。
畢竟在喬平縣一中這個學校,大多數學生是考不上重點大學,甚至連本科都考不上的,那麼他們的希望是什麼?他們高考後能做什麼?
很顯然,余白給他們做出了表率!
該上學還是要上,該走的路還是自己去走,因為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被別人所操控。
同一時間,縣電視台記者,也是上次採訪余白的兩人,女記者曹芳急忙問向攝影的同事,「錄上沒?錄上了沒?」
「錄了錄了,真沒想到,一個十八歲的高三學生,能講出這番話,連我都聽的心情澎湃!」
「就你貧。」
「這次恐怕連台長都要感謝你,要不是你主動申請過來,恐怕也錄不到今天這樣的素材。」
「專心點,別漏下什麼重要的畫面。其實從上次採訪,我就感覺到這個余白不是普通人,沒想到短短几天過去,竟然還拿了全國比賽的一等獎,真是年少有為啊!」
……
感受到台下的那麼多雙熱切的眼睛盯著自己,直到這一刻余白才明白今天上來的初衷和目的。
初衷已經說完,那麼目的呢?
想到這,余白忍不住嘴角一翹,他想到了重活回來看到趙雪漫的第一眼,想到了給她寫的那封情書,想到了她和自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沉沉浮浮的感情。
既然這是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天,既然這是自己青春的最後一幕,那麼為何不讓這一幕更精彩,更讓人難忘!
於此,余白的手將褲兜里的相機拿了出來,然後找到了人群的趙雪漫,此刻的她雙眸緊緊的盯著自己,同一時刻,余白視線也將她鎖定。
兩人視線接觸,似乎產生了別樣的火花。
他要幹什麼!?
這是趙雪漫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