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是如此
「我想到的是人性,尤其是華夏的民族劣根性。魯迅先生闡之未盡。我有我的看法。
南宋《三字經》有「人之初,性本善」,說明人剛出生好比一場清澈之雨,這余水可以清澈亦可見底;但觸碰到社會一物,哪怕是清水,也會不由自主如害羞草葉,本來的清澈也會慢慢被塵埃所侵染,漸漸被潤透。
思想便向列子靠近。
……」
余白毫無猶豫的寫下這番話,《杯中窺人》韓韓將人生比喻成投入水杯中的一團紙,紙團漸漸被水濕透,慢慢下沉,以此表達出社會如這杯水一般,將每個原本無甚特點,無甚缺點的人侵染成各色各樣的人,直至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臨場考試,臨時發揮,卻能寫出如此立意新奇,讓人讀之暢快,發自肺腑的感慨的文章來,說韓韓才華橫溢一點都不誇張。加之他學習成績奇差,卻能以文字殺出一條血路,更能以這種讓人想不到的方式寫出一篇讓他一炮而紅的文章。
所以,在當時的環境下,韓韓幾乎成了大部分八零後學子的所嚮往的方向。
時至今日,余白想寫什麼?想表的又是什麼?
這些問題,其實雨中窺人這四個字中不難看出,它有著杯中窺人的相同性。除下過程是余白經歷所被特定外,兩者幾乎沒有差別。
這也為什麼,余白會選擇《杯中窺人》來作為現在這篇文章藍本的初衷。
因為他無法否認,這篇文章的影響,更無法否認,他想藉助這篇文章的獨特性來完成他想達到的目的。
人都是現實的,更不用說活了兩輩子的余白,他不會意氣用事的臨時起意寫一篇他腦子裡關於今天事物的文章。不是不自信,也不是沒這個能力。
而是覺得,命運既然如此相似的重疊,那為何不讓兩者融為一體,最起碼沒有所謂的後顧之憂。
韓韓將人比喻成紙團,將社會比喻成那杯水,水會侵蝕紙團,讓之變化。人生如此,它將每個人變成普通大眾,或是庸碌,或是平凡,或是辛勤。
余白則是將社會比喻成那場雨,雨下的所有人、物,都會被社會這場雨所籠罩,或是琳的全身濕透,忘了自我,或是激發內在,磨礪前行。
至此,余白,眉眼微皺,下筆如飛,興許是寫到高興之處,興許是寫到感慨的字眼。
「華夏人向來品性如鋼,所以也偶有潔身自好者,硬是撐到出生后好幾十年還清純得不得了,這些清純的不得了的人未浸雨水,不為社會所容納,「君子固窮」了。
寫雜文的就是如此。《雜文報》、《文匯報》上諸多揭惡的雜文,讀之甚爽,以為作者真是嫉惡如仇。其實不然,要細讀,細品后可以品出作者自身的鬱憤——老子怎麼就不是個官。倘若這些罵官的人忽得官位,弄不好就和李白一樣了,要引官為榮。可惜官位搶手,輪不到這些罵官又想當官的人,所以,他們只好越來越罵官。
……」
這一段余白沒有更改,而是一字不差的把它寫下來了,原因也很簡單,這篇文和之前的《求醫》幾乎是同承一脈,相同的對文字有著極高的觸覺,相同的揭示著社會所存在的現象,筆力老道讓人讚歎。
可能真如文中所寫,總是會有群人慾求不滿,總是會弄一塊遮羞布似的的東西,擋在身前,然後像是只穿一塊肚兜,自認為穿著馬褂,便上街吶喊,這世道如何的不公,如何的不平!
倘若他真有這份憤世嫉俗為民情願的心,為何不低頭看看,他那可憐的姿態,如此說不定便會痛改前非,悔不當初的重新生活。
「寫到這裡,我身上被雨水淋濕的衣物,已然干透,迎著窗外映射來的斜陽,我真想伸個懶腰,睡上一覺,不為別的,就為這讓人舒心的午後時光。
接觸久了,不免展露無遺。我又想到國人向來奉守的儒家中庸和謙虛之道。
作為一個中國人,很不幸得先學會謙虛。一個人起先再狂傲,也要慢慢變謙虛。
錢鍾書起初夠傲,可憐了他的導師吳宓、葉公超,被貶成「太笨」和「太懶」,可惜後來不見唯我獨尊的傲語,也算是被水浸透了。李傲尚好,寶島黨派暫時磨不平他,他對他看不順眼的一一戮殺,對寶島黨派也照戮不誤。說要想找個崇拜的人,他就照照鏡子,但中國又能出幾十個這類為文為人都在二十四品之外的叛才?
……」
原文中,韓韓的寫作順序是按照紙團被水侵染的過程而走的,余白遵守著這個順序。
這段文字中,仍舊充斥著借喻的手法,同時對華夏幽遠的體制內在以及各個名人前輩的事迹可謂信手拈來。最為明顯的就是是借錢鍾書傲語,借李敖狂妄,來點出水杯、紙團和社會、人,這四者之間存在的關係。
余白低頭動筆開始,除了不停挪動的手指,和靈動異常的雙眸外,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
就好像,他面前坐著的那幾位聲名顯赫的人,對他造不成絲毫的影響甚至是壓迫。
也不知是看到他如此為目標不息奮鬥,還是思維敏捷毫無停頓的書寫感嘆,蕭丹嘆了口氣,對著旁邊同樣專註的看著余白的林方清開口說道。
「林老,現在我才覺得,您剛才的意見可能是對的。雖然我還沒看到他寫出來的文章,可是能像他這般面對如此陣勢,不怯場、不慌亂,而且還文思泉湧的專註寫作,這種人真是難能可貴啊。」
林方清聽后呵呵一笑,頭也不轉的輕聲回道,「老林我記得你剛從府旦畢業那會兒就吵著嚷著說什麼復興華夏文壇,現在呢?不還是跟我一樣平平凡凡的過上一天,這些年恐怕咱們都一樣,除了腦袋上的名頭變多了之外,什麼都沒多。」
隨即兩人俱是搖頭,也不知是為當年的少年輕狂,還是為如今的歲月蹉跎。
可能這便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見到年紀輕輕卻天賦異稟的人後才能產生的奇特感觸。
「林老就別開我玩笑了,都多少年過去了,有些話他只能是拿來說的話,我倒是真羨慕現在的年輕人,即便知之甚少,最起碼無所畏懼,不想我現在……」
「這你可就說錯了,知道我為什麼執意讓他繼續參加考試嗎?」
說到這,蕭丹轉過頭,有些狐疑的說道,「難道不是你們之前認識?」
林方清笑著搖頭,「你呀,還是那個毛病,我要真和他認識,哪裡會跟你費那麼多話……」說著說著,林方清像是想到什麼一般,雙臂抱在胸前,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是因為他複賽時的文章就是我審核的,那篇文章不僅把我給征服了,連同當時其他幾位老東西也一樣被他的文采所震驚。」
至此,蕭丹張口結舌,用著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仍在伏案疾書的余白。
「寫到這裡,渾身被窗外的餘暉弄的騷熱不已。於是涉及到了過分浸在社會裡的結果——犯罪。米國的犯罪率雄踞世界首位,我也讀過大量批評、讚揚米國的書,對米國印象不佳;但有一點值得肯定,一個米國孩子再有錢,他也不能被允許進播放黃帶的影院。
華夏教育者是否知道,這和青少年犯罪是連在一起的,一個不到年齡的人太多沾染社會,便會……華夏教育者把性和犯罪分得太清了,由文字可以看出,華夏人造字就沒古羅馬人的先知,拉丁文里有個詞叫「Corpusdelieti」,解釋為「身體、肉體」與「犯罪條件」,可見羅馬人早認識到肉體即為犯罪條件。
寫到這裡,猛然發現背後的衣物已被汗水打濕。」
還是那杯水和紙團的變化引起的後文,最後韓韓仍舊發出了自己的聲音,發出了他對國內應試教育的不滿。光從這一點來看,當時的韓韓幾度認為,我學習不好並不是只因為我學不好,而是這個制度存在缺陷。
如果這麼說,自然是有一大票不喜歡讀書,成績差的學生,搖旗助威,因為這是他們的心聲,甚至也是余白的心聲。
當然,這隻能是如果,因為國情如此,遊戲規則如此,想玩下去,只能按照既定的規則去走,否則……只能同韓韓那般——退學。
想到這裡,余白的筆停了下來,筆尖落在最後一個句號上面,沒有抬起來。
正如前面所想,余白是個俗人,是個普通到丟進人群,你找不出來的人。所以他沒辦法瀟洒的退學,更沒辦法瀟洒的去做他想做的事。
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他還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上一個更好的學校,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來養活自己,來養活那個養了他十幾年的父母。
多麼諷刺的現實。
於此,不難看出,韓韓當時能火,天時地利人和萬事俱備。
因為之前沒有一個人像韓韓那樣敢站出來,敢站到人群面前,指著所有人早已生厭的東西,大聲喊出你是錯的。
所以,韓韓就是韓韓,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去評價,怎麼去懷疑,他都只能是韓韓,不會為別人所動,更不會因為別人而有所改變。
如果硬要說有,那麼只能有一個……它指的不是某個人,它是生活,是時間。
就如同重生回來前,韓韓已經漸漸淡出文壇,成了賽車手,成了一個家庭的丈夫,成了一個女兒的父親,成了一個導演,成了一個被時間改變的人。
他是如此,你我也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