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相思為引
上官雲汐替昏迷的上官浥塵不斷地擦去額上冒出的冷汗,上官浥塵突然緊緊抓住上官雲汐的衣袖,語氣似是哀求,又似含著無盡的悲戚痛苦,“淺淺,對不起,別離開我……”
上官雲汐看著宋清問,眼眶微紅,“皇兄和皇嫂真是太可憐了!皇兄自己一個人承受了那麽多,我們卻還這樣對他!”
宋清問臉色微塵,提著那巫祝的領口問道:“這蠱蟲真的沒辦法逼出來嗎?”
巫祝搖了搖頭說道:“這相思蠱是南疆巫蠱之術中最毒的一種,下蠱者死了,被下蠱者也活不過半年。我從沒見過能不受蠱蟲控製的人,皇上是第一個,但也因為如此,他的情況才會更危險,現在隻有一種方法能救他?”
“什麽辦法?”上官雲汐急忙抬頭問道。
“這相思蠱奇特之處不僅在於它是以相思為蠱,而是相愛的兩個人之中隻能活下一個。我們無法把蠱蟲逼出來,但是可以把它引到其他人的體內,其他蠱蟲對引入的活體沒有什麽要求,而這相思蠱必須以摯愛的人為引,才能成功,但是引入蠱蟲的那一方也活不過半年,且每個月的月圓之夜都會遭受蠱蟲蝕骨的疼痛!”巫祝說道。
宋清問頓了頓,說道:“怕是師兄也知道這件事,才會想方設法狠下心把小淺逼出宮去!”
上官雲汐滿臉淚水地抬起頭,“那我們要怎麽辦?皇兄和皇嫂那麽相愛,他們總是在默默地為對方付出,然後又自己默默地承受一切,我真的不想讓他們死!”
宋清問歎了一口氣,將上官雲汐滿是淚痕的小臉埋進他的懷裏,一切聽天由命吧!
在臨沂的一處風光優美的鄉下,琉音附耳在沐南歌說了幾句,沐南歌目光淡淡地看著床上安靜的池淺,擺了擺手,琉音就退出去了。
沐南歌目光戀戀不舍地盯著池淺安靜的睡顏,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池淺突然睜開眼睛,靈動的雙眸還有些迷糊地看著沐南歌,嘴唇動了動,依舊沒有聲音。
“你、在、幹、什、麽?”沐南歌還是讀懂了她的唇語,嘴角勾起一抹蠱惑人心的笑,池淺有些怔了怔,隨即撇過了頭。
池淺的反應沐南歌看在眼裏,他剛把池淺從宮裏接出來的時候,池淺不是發呆就是發呆,她喜歡站在窗前,甚至可以安安靜靜地站一整天,從日出到日落,沐南歌就站在她身後默默地守護著她。
池淺曾經在他手裏,用指尖一筆一劃地寫著:“你會殺了我爹嗎?”
沐南歌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在他得知池淺因為出來追他而被耶律祁挾持,最後倒在血泊中的時候他就恨不得殺了自己,他怎麽還能做令她傷心的事情?
他雖然看過《燕雲錄》,但還是不相信義父的武功那麽高,隻憑一個楚濟之和一個慕容恪就可以殺了他,所以他去找了楚濟之,但是他沒有殺了他,因為義父愛上了梅妃,他為了她自斷經脈,辜負了天下人,唯獨不願負了她。
這段時間沐南歌帶著池淺踏遍了南祁的山山水水,她偶爾也會笑,但是那種笑容再也不是以前那種純粹簡單的笑了,不管多麽燦爛,裏麵總是帶著淡淡的不會輕易流露的憂傷與悲戚。
沐南歌突然緊緊抱著池淺,池淺剛想掙脫開,沐南歌突然有些疲憊地說道:“別動,讓我抱一會兒!丫頭,如果我比上官浥塵早一步遇到你,你會不會愛上我?”
池淺怔住了,呆呆地望著沐南歌,嘴唇微微動了動,沐南歌,對不起……
沐南歌終究是放開了那雙小手,他看著池淺,想起池淺在宮裏受的苦,他恨不得闖進去殺了所有人,可是現在……他終究沒有上官浥塵愛她!
池淺睜著眼睛看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一點什麽,可是沐南歌眼裏溢滿了笑意,突然低下頭,在池淺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隨後一個刀手劈暈了她,沐南歌看著懷裏安靜的池淺,丫頭,我不想你恨我,去見上官浥塵最後一麵吧!
池淺醒來的時候,屋裏的光線刺得她眼睛有點發痛,她站起來,望著鳳鳴宮裏熟悉的擺設,心底就像裂開了一樣痛,那些痛入骨髓的記憶一遍一遍地在她腦海裏翻過,她痛苦地抱著腦袋,咬著唇,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騙她?她隻想逃得遠遠的,沐南歌,你為什麽要把我送回來,為什麽?
池淺目光卻不經意地瞥見了床上那抹熟悉的身影,上官浥塵那雙深邃的鳳眸此時緊緊閉著,臉色蒼白,池淺心中一疼,轉身就想跑出去,突然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口,跌坐在地上。
池淺抬眼望去,明臻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門口的陽光,讓池淺恍惚間覺得有點不真實。
池淺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但是她也不想知道,她隻想遠遠地逃開這包含著酸甜苦辣的一切,她總是這樣,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就是喜歡逃避,明明知道這是懦弱的表現,她依舊想躲在自己編織的繭裏,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聽,原來自詡的堅強隻是脆弱的借口。
明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不希望你後悔,相思蠱無藥可解!”
池淺腳步一頓,眼淚幾乎是觸不及防地流下來,她伸手一摸,滿臉都是淚痕,心裏是針紮一樣疼,密密麻麻地沁到骨子裏。
“你是在害怕?還是在逃避?”明臻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池淺無路可退,池淺恍惚覺得一切都是騙局,可是她逃不開,真相往往殘酷得讓她不敢去麵對,她恨過上官浥塵,可是恨過了就淡了,她離開皇宮,是想放過上官浥塵,同時也放過她自己,她以為她離開後上官浥塵會過得很好,可是當明臻把一切的真相都擺在她麵前時,她依舊選擇逃避。
池淺艱難地動了動嘴唇,聲音非常微弱,幾乎聽不見,“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你隻是在騙我對不對?”
明臻掰正池淺的肩膀,深邃的目光正視著池淺,幾乎讓她無處可逃,“他傷害你不是他的本意,但躺在床上的確確實實是他,現實再殘酷終究是要麵對的。”
池淺原本有些呆滯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些亮光,她突然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上官浥塵的床前,輕輕開口,不厭其煩地喊著:“王爺相公,王爺相公……”
宋清問不知何時已經推門進來,站在池淺身後,池淺轉過身,清麗明亮的眸子緊緊盯著宋清問,努力發出最大的聲音,“宋……宋先生,我不相信這相思蠱無藥可解!我已經失去了肚子裏的孩子,我不能再失去王爺相公。”池淺說這話的時候腦袋比平時靈光了好幾倍,她一直觀察著宋清問的眼神變化。
“小淺,這相思蠱真的無人能解!”宋清問淡淡地說道,眼眸裏掠過的一絲複雜還是讓池淺給捕捉到了。
池淺猛地拔下頭頂的發簪頂著脖子,幾不可聞的聲音卻含著毅然的決絕,“如果王爺相公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我以前一直在逃避,逃避這裏的一切,逃避所謂的現實,可是我現在想勇敢麵對,請你們告訴我,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都要救活他!”
宋清問急忙上前想要搶走她手中的簪子,池淺手上微微用力,簪子便刺進肌膚一分,滲出殷紅的血珠。
明臻看著池淺,眼裏閃過一抹難以置信,輕輕地開口說道:“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將他體內的蠱蟲引到你身體裏,可是如果這樣做了,他會把你忘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而你隻會剩下半年的時間,每個月的月圓之日你都要忍受蠱蟲蝕骨的痛苦。”明臻沒有絲毫隱瞞,將所有的結果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池淺,他想知道眼前這個姐姐選定,阿浥用盡生命去愛的女子會怎樣做。
池淺有一瞬間的怔住,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原來這就是相思蠱。
池淺看了一眼上官浥塵,沒有絲毫的猶豫,很快地點了點頭。
“皇嫂,可是這樣皇兄就會忘了你?”不知何時進來的上官雲汐緊緊抱著池淺哭著說道。
“隻要他沒事就好了,”池淺淡淡地笑了,“我知道他曾經愛過我就好!”
巫祝尖厲的指甲一劃,割開了上官浥塵的手指。
一滴血。
隻有一滴上官浥塵的血融入了杯中的液體,巫祝將酒杯遞給池淺,池淺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上官浥塵,然後仰頭飲盡杯中之酒。
所謂飲鴆止渴,大底就是這樣的感覺。
酒液入喉落腹,池淺便覺得仿佛有千萬條有遊蛇鑽進她的體內,她的身體仿佛落入了冰水中,全身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疼痛。
眾人有些悲憫不忍地看著池淺,便退了出去,池淺輕手輕腳地走到上官浥塵身旁,仿佛怕驚醒了他,她用目光描摹著他側臉的輪廓,仿佛要用盡一生一世把他記住。池淺疼得蹲下腰,用手捂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池淺站起身,彎下腰,在上官浥塵的額頭落下一個輕如羽翼的吻,久久不忍離開,苦澀的淚水落到上官浥塵的唇邊,上官浥塵長長的睫毛微顫,王爺相公,好好睡一覺吧!等夢醒了,一切就都過去了,你再也不會記得世界上有一個池淺來過,你還是以前飄逸出塵的淩王,現在睥睨天下的皇上!淺淺會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裏好好活著,因為她真的真的很愛你!
池淺再一次落荒而逃了,逃到一個誰也尋不到她的地方,阡陌紅塵,她隻是山林裏小小的一粒塵埃,靜待繁華落盡!
紙傘斑駁,時光斑駁。江南的雨淅淅瀝瀝,落在青石板上,岸邊的垂柳長出嫩芽,遠山如黛。池淺伸出手,接住那從屋簷上匯股流下的雨水,清冷無聲。
宦娘為池淺輕輕披上披風,關心地道:“江南的氣候總是這樣多變,天涼了,小姐要照顧好自己啊!”
池淺輕輕應了一聲,身後突然傳來王亦楚的大喊大叫,“你這臭丫頭,藥都涼了,還不快來喝!”
池淺無奈地轉過身,看著炸毛的王亦楚,道:“爺爺,我錯了,我現在,立刻,馬上就喝!”
“你這傻丫頭,身體都這樣了,還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王亦楚實在狠不下心對池淺發脾氣,兩撇小胡子微微翹起。
池淺看著他們,真是感慨萬千,王亦楚從太醫院致仕後,就來到江南開了一家醫館,而池淺路過江南的時候,因為蠱毒發作,就被送到了醫館來,王亦楚望著池淺憔悴的樣子,隻是簡單地說了她兩句,其他的什麽也沒問,硬是認了池淺做孫女,池淺也不推遲,便在這裏住了下來。日子像涓涓細流般緩緩走過,池淺每天專研於醫術,她前世就是學醫的,底子好又有王亦楚在旁指點,還經常出去義診,不出兩個月池淺的醫術就青出於藍勝於藍了,竟比王亦楚還要精湛,雖然身體越來越弱,但生活既平凡而又充實。隻是在午夜夢回時分,池淺依然會夢見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男子,那個讓她可望而不可即的男子。在夢裏,那男子一襲白衣勝雪站在梅林之下,一聲聲溫柔而又熟悉的呼喚:“淺淺!”醒來時才發現原來不過是南柯一夢,留下的隻有臉上還未幹的淚痕。
宦娘是府裏的老管家了,一直跟著王亦楚,對池淺也是關懷備至,疼愛有加。
一天夜裏,醫館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宦娘打開門,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急急忙忙地闖進來,但依然謙恭有禮,“請問王大夫在嗎?”
宦娘麵露難色,“我家老爺剛才出急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那小廝急得滿頭大汗,“這可如何是好?”與此同時,幾聲輕微的咳嗽聲從房內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