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亦真亦假

  “陛下，你醉了！”


  楚君陌睜著有些迷茫的眼睛望著林槿惜，像個孩子似的抓住林槿惜的手，“阿惜，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林槿惜握著手中沉甸甸的兵符，心裏的弦仿佛被撥動了一下，楚君陌若不是愛到極致，他絕對不會如此卑微，林槿惜有時候覺得楚君陌和她一樣可憐，可是她愛了上官浥塵那麽多年，如今有一個大好機會擺在眼前，她怎麽會輕言放棄，所以，楚君陌，對不起了？


  林槿惜抿了抿唇，走出了朝惜殿，身影隱入夜色中，如墨一般黑，即使是清冷的月光也無法驅不走那片濃黑。


  楚君陌從桌上緩緩抬起頭來，眼裏是一片清明，是濃得化不開的悲戚與痛苦，他緊緊盯著林槿惜遠去的身影，近乎茶色的瞳仁就像蒙上了一層灰似的黯然無光。


  明臻從暗處走出來，淡淡地問道：“你現在相信了嗎？”


  楚君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明臻，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你不懂！”


  再好脾氣的明臻也有些惱了，“楚君陌，你真是個敗家子，你家老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楚君陌灌了一大口酒，笑著說道：“明臻，沒想到你罵起人來還挺帶勁啊！阿惜，她不壞，她隻是太愛上官浥塵了，而我隻是太愛她了，愛到無論她做什麽事，隻要她不離開我，我都會原諒她！”楚君陌說著說著突然伏在桌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如果她要你的命呢？”明臻輕輕歎了一口氣，“你明知那每日的滋補湯藥都被下了慢性毒藥，你卻還是一口不剩地喝完了，你老子如果看到你這樣，說不定會被你氣得活過來！”


  “那豈不是更好？我就可以把這東華的江山再交給他了。”楚君陌擦去嘴角的鮮血，明黃色的滾龍袍上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她既然要我的命，就給她吧！”


  明臻從袖袍裏拿出一個小瓷瓶，扔給楚君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是最後一瓶了，你再不用，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明臻大踏步走出朝惜殿，身後的楚君陌咳嗽個不停，宮燈明亮的燈光傾瀉在他身上，卻隻勾勒出一個瘦削的身影。


  明臻揉了揉眉心，他突然發現最近自己歎氣的次數真是越來越多了，他看著天空中閃爍的星子，楚老頭，我幫不了你了，你這個兒子比你還倔，這世間的情愛太過複雜，人還是不要沾染的好，阡陌紅塵裏，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你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你了！


  忽然，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鳴叫，明臻循聲望去。一隻烏雕在半空盤旋，明臻眼裏飛快地閃過一絲意外，朝它伸出手。


  等烏雕落到了手上，明臻將它腳邊的竹子拆下來。


  明臻看到烏雕送來的信息後，瞳孔皺縮，他們終究去了千尋山莊，終究進了地陵，終究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


  上官浥塵抱著池淺回到王府，卻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神情冷靜得可怕。


  那晚以後，上官浥塵封鎖了池淺去世的消息，隻對外宣稱王妃重病臥床，不知是不是借此來欺騙自己。


  他把池淺放在洛影居的水晶棺裏，棺裏放滿了各種香料，而他終日待在墨筠閣裏處理事務，幾乎沒有同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瘦削清俊的臉顯得更加蒼白。


  宋清問在回府前就讓素問把上官靖凡提前送到了歸雲山，或許那樣會對他好一點兒！


  綠意望著池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慌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喃喃自語：“王妃最怕別人哭了……”


  突然，洛影居的屋門被人推開了，綠意抬眼望去，上官浥塵完美的側臉在背光處辨不清臉上神色，他的薄唇緊緊抿著，清冷深邃的目光卻在觸及池淺的那一瞬間柔和下來。


  上官浥塵抬手就要掀開棺門，綠意急忙抹掉眼淚，阻止道：“王爺，王妃她已經……這棺門不能一直打開的，不然……”綠意捂著嘴巴，眼淚又流了下來，話被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上官浥塵的手頓了頓，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語氣是說不出的輕柔，裏麵卻仿佛包含了數不盡的憂傷，“我隻是想抱抱她！”


  綠意再也忍不住，滿臉淚痕地衝了出去。


  上官浥塵讓池淺靠在她懷裏，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隻有到了這一刻，他已經疼到麻木的心才舒緩過來，他才能卸下平日裏所有的偽裝，“淺淺，你隻是睡著了是不是？你要我怎麽做才能醒過來？我沒有告訴你手劄的事情，就是怕你這不太靈光的小腦袋會胡思亂想，我從來沒想過要這天下，你不是最喜歡梅花嗎？等你醒來後，我們就尋一處沒有別人的地方好不好，種上你最愛的梅花，做你最喜歡吃的梅花羹，梅花酥……”


  平時不喜言語的上官浥塵抱著池淺說了一夜的話，平時池淺在他耳邊嘰嘰喳喳慣了，現在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上官浥塵才發現原來寂靜的黑夜是那麽的漫長，是那麽的難以忍受！ 上官浥塵將池淺摟得越發緊，淺淺，你怎麽能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我的世界，然後又這樣不負責任地離開？

  一旁的蘭草微動，上官浥塵的雙眸緊緊閉著似乎睡著了，他長長的睫毛微顫，就像黑色蝴蝶的翅膀，池淺看著自己透明的身體，不禁苦笑，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小飄，而她很不幸成了其中一隻，她伸手想要撫摸上官浥塵的臉，卻根本碰不到他。上官浥塵眉頭微皺，似乎能感受到什麽似的睜開眼，可是屋裏空蕩蕩的可怕，他看著院子裏明亮的宮燈，薄唇微啟，就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淺淺，王府裏的燈會一直亮著，這樣你回來的時候就不會笨手笨腳地摔倒了！”


  池淺有些心酸地吸了吸鼻子，她剛想伸出手拂過上官浥塵英俊的眉眼，突然腳下一軟，池淺還沒來得及驚呼一聲，眼前又出現了夢裏的那個場景。


  遠處的紅衣女子越走越近，這次池淺終於看清了她的模樣，雪膚烏發，明眸皓齒，傾國傾城，池淺皺皺眉，有些艱澀地開口：“你是孟姬？”


  那女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 這裏是哪兒？那我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池淺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不可思議了，完全顛覆了她的三觀。


  “這隻是一個夢，我這裏有一個故事，你想不想聽？”那紅衣女子輕笑著說道，美得仿佛三月的桃李，她仿佛非常理解池淺的詫異，語氣輕柔。


  池淺實在不忍心拒絕一個美女的要求，就點了點頭，反正經曆了那麽多事，而她現在隻是一隻小飄，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不管前方是狂風暴雨，還是急流險灘，她始終都隻是她自己。


  “我是孟姬，但卻又不完全是孟姬，準確地說，我應該同你一樣，是來自異世的靈魂，”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可是，戲看久了，你就再也不是一個旁觀者，你再也無法置身事外，因為你成了其中的一個演員，這個世界的人與你有著切不斷的聯係。”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池淺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孟姬看著池淺輕笑了一聲，“唯物主義在這裏根本行不通，馮夷族的巫女真的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她能看到別人的命運，卻唯獨無法預測自己的，而孟姬是周文王的女兒，是馮夷族的第一代巫女。”


  池淺緊緊咬著下唇，靜靜望著孟姬，總是覺得她的眼神好像很憂傷的樣子，池淺小心地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孟姬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命運吧！我穿成了孟姬，本來隻想在這個時空當個過客，借助馮夷族巫女的身份尋找回去的方法。可是，漸漸地，我喜歡上了這裏，喜歡上了淳樸的馮夷族人，這裏沒有現代的喧囂，隻有一種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我盡我所能把我記得的關於現代的先進技術交給他們，叫他們如何更便捷地汲水，耕地，冶金……可是後來我……”


  孟姬沒有說完，池淺正視著她的美眸說道：“可是後來你後來愛上了商丘，對不對？”


  “是，我喜歡上了孟姬的丈夫，也就是我的丈夫，商丘他是個很英俊很有才華的男子，”說到這兒，孟姬嘴角噙了一抹幸福的淺笑，微微挑起的眉眼讓她有了一種女孩子的嬌俏可愛，“就像……就像韓國的李敏鎬！”


  孟姬說到這兒，池淺不禁腳下一個趔趄，本來多麽憂傷的格調啊！結果被孟姬這麽一打岔，都碎成渣渣了，池淺嘴角抽了抽，“前輩，你不要再犯花癡了！”


  孟姬虛虛握拳在唇邊輕咳了咳，掩飾自己的失態，“可是商丘他也是一個很有抱負的男人，憑借巫女的能力，我預測到馮夷族會遭遇到一次天災，可是我沒想到這件事會和他有關！”孟姬說到這裏似乎已經顯得非常疲憊，她揉了揉眉間，“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池淺有些艱澀地開口，“前輩，我現在可是一隻小飄，除了你，沒有人能看到我，我要回哪兒去啊？”


  “墨筠閣的那株被養得很好的蘭草上！”孟姬淡淡拋下一句話就消失在漫天潔白的飛雪中，池淺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微微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真的回到了墨筠閣裏。


  池淺看著水晶棺裏躺著的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池淺”，突然間覺得這樣的畫麵異常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