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塵埃落定
池淺見過那麽多的屍體,從沒見過這麽駭人的死狀,錦盒裏是成天霸的項上人頭,被挖了眼珠的眼眶就像兩個血色窟窿,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披頭散發,滿是血汙,嘴裏還銜著一張紙條,那模樣要多嚇人有多嚇人,池淺倒吸了一口涼氣,雙手顫抖著抽出那張紙條,上麵寫著:成天霸冒犯淩王妃,特來請罪!
池淺嚇得手一抖,不忍心地轉過頭去,“太子簡直就是一個變態殺人狂!”
旁邊的紅萼眼裏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甚至還帶了一絲驚恐,仿佛成天霸的死狀就是她的下場。
上官浥塵和宋清問聞著尖叫聲急忙趕來,宋清問看著錦盒裏的東西眉頭緊蹙,上官浥塵隻是冷冷地瞧了一眼,這太子看來忍不住了!
池淺背對著他們,上官浥塵以為池淺嚇壞了,剛想擺手讓人把那錦盒送走,池淺突然轉過身來,一張小臉皺得跟包子似的,“王爺相公,你還是派人把他好好埋葬吧!他其實也挺可憐的。”上官浥塵望著池淺臉上的神情,是憐憫而不是害怕,他心裏的證實又加深了一步, 他在一本古籍上看過,這世上很多離奇的事情都可能發生,甚至包括靈魂互換,他隻是在等,等有一天她願意親口告訴他。
侍衛把那個錦盒拿走後,其他人也退下去了,房間裏隻剩下上官浥塵和池淺,池淺突然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她不是害怕,隻是覺得難以置信,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的不同與殘酷,“人命難道真的那麽不值錢嗎?”
上官浥塵站在她的身後,輕輕搭著她的肩膀,“淺淺,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池淺點了點頭,抬頭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王爺相公,你快上朝去吧!我隻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別擔心,我很快就會沒事的。”
“淺淺,我一直都在。”上官浥塵握了握池淺的手,親了親她的發絲,語氣溫柔地安慰道 。
上官浥塵離開後,池淺看著他的背影,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
淮南水災常年泛濫,朝廷撥到地方的賑災銀兩卻被太子手下的各層官員左扣右扣,真正用於修築防洪工事的銀兩少之又少,十一王爺上官羲塵在朝廷上參了太子一本,燁帝大怒,罰太子禁足半個月,扣俸祿半年。
下朝後,上官羲塵顯得異常興奮,“三哥,還是你厲害,知道我們無法直接扳倒太子,就從他的下屬查起,這次雖然不能連根拔起,但至少挫了他的銳氣。”
上官浥塵和上官羲塵還未踏進王府,就聽見洛影居傳來一聲驚叫,他們對視一眼,就急急忙忙趕往洛影居。
上官浥塵有些錯愕地走進洛影居的偏院,房間裏血跡斑斑,綠意癱倒在椅子上,沒了氣息,手裏還握著一把匕首,紅萼在一旁哭得眼睛都紅腫起來了,池淺呆立在一旁,臉色煞白。
紅萼剛要走上前去,池淺像突然回過神似的大喊一聲:“別碰她!”上官浥塵一把抓住池淺的手,輕輕說道:“淺淺,綠意死了,她死了。”
池淺卻像沒聽見上官浥塵的話,用力掙開他的手,走上前,微微彎下腰,用手撐開綠意的眼皮,目不轉睛地盯著綠意的眼睛,神情異常嚴肅,“她沒死,她這隻是暫時性休克。紅萼,你幫我把綠意扶到床上,把她放平。”
上官浥塵攔住了紅萼,對她說道:“你快去找宋清問!”紅萼應了一聲,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上官浥塵將綠意放到床上,讓她躺平,池淺不停地有序地按壓她的胸口,上官浥塵有些不解地望著池淺的動作,卻什麽也沒問。
池淺不停地按壓,並不時地彎下腰聽綠意的心跳聲,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半個時辰以後,池淺鬆了一口氣,綠意的脈搏有了微小的跳動,呼吸盡管很弱卻依舊感受得到。
宋清問背著藥箱剛踏進房間,池淺在銅盆裏洗了洗手,轉身對宋清問說道:“宋先生,等一下我把匕首拔出來,接下來止血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池淺目測著匕首刺入的深度,應該沒有傷及心髒以及其他重要器官,可是這裏沒有止血的工具,她也隻能靠古代的止血方法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將匕首拔出時盡量減少血液的噴濺。
房間裏靜默無聲,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池淺的一舉一動,池淺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又站在了實驗台上,她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認真,一隻手握住匕首,另一隻手輕輕按住傷口,順著匕首刺入的方向猛地拔出來,綠意雖然昏迷了,還是疼得臉色一皺,鮮血濺到池淺的裙擺上,猶如點點落梅,池淺後退一步,宋清問急忙上前用銀針封住了綠意的幾個重要穴道,然後讓紅萼將傷口包紮好。
暗影在綠意的包裹裏找出了一個小瓷瓶,宋清問在瓶口輕輕一聞,“這就是千歲憂。”
池淺的手卻在袖口裏握緊了,好一場栽贓陷害,好一出畏罪自殺!教池淺人體解剖學的教授以前是個法醫,後來轉行當了老師,那個老頭子為了增加上課的趣味性,總是喜歡給池淺他們講一些刑偵案例,池淺在他的荼毒下也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綠意是左撇子,如果她真的是畏罪自殺,傷口應該略向右下方,可是剛才拔匕首的時候,那傷口很明顯是偏向左下方,而知道綠意是左撇子的人並不多,除了她,隻有紅萼了。
池淺望著紅萼的背影,她以前以為紅萼有什麽苦衷,可是她現在不想知道了,她連身邊最親的人都可以利用,她就再也不是以前的紅萼了。
上官羲塵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還未回過神來,就被宋清問拉出去了,宋清問轉向紅萼道:“紅萼,你隨我去抓些藥。”
“是,宋先生。”紅萼望了一眼床上的綠意,眼裏閃過一絲的愧疚,就出去了。
“王爺相公,你就不想問些什麽嗎?”池淺斂下眼眸,輕輕說道,她其實很多次都想告訴上官浥塵她不是楚卿顏,可是她沒有那個勇氣,因為她猜不到上官浥塵的反應。
“你想說便說,不想說就不說。”上官浥塵語氣平緩,就像流水一樣,裏麵沒有好奇猜疑,隻有信任與安慰。
池淺再也忍不住了,這幾日累積起來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她撲進上官浥塵的懷裏嚎啕大哭,她也不想這麽矯情,隻是眼淚怎麽也控製不住。
上官浥塵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摟著她,池淺抹了一把眼淚,把頭埋進他懷裏,悶悶的聲音傳來,“王爺相公,你早知道紅萼就是那個內應了,對不對?你會……殺了她嗎?”
上官浥塵點了點頭,他很早就知道了,就在暗影來報告的那一天,淩王府對這種人向來都是斬草除根,隻是他這次卻猶豫了,他願意為她破一次例。
“她是你的丫鬟,她的事應該由你決定。”上官浥塵輕輕說道。
“可是我不能殺了她,即使她做了這麽多錯事。”池淺雖然很生氣,可她還是下不了手,她無法將人命視為草芥,更何況是朝夕相處那麽久的朋友。
“我知道。”上官浥塵輕輕拍了拍池淺的肩膀,他的輪廓在餘暉中愈加柔和,讓池淺倍感安心。
用完晚膳後,池淺看著床上昏迷的綠意,有些出神,紅萼拿了食盒剛想出去,背後傳來池淺淡淡的聲音,“紅萼,你和綠意是一同進府的吧?她才十六歲,你說怎麽有人忍心下手呢?”
紅萼的腳步頓了頓,沒有答話。
“紅萼,綠意不是畏罪自殺,她是被人刺傷的。”池淺輕輕的聲音在紅萼聽來卻像晴空中突然響起的驚雷。
“王妃,您為何要與奴婢說這些?”紅萼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傷害綠意的那個人是誰嗎?她可一直把你當成她的親姐姐。”池淺想知道到了這個時候,紅萼心裏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紅萼沒有說話,臉上流下一行清淚,自從她第一次在王妃飯菜裏下千歲憂的時候,她就不是以前的紅萼了,她是太子府培養出來的殺手,她隱藏了那麽多年,她覺得自己就像黑暗中的一隻螻蟻,苟延殘喘,可是洛影居的日子讓她相信人間還有溫暖光明,她不是個合格的殺手,她內疚自責,可她還是不能背叛那個人。她不想殺綠意,隻是綠意看見了不該看的,她被逼得沒有辦法。
“紅萼,我乏了,你走吧!我在城外為你購置了一處住所,或許綠意醒來後不願看見你。”池淺沒有點破,但她知道紅萼肯定懂她的意思。
紅萼突然轉過身,跪下朝池淺磕了三個響頭,“王妃,對不起。”
“紅萼,你……以後好自為之!”池淺望著紅萼的背影說道,她突然覺得臉上癢癢的,伸手一摸,滿是淚痕。
紅萼踏出王府,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要如何好自為之?耳邊樹葉微動,紅萼卻站著一動不動,憑她的身手完全可以躲開,她卻像沒聽見似的,身後一把利劍穿胸而過,紅萼仰麵倒地,嘴角溢出血絲,頭上是湛藍的天空,她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在她流浪街頭時朝她伸出手的少年——十歲的上官明塵。
背後的黑衣人冷冷地笑:“紅萼姑娘,對不住了,太子吩咐過沒用的人都必須殺無赦……”一切的事情都在細碎的陽光下化為塵埃,最終落地,就像這世上從未有人聽過紅色萼片落地的聲響。
浣雪居裏,鄭清寧伸出玉蔥般修長的雙手,細細端詳著指甲上的紅色丹蔻,慵懶地躺在貴妃榻上。
紫嫣立在一旁,微微斂眉 低頭,“主子,這王妃的命真硬,出了這麽多事竟然還能像沒事人一樣。”
鄭清寧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她就這麽死了豈不是太便宜她了!公主就要回宮了吧?”
紫嫣點了點頭,說道:“公主本來前幾日就要回宮的,隻是在路上被一些事耽擱了,明日就應該到了。”
鄭清寧聽完後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