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夜探皇宮
上官浥塵將池淺輕輕放在床上,看著池淺那張有些蒼白的小臉,眉頭微擰。
宋清問上前一步,從袖口裏取出銀針,封住了池淺身上幾處重要穴道,然後用手搭上池淺的脈,額頭沁出薄薄的汗珠。
紅萼看著床上的池淺,目光有些呆滯,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趁人不注意她急忙用衣袖揩去淚水。
宋清問從懷裏取出一粒藥丸,塞進池淺的嘴裏,轉身對上官浥塵道:“王妃中了千歲憂, 現在情況有些危險。”
“千歲憂?”上官浥塵一字一頓地問道,聲音裏有強製壓抑住的憤怒,讓人不禁想到狂風暴雨來臨前的平靜。
宋清問看了看上官浥塵的表情,接著道:“王妃中毒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說來也奇怪,這下毒者每次放的劑量都比較少,本來中了千歲憂的人一個月內必死無疑,而王妃到今日才昏厥。”
“一個多月?”上官浥塵冷冷地問道,他望著床上的女子,眼裏閃過一絲心痛,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慌張,就像又回到了幾年前後宮的那場大火。
宋清問叫來隨身小童,取出紙筆,寫了一劑藥方,遞給紅萼,“你先去抓藥,熬煮後喂王妃喝下。”
紅萼應了一聲,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宋清問看著紅萼的身影遠去後,才轉身對上官浥塵道:“師兄,我做的那些隻能幫王妃先穩住體內的毒素,為她多爭取兩天的時間,現在還差兩味藥引。”
上官浥塵緊緊握著池淺的手,聽到宋清問的話後,心裏似乎被重物猛擊了一下,疼得似乎要撕裂開來,兩天?她現在隻有兩天的生命了?
宋清問拍了拍上官浥塵的肩膀,微微歎息一聲,道:“一味藥是生長百年的雪山冰蓮,世上開放的隻有兩朵,一朵在歸雲山,可是從京都到歸雲山最快也要半個月的時間,還有一朵在……”宋清問沒有說完。
“另一朵在皇宮。”上官浥塵沒有抬頭,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涼薄,他完美的側臉在昏黃的燭光下有些模糊,不辨悲喜。
宋清問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麽,上官浥塵又接著問道:“另一味藥是什麽?”
“紫熏山的冰蕊重絳。”宋清問說道。
“紫熏山?聽說那裏有許多野獸毒蟲,遍布沼澤,進去的人很少能活得出來。”上官浥塵抬頭望了一眼宋清問,貌似詢問,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
宋清問淡淡地笑了,說道:“所以說下毒的人想要把我們的後路都截斷了。”他隨手拿了桌上的一杯茶,輕抿了一口,又接著道:“我去年去那裏采過藥,就是你所說的能活著出來的那幾個人中的一個。”
“不過那次你也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還囔囔著以後再也不去那鬼地方了。”上官浥塵道。
“素問那小丫頭又多嘴了。”宋清問打開折扇微微笑道。
“她不過是關心你。”上官浥塵為池淺輕輕掖上被角,頭也不回地說道。
宋清問故作無奈地笑道:“這也沒辦法,誰叫你是我師兄呢?”說完他的眼光貌似不經意地往床上瞟了一眼,但很快轉過頭,或許可能並不僅僅因為這個原因吧!他在心中默默歎息道。
宋清問放下手中的杯子,轉身往門口走去,“我明天下午定將冰蕊重絳帶回來。”
“多謝!”背後傳來上官浥塵熟悉的聲音,宋清問笑了笑,輕輕掩上門。
上官浥塵望著宋清問的背影消失在庭院裏,轉過身,目光柔柔地落在池淺身上,淺淺,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上官浥塵輕輕抬手,暗處閃過一絲鬼魅的身影。
“主子,這幾日並未發現可疑人物。”暗影跪地恭敬道。
“讓暗風守住王府的各個出口,本王要所有人這幾日的行蹤。”上官浥塵冷冷道,目光裏暗波洶湧,這王府也該好好清理一下了。
“是,主子。”暗影身形一轉,瞬間隱於黑暗中,房間裏平靜得似乎從未有人來過。
上官浥塵深深地看了池淺一眼,袖擺一甩,大踏步地走出去,管家急忙迎上來。
“備車,本王要進宮。”上官浥塵命令道。
管家有些詫異地望了一眼上官浥塵,王爺這幾年除了宮裏來人外從未進過皇宮,今天這是……
上官浥塵瞥了他一眼,他忙不迭地答道:“老奴這就去準備。”
太央殿裏,當今聖上燁帝正垂首畫一枝梅花,清冷的梅花映著畫上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子,那女子倚在梅花叢中,眉目如畫,燁帝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
李德福在殿下微微頷首,恭敬道:“陛下,三王爺來了!”
燁帝的手微微一頓,一滴墨汁落在潔白的宣紙上,迅速浸染開,覆蓋了畫紙上的一個“梅”字。
李德福見燁帝低頭不語,又喊了幾聲:“陛下,陛下……”
燁帝仿佛回過神似地抬起頭,神情有些急切地對李德福道:“快宣!”
“是。”李德福應了一聲,抬頭瞥見畫上的一枝梅花,目光有些悲憫地輕歎了一聲。
殿外,上官浥塵立在階旁,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臉上,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李德福恍惚覺得自己看見了年輕時的燁帝,在眾多皇子中,這位三王爺最像當今聖上,性子也最清冷,幾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幾乎讓燁帝白了頭發,三王爺也從此未踏進這太央殿。
梧桐樹上的一群寒鴉驚起讓李德福回過神來,“三王爺,陛下有請。”
上官浥塵轉過身,踏進太央殿的時候腳步微微一頓,草木依舊,卻已物是人非,這太央殿是燁帝特意為上官浥塵母妃梅妃所建,幾年前這裏起了一場大火,燒了這裏的每一磚每一瓦,每一草每一木,殿裏的梅妃及宮人無一人幸存下來。梅妃死後,燁帝大病一場,次年,又重新修葺了這太央殿,與原來的殿宇一模一樣。
上官浥塵踏在似曾相識的琉璃殿中,目光清冷,深藏心底的往事似乎一件件清晰起來,帶著火光與悲痛,他不知殿裏的那個人是如何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在這殿中守著執念,不願麵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不願麵對現實。上官浥塵似乎還能見到那衝天的火光,宮人的驚慌失措,奔走呐喊……他的手在袖口裏緊了緊,微微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眼裏才恢複平時的平靜無波,清冷幽遠。
燁帝望著殿下的上官浥塵,放下手中的畫筆,眼裏浮起一層慈愛的神情,“浥兒……”
“臣參見陛下。”上官浥塵微微斂眉,打斷了燁帝的話。燁帝聽到這稱呼時苦笑了一下,擺了擺手,李德福慢慢退出去,將殿門掩上。
殿裏寂靜得隻聽見燈花爆裂的聲音,上官浥塵微微抬頭,不經意間看到了畫中那似血的梅花,心裏被刺痛了一下,嘴唇緊緊抿著。
“我要冰山雪蓮。”上官浥塵並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道。
燁帝的神情怔了一下,“你今日來找我就是為了冰山雪蓮。”
上官浥塵微微點了點頭,望著他,並不答話。
“這雪山冰蓮是難得的上好藥材,長在極北苦寒之地,宮裏的這一株是去年雲岩那裏進貢的……”
燁帝還未說完,便被上官浥塵打斷了,“你舍不得?”
燁帝被上官浥塵臉上冰冷的神情刺傷了,扶在桌上的雙手微微顫抖,殿裏寂靜了一會兒,燁帝突然大聲笑道:“朕擁有整個南祁,一株小小的冰蓮有何舍不得?”
上官浥塵冷冷道:“因為你無心。”
“無心?”燁帝神情大變,喃喃地反複念著這兩個字,可是他若無心,為何心口處在午夜夢回時會疼得難以入眠,他也渴望父慈子孝,妻兒在旁,他努力想要扮好一個父親的角色,可生在帝王家有些事隻能身不由己啊!
燁帝不再說話,轉過身,在身後的書架密格裏拿出一個錦盒,摩挲著盒上的一枝梅花,他臉上早已恢複了一個帝王的威嚴大氣,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學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是每一個帝王的攻心謀略,他淡淡地道:“這本來就是給你的賞賜,上次你收複了淮南的失地,這本來就是要給你的,國事繁忙竟忘了,你今日來得正好,朕就不用多走一趟了。”
“多謝陛下。”上官浥塵接過錦盒,聲音依舊清冷。
上官浥塵剛要轉身離開,燁帝在背後輕輕地問道:“丞相家的那丫頭怎麽樣了?上次見她,性子倒好了不少。什麽時候讓她進宮瞧瞧朕和太後?”
上官浥塵心裏一疼,腳步頓了頓,卻依舊波瀾不驚地說道:“多謝陛下關心,一切安好。”
“這樣最好了,那丫頭並不壞,隻是性子蠻橫了點,做事粗心了點。王府裏雖然比較安定,不過有些事情總會出人意料。”燁帝語氣淡淡,似不經意地說道。
上官浥塵知道燁帝的意思,他轉過身,與燁帝直視,“我不是你,我喜歡的人,即使傾盡天下,我也會護她一生平安。”上官浥塵說完後便轉身離開,未曾回頭。
“這樣最好…”燁帝望著上官浥塵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一下子跌坐在龍椅上,望著空蕩蕩的太央殿,隻覺得高處不勝寒,畫中的女子持著一枝梅花,目光輕柔,燁帝眼裏一下子湧出淚水,喃喃自語:“阿嫣,你說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