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動身去長安
月光灑在恬靜的小院里,院里的池塘彷彿披上一層薄紗,荷葉倒映在水中,現實的存在永如夢幻般難以觸及,只留現實與夢幻隨風飄蕩。
池塘邊上佇立著古色古香的六角亭,朦朧月關灑落在亭頂,青瓷瓦彰顯著它低調的奢華,?亭子由六根棗紅色松木支撐,丹楹刻桷,豪華無比。
陸康此時正坐在亭內,倚靠在亭柱上。懶洋洋的抬頭望著天空,想著心事。
微風吹過,平靜的水面盪起波瀾,隱約還能聽見「嘶嘶」的蟲鳴聲。
「愍奴,一個人坐著想什麼呢?」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蒼勁雄厚的聲音,陸康一個激凜就站了起來。對著來人,上身彎曲至九十度,左手覆於右手之上,至上而下移動,恭敬道:
「阿翁」
「嗯,我剛才去你屋尋你,結果找不到人。你屋內的丫頭告訴我你在這裡,我便尋了過來。沒想到你在發獃,想什麼呢?」陸矇今天一身緋紅色的圓領襕袍,是在前朝為官時的常服,穿著在身,顯得格外精神。望著陸康,眉宇間少了幾分嚴肅,多了些慈愛。
待陸矇坐定,陸康也跪坐在蒲團上,臀部放於腳踝,正了正上身,雙手規矩的放於膝上,目不斜視望著陸矇笑眯眯回答到:「沒想什麼,剛才在看月亮呢,今天月亮好圓的。阿翁找我難道也是為了看月亮?」
除了行禮和坐姿上,其他方面陸家規律並不算特別嚴,長輩面前偶爾還能開開玩笑。在面對祖父時,除了坐姿,其他陸康並不覺得拘束,還略顯隨意。而且跪坐對身體有利,這陸康是知道的,所以並不排斥。
「你也別嬉皮笑臉了,我找你是為正事。這幾天你就要動身前往長安,有些事不得不交待一下。」
「謹聽阿翁教誨」一聽是正事,陸康不敢懈怠。笑容收了起來,原本筆直的身子又挺了挺。
「嗯,也不算什麼教誨。只不過這幾日,長安的事都已打點妥當,一些人和事必須和你說清楚了,免得你惹是非。」
陸康屏住呼吸,仔細的聆聽。
「漢東郡公陳叔達,乃是我舊友。我已寫信託他將你入長安之事稟報唐皇。你到長安先去拜訪他,他會安排你覲見的事宜。
還有,禮部尚書、太子詹事李綱。我陸氏與之有舊,乃是前隋太子楊勇之師,德才兼備、滿腹錦綸、博洽多聞。你聰慧有餘,學習卻不踏實。我已經寫信託他管教於你,想來他是不會拒絕。你到長安便以他為師,侍奉左右。」
陳叔達?不認識。李剛我知道啊!他兒子好牛逼的噻,不過現在好像是大唐。管他呢,記下,記下。
「宋國公蕭瑀,陳郡公殷嶠,觀國公楊恭仁皆與我陸氏有舊。你到長安,定要一一拜訪。還有一些我陸氏門生故吏也在長安,阿福會替你拜訪他們。」
阿福是陸矇書童張慎的兒子張福,張慎跟了陸矇近五十年,可以算是陸矇最信賴的人。他的兒子如今也有四十多歲,陸康見了也得叫一聲福伯。
「是,愍奴知道了。」陸康現在心裡爽歪歪,這麼多國公撐著,到長安就是當個紈絝都行了。
「嗯,你明白就好。對了,這琉璃玉佩乃當年煬帝所賜,多年來從未離身。現在贈與你,戴在身上,別人也就知曉你的身份。」說著,解下腰上佩戴的琉璃玉佩,遞給陸康。
玉佩呈赤、黃、藍、綠、白五色,流雲漓彩、晶瑩剔透。覆於掌中,溫潤如玉,比玻璃要重上幾分。玉佩表面是呈環形,中間鑲著一個獅頭、鹿角,虎眼、麋身、龍鱗,牛尾的怪獸。不過這怪獸可是個吉祥之物,名叫麒麟。
陸康過去雖說見多識廣,可也沒見過如此精美的琉璃玉佩。一下子便愛不釋手,把玩個不停。
「愍奴,你此去長安的人手也已經安排妥當了。丫鬟僕役共記三十七人,馬夫二人,庖廚三人,賬房一人,家將一十二名,由阿福擔任你的管家。加上先前往長安送信的家將十三人,這次你往長安人手五十九人。如果不夠,族裡還會繼續安排人手前往長安。」
五十九人!哇哦,以前家裡的豪宅都沒這麼多人,果然是萬惡的封建地主階級……我喜歡!
「已經夠了,阿翁,我一個人其實用不了那麼多人的。」陸康擺擺手,露出一副滿不在意的表情。
「你這麼小,還不了解世事。」陸矇哪知道陸康那點小九九,還以為他年紀小,不諳世事。嘆了口氣,撫摸著陸康的頭,「你放心,族裡的一起都準備妥當了。你有不懂的就請教阿福,我把重要的事都交代給了他。」
「嗯,我會多請教福叔的。」
「好了,你也早點休息吧。過幾日動身了可就沒有好覺睡了。」說罷,站了起來,背著雙手離開。
陸康對著祖父背影作揖,等人走遠,也帶著玉佩回到房間。
幾日後,江南河河岸,一艘大船停靠岸邊。船為方首,且無帆,兩邊設有划槳。船分三層,頂層最高卻也最小,而後逐步遞增,三層加上甲板呈四節樓梯狀。是由三國時期樓船改造而來,穩定性不變,戰鬥力弱了許多。只在第一層周圍用木板圍成戰格,戰格上開若干劍孔、矛穴,防備水匪。
陸康此時正在岸邊,今天一身青色錦袍,玉帶上的琉璃玉佩閃耀著光芒,頭戴羊脂玉發簪,活脫脫一個富家小公子。不過由於年紀太小了,耳邊沒有傳來少女的尖叫聲,而是母親朱璇的叮囑。
「到了長安千萬不能調皮搗蛋,要乖乖的,知道嗎?好好跟長輩學習知識,長安不比家裡,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偷懶了。記住了沒?多聽張福的話,族裡把長安的一切都交待給他,你要經常向他請教。別忘了!」朱璇蹲在地上,捧著陸康的臉,滿臉關切的說到。
「阿娘!你都吩咐多少遍,我都能背下了,你就放心吧。我到長安一定乖乖聽長輩話,聽福伯的安排。跟著老師好好學習,不辜負族裡的信任和阿耶阿娘的期盼。」
陸康一臉正色,無比認真。那模樣,簡直就是一個志存高遠、胸懷天下少年郎。
要不是朱璇了解這個調皮搗蛋的兒子,估計真會被他那認真的模樣給騙了。
「真的?」朱璇一臉狐疑,捏著陸康的胖臉,「信你都有鬼,臭小子!我還不了解你?平日里在大人跟前乖的跟綿羊一般,一到外面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現在去了長安,更沒人管你,指不定怎麼瘋玩呢。」
哪有這樣說自己兒子的,真是的。
「阿娘,我哪有那麼不堪,我可一直乖的很,不要聽別人亂講。總之,我會乖乖聽話的,你放心好了。」陸康掙脫開朱璇的手,揉揉自己的胖臉,拍著胸脯保證。
「好了,好了。信你了,行了吧。這次一別不知幾載,你可要好好照…照顧自己。還要…」朱璇說著說著,落下的眼淚,聲音也有些哽咽,「還要經常寫信回來,知道嗎!你的字也就阿娘看得懂,一定記著寫。」
看著一臉傷心的朱璇,陸康默默的走進了些,雙臂張開,給老娘一個大大的擁抱。「好啦,我知道了,每個月我都寫。寫給阿娘,不寫給阿耶,反正他也說我的字跟雞爪一樣,給他也看不懂。」
或許前世是獨生子的緣故,陸康一直希望有個哥哥或者姐姐。所以穿越大唐,多了一對爹娘,他並不排斥,反而把他們當做哥哥姐姐。開始在他們面前調皮搗蛋、偷奸耍滑、撒潑打滾。以前一直壓抑自己的他,開始釋放自我,也不知不覺與他們產生了感情。
到了離別的時候,陸康也不自覺掉了幾滴眼淚。
一直在遠處和張福交待什麼的老爹陸霄也走了過來,把陸康抱了起來。「好了,哭什麼,又不是不回來,去一段時間而已,有什麼好哭的。」陸霄紅著眼睛,厚臉皮的指責陸康。「再說了,過些時日,我也可以帶著你阿娘到長安看你。」
「是啊,到時候帶著萱萱,我們一家團聚,在長安好好玩玩。」朱璇也站了起來,擦拭臉上得淚水,強顏歡笑的說道。
「嗯」陸康也勉強露出個笑臉,答應著。
「好了,時候不早了,別耽誤行程了,快跟張福上去吧」陸霄把陸康放下,指著遠處在夾板上靜靜的等待著中年人對陸康道。
船上的一切都準備就緒,東西都搬上甲板,那五十九人也都到了船上。除此之外,甲板上還有家裡安排操控船隻的三十個水手和陸康大哥派來護送的二十個大頭兵。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陸康。
沒有選擇,只能默默的向夾板走去。心裡這時卻是空落落的,過去剛到大唐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沒想到還沒過多久,又體會到了。
今天來岸邊送別的也只有陸霄和朱璇,畢竟陸康輩分太低,也就只有父母會來岸邊相送。其他長輩在陸康離開陸府時送了份禮物,囑咐幾聲,也就是了。
船開動了,陸康站在甲板上,望著岸邊越來越模糊的身影,眼淚又一次不爭氣的流下來。
過去的陸康是富二代,現在的陸康依然是個富二代。可無論何時,都逃不脫遠離故土,與家人分別的命運。
這世的他,原本只想好好做個紈絝,釋放自己的天性,吃喝玩樂。彌補前世童年、少年的遺憾,並嘗試適應現在的生活。他也確實做到了,基本上已經習慣了現在的一切。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卻必須離開自己的家,離開他所適應的環境,到長安生活。
岸邊的身影徹底消失了,陸康抬起頭,望著一望無際的天邊,吟誦道: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更與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