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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桃之夭夭

  “據說那條殺死我們魔君的小龍,已經轉世為人了,名喚左龍淵。”因著小龍崽與異界魂魄楚伊薇的情愛傳奇成為一段飯後茶餘的經典閑扯,地獄十三層離殤境內,小小閑來無事,便常與舞奕聊聊這些無關生死殺戮的風花雪月,希望能一解他緊鎖的眉頭,雖然自己的心裏,同樣很不好受。


  回首癡望水晶石棺內闔眼沉睡的南漓月,早已流幹眼淚的雙眸仍是止不住地酸脹疼痛,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今卻是靈肉分離永無輪回。


  “舞奕,你說如果當時魔君知道自己會死在七星龍淵之下,還會不顧一切地衝上天去救花姐姐嗎?”


  “我想,他決定上天的時候,就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舞奕,難道這就是愛嗎?愛就是一個死了另一個也不活了嗎?”


  “是生死相隨……”


  小小喉頭一澀,眼前一片朦朧不堪:“可是舞奕,魔君大人還會醒過來嗎?”


  “我不知道,楓玄和綠荷一直在想辦法,但是……”舞奕悲慟淌露、無可抑製,卻還要強撐著安慰小小,“我們要有信念,魔界才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舞奕是想說:可是,魔君大人既是為了千花姑娘而死,那麽他若知道千花姑娘已經不在人世,是否會像他的母親一樣永遠沉睡不願醒來?

  可是,誰又知,那隻福大命大的刺蝟就這麽窩囊地結束了自己沉浮如萍、身不由己的一生呢?曾經何其意氣奮發地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哪怕終揪不過命運的殘忍,可既然注定身不由己,命運又如何會放過她空留一世的遺憾呢?

  雲過,蒼穹洗練,月寂,花落無痕,涅槃,是情不舍的回眸一瞥……


  “黃花!梅花!蠶花!豆花!你們快來啦——她又七竅流血啦——”


  桃夭穀內,一聲悠長嬌吟繞梁不息,是穀主夭夭歇斯底裏的求助呼籲。


  於是四位妙齡少女自穀內最大的一株古木——百花樹上匆忙而下,奔進穀主閨臥也不敲門,徑直就衝到了床榻旁七嘴八舌:


  “怎麽了?”


  “又怎麽了?”


  “發病了嗎?”


  “又發病了嗎?”


  夭夭一襲豔麗花袍,小女兒家家似的扭捏著身子杵在床頭瞅一對楚楚可憐的狹長鳳目露一臉一籌莫展,卻分明是個俊俏到女兒也不及其沉魚落雁的男子,羞答答回道:“可不是?我隻是想把她抱起來好好欣賞一番她麵頰上的那朵紫花,可才扶起她……她就滿嘴巴、滿鼻子、滿耳朵、滿眼睛地淌血淌得滔滔不絕!”


  黃梅蠶豆聽完穀主滔滔不絕的言辭,皆是一臉無奈兼冷汗淋漓,一邊有條不紊地為床上人兒施法止血,一邊喋喋不休地數落著她們那位缺筋的主人:


  “她尚未成形,體內血脈橫流,不可肆意亂動。”


  “穀主若要看她麵上紫花,自個兒湊上去便是,何必拖她起來?”


  “她如此虛弱,經不起穀主折騰。”


  “穀主既然救了她,就別親手害死了她。”


  躺在羊脂白玉床榻上、身上隻蓋了薄薄一層蠶絲輕紗的人兒,是一年前桃夭穀穀主夭夭在外遊蕩的時候撿來的孤魂野鬼。


  素來潔癖的穀主之所以將這等殘物帶回,隻因當初那縷如水晶般剔透的魂魄內藏了一朵湛藍與嫣紅混雜的水花,穀主愛花如癡,自此便沉醉其中。


  然而穀主愛花卻從不過三日便厭倦拋棄,唯獨對這縷殘魂,愛到至今竟有一年之久,因為那朵水花內紅藍兩種如血液流轉的光華每日交織變幻、色彩紛呈,近幾月隨著魂魄慢慢被滋養成人形後,更是融成璀璨的紫色,綻放在麵頰顴骨處妖嬈瑰麗。


  隻是花已成形,花的主人卻隻能維持一具模糊的人形,整個身體雖呈現女子的妙曼,卻通體透明如水注成,並且隔三差五就要生一場七竅流血的病,看似澄清透明的體內,竟能源源不斷流逝嫣紅的血,分別從模糊的口眼鼻耳內滲出,非外力不能止。


  是以黃梅蠶豆作為穀主的得力助手,每每被他利用來挽救他的花兒不至於枯萎;這一年來穀主亦是踏遍了天下尋找滋血生肌的靈藥為她療治;幸而穀主當年一手收集了她飄散四野的所有魂魄,加之她自身靈元的特殊,散之容易聚也不難,隻要她自身意誌堅強,穀主有的是辦法為她塑造身體。


  因而黃梅蠶豆四人雖然不定時為之施法為之療傷甚至沒日沒夜地堅守床榻不得擅離職守,著實辛苦,但若付出終有所獲,心中亦不會有所抱怨,隻要看到穀主開心,自己便也開心,夭夭心知她四人懂事,也是異常滿足,於是美好的未來便在腦袋裏無限意淫:“梅花、蠶花、黃花、豆花,等她好得能和我們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了,那我們桃夭穀便又多了一個家人了!你們說,該給她取什麽名兒好呢?”


  “她既是為穀主所救,穀主便自行決定吧。”


  “是啊,想來穀主取名也脫不開一個‘花’字,看我穀中,哪個人不是什麽什麽花?”


  如是說著,黃梅蠶豆四人也是自嘲苦笑,黃花本是黃花菜一棵,自怨自艾;梅花原是梅花一支,最擅歌舞;蠶花則是蠶蛾一隻,卻不會飛;而豆花竟是豆腐花一朵,廚藝見長;與他們的穀主一樣,皆是散落凡界、遊戲人間的妖。


  可是夭夭被他們這般說著,難免心有憋屈:“你們是在笑話我取名沒有創意嗎?”


  “穀主多慮了,我們沒有這個意思。”


  “是啊,穀主不管給她取什麽名,都是她的榮幸,我們也能欣然接受!”


  夭夭聽此,又樂了,卻很快恢複一臉正色,如下鄭重決定:“那好,以後,她就叫‘喇叭花’!”


  一語出,黃梅蠶豆四人差點沒有應聲倒下:


  “不會吧?這麽難聽!”


  “穀主讓她將來自我介紹的時候情何以堪呀?”


  夭夭一聽這話也有理,床上這朵喇叭花光看眼下的身材,將來必是一副顛倒眾生的妖魅,如何能叫喇叭花這麽俗套的名兒,遂歪著腦袋細想了一陣,再度板起麵孔一本正經做出鄭重決定:“那就叫‘牽牛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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