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愛花如癡
踏上潔白如雪的雲朵,千花挽著陌雲燁作小鳥依人狀,雲朵徐徐往下,九重天龍飛鳳舞、七重天鶯啼宛轉,遙遙可見芙水如銀絲般從天邊潺潺而落,九曲蜿蜒,千裏綿回,清流觸石,川瀑激注。
而兩旁景致亦由雲蒸霧騰的飄渺仙幻變為清靈毓秀的浮華紅塵,一方烽火連天、一方古都繁華、一方大漠孤煙、一方草碧連天……身邊人負手在背、睥睨天下,儀態從容、氣度翩然,此等俊雅,何人不愛?
千花不知不覺由欣賞雲下美景變成了垂涎身邊美男,癡戀半晌猶回不過神來,直到陌雲燁偏頭望她,方心虛地顧左右而言其它:“上一回,我在雲頭俯瞰下界的時候,正值某地戰亂,生靈塗炭好不慘烈,我本想出手協助弱勢一方的,卻被一突然冒出來的女子給攔了下來,她與我說了一大通道理,我卻至今不知她為何人。”
“許是附近的山神河女,她攔住你是應該,就算你將來榮登鳳位,也斷然不能插手天命注定的凡塵俗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一樣不能隨意定奪他人生死?”
“是……”陌雲燁無言以對,唯有苦笑,竟被這妮子生生繞到了自己的錯誤裏去。
“那他們現在何處?”
“這會子,也該投胎了。”陌雲燁掐指一算後,牽過千花下了雲頭,落在一座城池外的荒郊野林內,“我們隻遠遠地看看,並不打擾他們,如何?”
千花頷首,那些個仙子仙童平日裏不是默默服侍自己便是暗暗監管自己,千花幾乎從沒有多餘的話茬子與他們攀談,甚至未必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是以他們無辜枉死之於千花除了良心不安,並不見得有多餘的沉痛,陌雲燁沒有斬盡殺絕,給了他們一條轉世輪回的活路,並答應千花去看望他們,千花覺得這次風波就此了之,亦算是心滿意足了。
於是搖身一變,二人將身上飄飄欲仙的華貴錦衣換成淡雅素潔的清麗紗袍,然後手牽著手,舉步比肩往城裏去。
“這座是什麽城?”
“雲城,不就將被建都,稱雲都。”
“我喜歡雲。”千花忽然小女兒家家地燕語呢喃了這麽一句話,不知道這“雲”指的是“雲都”還是“雲燁”。
陌雲燁則挑眉淺笑,分明是了然在心,卻不點破,隻悠悠續道:“那幾名仙奴,分別投於左氏、楚氏、黎氏、夏氏、烏氏等人家,他們的後代,會糾結許多恩怨。”
“結局是好是壞?”千花好奇問道。
“各安天命,我亦不知。”陌雲燁淡然回道。
如此一路閑說著,二人已然走遍了官宦、貧農、異族、皇家等不同場所,聽到的皆是呱呱墜地的嬰兒啼哭聲,新生的力量無窮強大,千花原本淡定漠然的心緒忽然就此豁然開朗而歡欣雀躍起來,黃昏時分猶自不肯回天界,一邊怨念人界的太陽落山落得賊快(這份怨念,讓司日的東皇星君非常無奈),一邊拉著陌雲燁要去茶樓品茗。
然而將將坐下,千花還沒來得及招呼小二奉上最好的茶,一個髒兮兮的小屁孩就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把撲到千花身上,將那滿身汙泥在千花的淺白碎花流紗裙上蹭了個幹淨,同時吧唧著小嘴囁嚅道:“婆娘,給糖吃……”
千花當即愣在那裏如石僵硬。
這孩子和小龍崽差不多大(僅從表麵而言,實際自然是小龍崽比自己都要老上千萬年,所以千花一直拒絕人家叫娘是有道理的),但是小龍崽何其狡詐詭黠,這孩子卻委實不開竅,弄髒了千花的衣裳不說,還非常沒禮貌地用錯了稱呼!
這孩子卻委實不開竅,弄髒了千花的衣裳不說,還非常沒禮貌地用錯了稱呼!
於是在凍結了良久後,千花回過神來的第一句哭喪反問就是:“我有那麽老嘛?”
那一頭陌雲燁終於忍俊不禁、掩嘴輕笑。
“去去去!姐姐沒糖給你。”原本可以信手一撚變幻許多糖果,但因那小屁孩委實不識相,陌雲燁又非常不給麵子地一個人笑得如此風騷,千花心下鬱鬱,便皺著眉頭推開了攀在自己身上的某隻小東西。
彼時店小二已經屁顛屁顛地迎了過來,看見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糾纏兩位器宇不凡如謫仙般的貴客,立馬弓腰哈哈賠笑連連,同時忙不迭地拎起小乞丐大有將之直接丟出門去的架勢……
“等下!”千花突然一驚,隨即起身離了座位撲向小屁孩。
然而店小二的動作委實迅速,千花的爪子還沒來得及扯回小屁孩的小辮子,他人就已經被小二狠狠一揚手直接甩出了門。
那一刻千花竟然忘記施術,誠然自己下界前答應陌雲燁不濫用靈力,但是眼下情況緊急,委實顧不得那麽多了,直接如風般穿過小二身側,在那小二驚得瞠目結舌之際,千花已然衝到了街上。
可是眼看著小屁孩被丟出來,當車水馬龍的繁華浮雲遮了眼,千花左顧右盼、縱裏尋他,愣是沒再看到他。
“怎麽回事?”陌雲燁走出茶樓,見千花著急也不過微微蹙了眉追問道,從容優雅不失風度。
“我……我丟了東西,許是那孩子給搶的!”千花心急如焚,卻並非無心作答,閃爍其詞不過是因為丟的那東西,陌雲燁不知道是為何物,千花怕說出來叫他誤會吃醋可不好。
“究竟丟了什麽?”陌雲燁覺得千花身上從來沒甚貴重物品,如是神物,隻需召喚回來便是,大可不必如此著急。
“一串風信子。”
“哪兒來的?”
“我爹給的。”豈能說是寒歌給的?千花暗忖:若是老實交代,隻怕陌雲燁再溫潤寬仁,也定維持不了眼下雲淡風輕的清澄眉目。
風信子,幽藍一串,玲瓏剔透,盡管在寒歌托付炎絲送給自己之際,千花百般拒絕死活不要,但是後來慢慢習慣了用這種幽幽如南漓月血色的湛藍搭配自己的天水湖藍錦紗羅裙,便也不知不覺纏在手腕至今。
將將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屁孩許是個慣偷的乞丐,居然一抓一個準,在千花反應過來手腕空空之際,店小二竟又十分配合地把這小賊給丟出了門。
如今千花立在人潮洶湧的街頭,忽然不堪承受人世紛爭的浮華,一時間在車水馬龍的喧鬧中迷失了自己不能辨明方向,哪裏還有清明的頭腦去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