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將心比心
「家明，媽媽今天想去老大那裡，你看幾年沒見他了，難得老大打電話來，媽媽想，想著去見一面，你看，成嗎？」史阿婆問坐在一邊看書的史家明，史家明抬頭看了一眼沒說話，合上書，徑直往屋外走，屋外蟬蟲鳴叫，預示著夏天也即將離開，他望著略低的天空凝神，最後才說，「你別想了，要是再出去，你也就別回這個家……」
這是史阿婆生前一幕幕夢境，它們匯聚起來是史阿婆死前的一切……
「兒媳婦，我出門去老疤頭家，一，一會兒回來。」史阿婆手上籃子里有些鮮果蔬菜，她攥的很緊，略顯不安。史家明的妻子看在眼裡，明白了她是想給大伯送去，幾年了，大伯才打來第一個電話，史阿婆日思夜想的大伯總算有了音信，那斷了的念頭重新復甦，這次見面一是懷念，二來大概是想要規勸大伯和家明和好。
也是，這對兄弟因為一個位置弄得兩敗俱傷，還使得年邁的母親面臨兩難，大伯好心，不願史阿婆受傷，獨自下山，而這一去就是十幾年，這情況合情合理，史家明的妻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於是很快就允了。
「我真的很快回來！」史阿婆得到媳婦的默允開心的和孩子一樣，幾年沒見到的笑顏重新綻放，史阿婆年輕是個很漂亮的女子，十里八村都比不上，老太爺年輕也俊朗，他們站在一起那可是郎才女貌，而且史老爺很開明，也豪爽，朋友遍布天下，史家也是在他手裡壯大。
不過，這一點，史家明和他完全不像，史家明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還有點獨身主義，說白了，就是自私獨斷，他甚至將自己的女兒拒之門外，史家明的妻子知道，史家明這是怕自己的孩子搶了他的位置，他一直幻想著長生不老，還能光復史家，可是啊，人就該有點自覺，史家明的妻子搖搖頭滿眼都是無奈，她已經逃不了這牢籠了，後人可以嗎……
史阿婆匆匆離開家門，在門口碰到了買菜的老管家，老管家呵呵一笑，說了兩句天氣很好，早上起早的客氣話，史阿婆敷衍地點點頭，想走。可老管家卻一把抓住她，神秘地拉她到一旁低聲說，「老太，你這是要去見老大阿明吧，你看老大和二老爺這是要怎麼說，畢竟也是親兄弟，可鬧的這麼僵哪成，你死後倆人還是要一塊出，而且還有一個不是你兒子，你說到時萬一起矛盾，誰護著老大啊，你說說……」
「老管家你說的對，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次我去見老大一半原因也因為這個，這一場鬧劇鬧了十八年，委屈了我的兒了。」史阿婆說著便開始抹眼淚，一抬頭，太陽都升的有些高，她趕緊結束話題離開，老管家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卻是看到門口另一邊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自己真是口無遮攔，於是念了兩遍阿彌陀佛慌慌張張地跑了。
……
史阿婆在林里走的急，這兩天天熱又悶，看樣子又是一場大雨要下，史阿婆擦擦汗，提了提竹籃也不敢怠慢。
她昨晚接到史阿明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他說話中氣足，估計不在的那十幾年沒生過什麼病，他告訴史阿婆他家二閨女生了孩子，是一個女娃，長得別提多可愛，最後他小心問了一遍史阿婆能不能見一見，那小心翼翼地語調刺中了史阿婆的心，她的兒一直受著委屈，所以她當即就決定無論史家明說什麼都要去見史阿明一面，這一面難能可貴，這一面之後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想著史阿婆又流出了迎風淚，她抓緊竹籃，裡面是一些史阿明以前愛吃的菜，這次她想做給史阿明吃，也見見那個未見面的重孫女。
這條路靠近古潭邊，除了下山的公路以外，這一條路直通外山，用腳走甚至都比乘汽車下山快，所以凡是出遠門，史家村的人都喜歡走這條路，連史阿婆也喜歡這邊。
古潭自古以來就是一個莊嚴的地方，崇山峻岭環繞，薄霧蒼穹之意，再往前算幾百年都是不允許進入的。而這幾年開放，破迷信，所以大家一同開發了後山的小路，即使還心存敬畏但也沒什麼大問題，除了最近一百年發生在這裡的新娘跳潭，最後被吊死在古井邊的事，這一百年相對來說還是很太平。
「媽，你要去哪，我不是說過不許出家門。」
史家明一直尾隨在後頭，他知道這條路，這是去往他大哥家的路。
「兒子，媽，媽……」史阿婆回頭，語無倫次，她知道自己兒子的厲害，嚇得嘴巴都打顫，史家明步步緊逼，面寒如鐵，「走，和我回家。」
「兒啊，就讓我見一見你大哥吧，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你不念兄弟情，可那也是我的兒啊！」史阿婆堅決不願和史阿明回去，她步步後退，想避開史家明。
「難道我不是你的兒子，就只有他！走！跟我走！」史家明上前拽，史阿婆反抗，手裡竹籃掉落在地，上面的鮮果蔬菜也都爛在地上。
「家明啊，家明啊，我也活不久了，求你讓我看看你大哥吧，我保證就一眼！」史家明拖住老母親的手，史阿婆拚命後退。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就是我不是你兒子嗎？你一心想著他，我這十幾年供你吃供你住還滿足不了你！十八年前就因為這樣你讓更有能力的我退居一邊！置史家死活於不顧，後來要不是大家都力挺我，你的乖兒子就是這史家的當家，史家早被他敗沒了！你說，他除了是你兒子還有什麼，你說還有什麼？！」史家明撕心裂吼，史老太愣住，眼淚不自覺地留下，「兒啊……」她輕聲呼喚……
「媽！」遠遠地就聽到了史阿明的聲音，他打電話回去，老管家說史老太一早就出了門，他欣喜又焦急，乾脆直接來找人，這麼久沒見了，不知道老母親過得怎麼樣。
史阿明的聲音激怒了史家明，他奮力推開老母親，哪曾想老母親離懸崖只一線之隔，而這一下，生生將老母親推了下去。
「媽！」史家明連忙捂住嘴，遠處是史阿明的聲音，就近是被推下的老母親，史家明臉色蠟黃，他慢慢往後退，這是你自找的，你不來不就好了！史家明安慰自己，狠下心不顧老母親的死活，轉身就跑，要是被史阿明看到，要是被他看到，他咬緊牙關頭也不回，沒事，誰也不會知道，誰也不會……
史阿婆被重重藤蔓纏住，她抓緊藤蔓想要喊人，可是剛一張口，她便看到在她視線正前方一個黝黑的洞口處，一蕊紅芯吐了出來，蛇芯纏上了她的脖子，她痛苦地掙扎，上面是史阿明的聲音，「媽，媽！」
兒啊，快跑！史阿婆強忍著不發出一絲聲音，她的兒，怎麼就見不到，兒啊，媽媽在這……
「媽？！」史阿明在古潭邊停下，古潭裡是悠悠深水，綠水環繞還冒著點點泡泡，再往前就是史家村，他想要不就在這不走了，一路上沒看到老母親，說不定老母親還沒到，想著史阿明就地坐在大石頭上，地上有一籃被打爛的瓜果蔬菜，都是他愛吃的菜，他敲敲已經有些變形的骨頭，望向森林前方，對再次的重逢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