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血戰【感謝正當思考的盟主】
強烈的衝擊隔著門板石磚命中了自己,一瞬間身體失去了所有的知覺,緊接著麻木漸退,強烈的痛楚從每一寸血肉之中釋放,就像擴散的猛毒,蔓延至了全身。
身體被高高拋起,狠狠地撞擊在了牆壁上,在灰白的牆麵上留下一道血跡,然後摔在地麵。
他大口地咳出鮮血,雙手無力地抓撓著,嚐試著站起身,但骨骼似乎都在衝擊中斷裂掉了,隻能無力地在地麵上蠕動著,將身下的血跡不斷地擴大。
耳邊盡是喧鬧,折磨著他的意識,勉強地抬起頭,視線被鮮血所模糊,隻能看到大抹大抹的色塊在自己的眼前晃動。
燦金的、鮮紅的、灰白的……
似乎有瘋癲的畫家在此作畫,將這數不清的顏色混雜成了一片扭曲的混沌,散發著陣陣極寒的惡意。
“哈……哈……哈……”
用力地咳出鮮血,他的呼吸終於順暢了些許,大口地呼吸著,強迫著肺葉擴張,將新鮮的氧吸入。
他的意識清醒了不少,同樣的痛楚也越發清晰了起來,伸出手胡亂地抓著,終於在碎石與汙血間,抓住了那把斷裂的釘劍。
拄著地麵,他努力地抬起身體,但卻吃不上力。
右腳在剛剛的衝擊中被撞斷,腳踝反扭著,在血肉模糊間甚至能看到刺出皮膚的骨骼。
“喂!你怎麽樣!”
他隱約地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可他的腦海一片混沌,根本無暇思索那麽多。
很快呼喊聲也消失了,被另一重扭曲邪異的聲響覆蓋,它如流水般灌入自己的耳中,均勻地鋪蓋在耳膜之上,不斷地撼動著自己的神經。
“該死的!”
他痛罵著,試著去捂耳朵,可他根本沒有餘力去做這些,隻能強忍著這些折磨。
邪異之音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宏偉樂章,它起先很輕盈,就像回蕩在夜幕下的女人淺唱,但很快這聲音百年越發洪亮了起來,也是隨著時間推移,有越來越多的器樂與樂師加入這場演奏,熾熱的熔岩與累累帶血的白骨撲麵而來。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產生自己正身處於地獄的錯覺,緊接著他便苦笑了幾下,不,這不是錯覺,他已經身處於地獄之中了。
刺耳的、金屬之間的摩擦聲,其中還有著某種撕裂聲,就像有利爪將血肉活生生地撕扯成兩半,所回蕩的鳴響,他甚至能從這聲音間,感受到熾熱的鮮血鋪撒在臉上的感覺。
“站起來!”
有人對他大吼著,朝著聲音看去,能看到一抹灰白的色塊,正劇烈地搖晃著,就像在與什麽東西作戰。
手中的斷劍在身體的壓力下,尖銳的一角崩碎,在地麵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緊接著好不容易抬起的身體再度摔了下來,他深呼吸,這一次他鬆開了斷劍,用力地抹了把臉,將遮掩視線的血跡擦幹,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熊熊燃燒的大火,無窮無盡的大火,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燃燒,又好像整個世界與地獄重疊在了一起,噩夢的光景不斷地化作現實。
“守住大門!”
安東尼大吼著,向前邁步,揮起釘劍斬入妖魔的脖頸之中,按理來講,血肉之軀應該被輕易切斷才對,但這一次釘劍被堅硬如鐵的骨骼所阻擋,卡在了血肉之中。
妖魔橫過頭,猩紅的眼瞳從數不清的褶皺之中睜開,如萬華鏡般,倒映著安東尼的模樣。
“安東尼神父!”
見此他驚聲喊道,安東尼斜視了他一眼,卻喊道。
“我沒事!站起來!”
抽出釘劍,凶惡利爪迎麵而來,粗壯的手臂上還嵌著數不清的金屬碎片,有些許的布料勉強地束縛著,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
安東尼低身躲過這一重擊,而他身後的灰白牆壁則應聲破裂,布滿了裂痕。
妖魔迅速地收回拳頭,身上殘破的甲胄,隨著身體的搖晃,發出清脆的鳴響。
銀鈴聲帶著野獸的嘶吼,又一重拳出擊,令整個廳室都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塵埃飛揚。
安東尼遊刃有餘地應對著這一切,每次那致命的重拳要將他砸成粉碎時,安東尼都如輕柔的羽毛般,與其錯開,避開這死亡的一擊,同時釘劍在追逐著空隙,在妖魔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看到安東尼這樣從容,獵魔人一時間也鬆了口氣,緊接著他便擔心起了自己。
雙手撐著地麵,他扶著牆,艱難地站了起來,秘血在體內奔湧,將痛楚一點點地驅離,它開始越發地躁動、熾熱,強鍵的肌肉開始複生,糾纏住了破碎的骨骼,在巨力的擠壓下,將碎骨複位。
眼瞳熾白,獵魔人能感受到自己距離臨界越來越近了,作為獵魔人他很清楚突破臨界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可現在他又想不出,其它的解決辦法,隻能無奈地將心神交由給黑暗。
獵魔人喘息著,看著那與妖魔纏鬥的身影,他還記得安東尼的教導,作為新一代的獵魔人,他們身上沒有縛銀之栓的限製,所以他們必須自己控製自己,在沒有深陷絕望的時刻,絕對不能邁入禁忌之中。
現在是絕望的時刻嗎?
獵魔人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有一點他很明白,他自己也很猶豫,恐懼著黑暗中的存在,所以他遲遲沒有越過臨界,這也導致了他現在的狀態如此之差。
隻要邁入黑暗,這些傷勢都將快速愈合,自己會獲得更強的力量,會把這些妖魔趕盡殺絕……
數不清的話語在他耳旁呢喃著,直到有隻手猛地抓住了他。
“你還好嗎!”
安東尼拎著淌血的釘劍,對著獵魔人大吼。
吼聲將獵魔人從呢喃之音裏喚醒,他一副後知後覺的模樣,僵硬地點點頭。
“你受傷了!先離開這!”
安東尼繼續大吼著,這種情況下,似乎隻有大吼才能蓋過那邪異的奏樂。
焰火與塵埃間,廝殺之音不斷,圍繞著天國之門,聖納洛大教堂已經淪為了血腥的戰場。
有數不清的人影在奔走,局勢看起來險惡,但現在聖納洛大教堂依舊在新教團的控製之中。
安東尼推搡著獵魔人,緊接著從後方有幾名聖堂騎士快步跑了過來,他們扛起受傷的獵魔人,帶著他暫時遠離這裏。
獵魔人隻能看著安東尼的身影逐漸遠去,在那濃煙密布的身處,傳來陣陣沉重的叩門聲,緊接著有劇烈的焰火從黑暗的深處爆發,再度掀翻了幾個身影。
普通的士兵與聖堂騎士當場死亡,獵魔人身體堅韌,倒能承受住這一擊,但在秘血沒有完全釋放的情況下,這種的重擊對於他們而言也不好受。
灰白的牆壁被猩紅的血液完全覆蓋,林立的雕塑上也盡是血跡,屍體橫立在慈悲的聖母之間,鮮血沿著它的眼角流下。
獵魔人注視著這一切的遠去,直到脫離聖納洛大教堂,微紅的夜空映入眼中,皎潔的月光落下,帶來清冷的寒意。
“醫生!”
聖堂騎士把獵魔人放在一旁,大喊著,緊接著渾身是血的醫生,匆忙地從另一角趕來,撲在了獵魔人的身上。
“這會讓你好受些。”
醫生逆著光,獵魔人看不清他的樣子,但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急促,以及藏在話語間的恐懼。
“這是什麽?”
獵魔人語氣艱難地問道。
“致幻劑……大概吧,反正能讓你暫時忘掉身上的疼痛。”
醫生說著便把針劑沿著他的脖頸全部注射進去,然後挪步到他骨折的腳踝處。
“你是準備對我開刀嗎?這種時候可不適合這樣精密的手術啊。”
獵魔人努力地抬起頭,不禁倒吸口涼氣。
四周的景色與自己記憶裏熟悉的模樣完全不同,熊熊大火在七丘之所內燃燒,獵魔人們在聖納洛大教堂內戰鬥著,而在這之外,聖堂騎士們也在城中與妖魔廝殺。
終究還是有少部分的狂信徒,躲藏在了城中,被不斷擴散的侵蝕所影響,化身為猙獰的妖魔。
就在他正觀望著這一切時,身後的聖納洛大教堂內響起了一聲轟鳴的爆炸,劇烈的震動,連帶著地麵都跟著搖晃了起來,彩繪的玻璃紛紛破裂,窗簾被狂風卷出屋外,如同一隻隻狂舞的手臂。
獵魔人看向這宏偉的教堂,焰火從其中釋放,從窗口湧出,就像內部燃燒的朽木,不斷地走向崩塌。
“這確實不適合做精密的手術,但實際上對於你們獵魔人也不需要這些。”
醫生剪開了他的褲子,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右腿。
“忍著點。”
醫生說著便拿出了工具們,染血的鐵鉗與錘子……還有諸多獵魔人看不清的東西,如果不是知曉他的身份,獵魔人甚至覺得這個醫生是在對自己進行酷刑。
咬緊牙關,醫生切開了他的右腿,切除的過程很費勁,獵魔人的秘血沒有停息,血肉仍在掙紮著、自愈著。
醫生感覺自己就像在切割一種未知的、生命力極強的怪物,如果他的手術刀上沒有事先鍍上一層聖銀,估計還不等他做完手術,切開的傷口便會愈合,並且這些血肉十分堅硬,帶著擠壓的力量。
剔除碎骨,將扭曲的骨骼複位,醫生沒有在意什麽止血之類的事,他甚至沒有縫合傷口。
“激發秘血,剩下的就交給你們獵魔人的自愈了!”
醫生對獵魔人說道。
特殊目標特殊對待,獵魔人們不是什麽精致的洋娃娃,醫生無需那麽精細地照顧他們,對於他們言,秘血便是最好的醫師,醫生要做的隻是加快他的自愈。
獵魔人點點頭,醫生幫忙複位骨骼後,他能更快地愈合,也以免血肉瘋長,令自己的腳踝變得畸形。
他大口地喘息著,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又有一批獵魔人衝進了聖納洛大教堂中,還有更多的聖堂騎士朝著這裏靠近,他們無法正麵對抗來自井下的怪物,但多少也能在戰場上帶來些許的援助。
眼中的熾白難以壓製,光芒不斷地閃動著,獵魔人能感受到自己血肉的自愈,他試著起身,可在這時又一重爆炸聲響起。
這次爆炸要比以往更加強烈,能清晰地看到氣浪卷起塵埃,然後將他們全部掀起,狠狠地砸在街道間。
獵魔人發出一陣哀鳴,但好在這次經過建築的阻礙,衝擊沒有之前那樣猛烈,他的傷勢沒有加重太多。
“醫生!”
獵魔人喊道,隱約間,他聽到有嗚咽回應著他。
順著聲音看去,他找到了倒在台階旁的醫生,他半個腦袋都凹陷了下去,卡在了台階的棱角上,鮮血不斷地溢出,但他還沒有死,口中發出陣陣嗚咽聲。
獵魔人的目光略顯呆滯,但也這樣的呆滯也僅僅維持了一瞬間而已。
他費力地爬了過去,撿起散落在一旁的手術刀,照著醫生歪扭的脖子刺了下去。
“抱歉。”
獵魔人無情地說著,結束了他的痛苦,切斷脖頸,攪碎心髒,杜絕了他被侵蝕支配的可能。
滾滾濃煙升起,喧鬧的廝殺聲從四麵八方不斷地襲來,獵魔人也不清楚這場仗還要打多久,他也不清楚自己能否活下來,他隻能勉強地站起,而後望向焰火之中的聖納洛大教堂。
這是如此宏偉的建築上,外沿自下而上,刻畫著烈焰的地獄與惡魔,凡人廝殺的塵世,而後便是那聖潔穹光的天國。
在不斷的爆炸與衝擊下,建築的外壁已經出現了數不清的裂痕,裂痕帶著血跡與火光,將地獄與塵世破碎,現在它們正朝著天國高歌猛進。
獵魔人的視線也隨著裂痕不斷地向上,最後脫離了建築本身,升入夜空之中。
群星黯淡,黑暗的夜空也被戰火染上了一層猩紅。
獵魔人久久地佇立於其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試著向前邁步,雖然步伐有些踉蹌、搖晃,還帶著難忍的劇痛,但這一次他沒有倒下。
撿起染血的鐵錘,他擦了擦臉,再度邁上了階梯,朝著聖納洛大教堂的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