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壓力
這是一則緊急消息,緊急到洛倫佐能都能嗅到報紙上飄蕩的油墨味。
在今天清晨之時,被白霧籠罩的海麵上出現了九夏人的艦隊,他們宛如幽靈一般,隨著日出突然出現在了那裏,周圍海域的漁民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當人們能清晰地認知到他們的存在時,火紅的旗幟接連在了一起,熊熊燃燒,遮天蔽日。
一切都是如此地相似,就像幾十年前他們抵達雷恩多納港口時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又悄然地離去,有人曾試著尋找他們的蹤跡,但都一無所獲,仿佛所謂的東方隻是存在於那麽短短的幾天之內,在九夏人離去後,“東方”這個概念完全從西方世界之中抹除了一樣。
除了那些記憶外,再也難以搜尋他們存在的印記。
現在,他們又回來了。
洛倫佐死死地盯著報紙之上大船們的身影,能模糊地看到位於其上的九夏人們。
“他們現在,在哪?”洛倫佐焦急地問道。
“情況有些複雜,你別急,我這可是內部消息。”
紅隼得意地笑了笑,經過了這麽多要命的任務,以及淨除機關內部的人員損傷,現在紅隼看似累的要死,但他的職務並不低,所擁有的權力也要比之前大了不少。
“九夏人確實出現了,但實際上他們早在幾天前便抵達了英爾維格,但因為一些我無權知曉的理由,他們選擇了兵分兩路。”
“兵分兩路?”
“嗯,一部分九夏人將出現在雷恩多納港口,他們就像煙霧彈一樣,掩飾真正的主要人員……畢竟你也知道,雖然有很多異鄉人行走在舊敦靈之中,但九夏人還是太特殊了,除非把自己包裹著嚴嚴實實,不然他們也太好認了。”
紅隼回憶著九夏人的模樣,他沒有親眼見過九夏人,但從一些資料與照片上,也能窺見對方的一二。
黑發黑瞳,完全不同於西方世界的人們。
“真正的主要人員早已在幾天前抵達了怒濤之角軍港,他們將會與這些九夏人一同抵達舊敦靈。”
雷恩多納港口的九夏人隻是煙霧彈,為了掩飾這些真正重要的九夏人們。
“至於這些家夥到底是什麽目的,為什麽要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出現,我就不知道了,”紅隼看了看洛倫佐,又瞧了瞧堆滿客廳的聖銀製武器,他說道,“但我感覺,不用你開口,過幾天你就會見到這些九夏人了。”
“為什麽?”
“直覺。”
紅隼聳了聳肩,一臉無奈地說道。
“好好思考一下,洛倫佐。
在這正值世界大戰的前夜,你跡般地從世界盡頭爬了回來,我們挖出了這麽大量的聖銀,原罪甲胄也走出了黑暗,暴露於陽光下。
就在這樣的一個時刻之中,消失了幾十年的九夏人再度出現於西方世界。”
紅隼的表情哭喪了起來。
“怎麽想也是個天大的麻煩啊!而你向來是個麻煩吸鐵石,我都想不出你該有什麽理由,不參與這些事情之中。”
洛倫佐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紅隼的話。
“要知道,甲胄技術與逆模因技術都來自於九夏人,這些古老神秘的家夥指不定又帶著什麽東西過來,我猜萊茵同盟現在也要謹慎思考接下來的行動了。”
很意外,紅隼的腦子居然靈光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大智若愚,還是別的什麽形容詞,這個大大咧咧的家夥,對於現狀的認知很清晰。
“總之,我先走了,還有一堆麻煩事等我,告辭。”
紅隼說著關上了大門,離開時他還順帶拿走了洛倫佐一個蘋果,用海博德送給他的手斧,費力地剃了起來。
事務所內又隻剩下了洛倫佐一個人,他緩緩地後退,直到能看清整個地圖的全貌。
上麵不止有著紅叉,還有一些別的標注。
英爾維格上刻畫著一座堡壘,相隔著白潮海峽的高盧納洛上,畫著一顆血紅色的冠冕,而在更為遙遠的地方,神聖福音教皇國中,在七丘之所的位置上,洛倫佐則標注了一個帶著紅叉的骷髏頭。
他思索著,眼中升起了點點的微光。
如今的局勢很嚴峻,世界人口即將觸發紅線,加深道路,令不可言述者蘇醒,同時兩頭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還遊蕩在世界上,相互追獵著,在其之下,洛倫佐還有著勞倫斯這個大敵,以及生死不明的新教皇。
洛倫佐很多次這樣站在地圖之前思考,想要在這複雜的勢力間,找到一個完美的辦法來解決這一切,但他始終找不到完美的答案。
手摸到了某個冰冷堅硬的物品,洛倫佐將它從懷裏取了出來。
那是一個黑色的立方,黑暗深邃純粹,所有映射在其上的光芒都被吞噬,隻能依靠邊緣的棱角,來判斷它的形狀。
【終焉回響】。
舊時代用以對抗不可言述者的終極殺器,一段完全自我封閉的信息,無法進行任何方式的認知,為此能將一個完全自我封閉的信息進行“認知”,黑色立方便出現了,它成為了【終焉回響】的容器,得以使其被認知。
洛倫佐曾和梅林仔細地交談後,他們明確出了一件事,這件武器隻能被用在升華之井中,也隻有它能壓製井中的不可言述者。
根據守秘者的情報來看,舊人類不僅囚禁了不可言述者,甚至說險些完全將它從人類的認知中【放逐】,隻可惜到了最後,仍差那麽一些。
為此洛倫佐有過就連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猜想,說不定舊類就差那麽一步了,隻要令這最後的【終焉回響】釋放,或許真的可以完全【放逐】不可言述者。
梅林也曾試著對這黑色立方進行研究,但謹慎地權衡後,他放棄了這些。
基礎科技與設施決定了技術的高度,以現在舊敦靈的蒸汽文明來看,梅林根本沒有能力拆解認知這人類最輝煌時的殺器,萬一拆壞了說不定還會將其引爆,以洛倫佐的描述來看,以這【終焉回響】的殺傷力,它說不定能將整個舊敦靈從世界的認知中抹除,連帶著所有與舊敦靈有關的物與事。
當然,還有一點是,這武器是僅有的希望,全人類都指望有人帶著這個東西,把井下的不可言述給炸了,要是在梅林手裏玩壞了,他可真是罪大惡極了。
最後梅林十分不舍地放棄了它,令洛倫佐妥善保管,似乎也隻有洛倫佐能進行保管,在艾德倫與羅傑的威脅下,普通人根本沒有與其對抗的能力,而再堅固的堡壘,也無法阻擋他們的入侵。
左右選擇下,洛倫佐似乎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洛倫佐並不高興。
他已經不是那個在街頭廝打的偵探了,而是一個肩負著世界走向的……怪物?還是凡人?
洛倫佐逐漸無法認清自己了,從寂海回來後,這種情況便越來越嚴重。
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每看到這些人期待的目光時,洛倫佐總會微笑地麵對,然後在深夜裏反思,自己真的能做到嗎?
這不是什麽隨意的騎士,並不是說主角怒吼著,滿腔熱血便能擊敗強敵,在真實的世界中,再熾熱的鮮血,也抵不過金屬的冰冷。
想到這裏,洛倫佐便覺得勞倫斯的可怕,他是真正的瘋子,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充滿自信。
可在這無窮的壓力下,洛倫佐終於等來了些許的轉機。
令這渺茫的希望變得更加巨大、熾烈。
“九夏……”
洛倫佐回憶著,在守秘者的記憶中,那是脫離他控製的國度。
在某個時刻,守秘者們做出了決定,他們分裂出了一部分,前往了遠東的故土,在那裏建立新的國度,並且從淨除機關的記錄來看,九夏所攜帶的科技為甲胄技術與逆模因,也是得益於這些,他們建立起了遺忘長城,將不可言述者的侵蝕控製在了西方世界內。
所以……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守秘者也不記得這一切,他的記憶經過了數不清的更改與刪減,想必與“九夏”有關的這部分,也被刪除了,為了將秘密保存。
“所以你們是一定有什麽辦法,對吧?不然你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洛倫佐拿起筆,在廣闊的海域上,繪製出了條盤踞的遊龍。
“所以是更加強大的甲胄,還是說逆模因?”
思緒飛逝著,洛倫佐最後停下了思考,他一把抓起掛在衣架上的大衣,拿起手杖,連帶著武器箱內的聖銀武器也取出了不少,裝進了劍袋之中。
溫徹斯特事務所始終還是事務所,它不是這個世界,也不是什麽戰場,洛倫佐呆在這裏什麽也改變不了,他需要走出門外。
停在們前,就在推開大門時,洛倫佐突然猶豫了一下。
走出了這道門,他就要變成無敵的霍爾莫斯先生了,他要力挽狂瀾地解決所有的危機,但隻要還留在這個屋子裏,他仍可以露出些許的脆弱,在世界地圖前嘶吼錘打,在床上夜不能寐……
“你賭我贏,對吧。”
洛倫佐低聲念叨著,不再猶豫,一把推開了房門,站在了日光之下。
他有多久沒出門了,光芒映照下,洛倫佐隻覺得一陣恍惚,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原本用來偽裝作戰的手杖,在此刻終於展現它原本的職能,洛倫佐拄著它,令搖晃的身體穩定了下來,他喘著粗氣,這幾日來的壓力與焦慮,把他變得無比疲憊。
“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就像宿醉醒來,又被人揍了一頓的感覺。”
聲音在一旁響起。
“我很好!我很好!”
洛倫佐連喊了兩聲,弓著腰,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努力讓渾濁的意識精神起來。
可能是從世界盡頭返回的後遺症,他總感覺自己可能被逆模因奪走了什麽,隻是他記不起來,但那種詭異感如影隨行。
“好了嗎?”
聲音繼續詢問著,洛倫佐深呼吸,然後挺直了腰板。
“好了,好了。”
洛倫佐的表情突然古怪了起來,他沒注意到自己到底在和誰交談,注意力全被腦海裏的異感吸引去了。
看向了一旁,他的身邊也沒有什麽行人,見此洛倫佐感覺微微緊張。
幻聽?
這可不太妙。
就在繼續思緒之際,聲音又一次地響起。
“你在看哪?”
洛倫佐跟著聲音軌跡看去,隻見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在自己身前,準確說是停在溫徹斯特事務所門口。
“中午好,霍爾莫斯先生。”
對方用著古怪的語氣,就像是在調侃洛倫佐一樣,洛倫佐也終於注意到這個一直和自己說話的家夥。這不是幻聽。
“你怎麽來了?”洛倫佐問道。
“嗯……有些比較複雜的事。”
車門敞開,塞琉坐在車裏,對著洛倫佐說道。
寂海的返程也不輕鬆,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倒下,那樣殘酷的環境給予了洛倫佐巨大的壓力,可以說這一個月來的噩夢,多少也因為這些。
沒有紛爭,也沒有敵人,但生命還是這樣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
洛倫佐一度覺得塞琉會撐不過來,他也曾糾結,是否為了自己的私心,而向其施以秘血,好在最後塞琉堅強地撐了過來,沒有令洛倫佐做出最艱難的決定。
塞琉露出微笑,看起來她已經走出了寂海的陰影,緊接著她身後一陣蠕動,另一個老家夥探出了頭,衝洛倫佐露出了一副賤笑。洛倫佐有些意外,沒想到他也在這。
“中午好啊!”
聽著這歡愉的笑聲,洛倫佐頭一次注意到奧斯卡這個老家夥笑起來這麽醜,但也能感受到,他現在是真的開心,就有種下半輩子有人養,可以曬著日光躺到死一般的愉悅。
洛倫佐也想像這樣開心,這看起來感覺真不錯。
“怎麽……”
洛倫佐還不等繼續問詢什麽,便被塞琉打斷。
“總之,很多事,路上再說。”
塞琉說著拍了拍一旁的空座椅,身後的奧斯卡眉飛色舞。
“快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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