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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守望者

  兩頭如同妖魔般的怪異掛在海蛇的身上,如同嗜血的寄生蟲一樣,談論著如何殺死這頭宏偉的生物。


  洛倫佐與疫醫相較於海蛇,實在是過於渺小,對比下來就像螞蟻在研究怎樣擊殺大象一樣。


  可這一次不是虛妄的幻想,疫醫聽著洛倫佐的話,雖然感到驚懼,可他能分辨出那一絲一毫的勝算。


  麵對這樣詭譎的怪物,哪怕一支艦隊在這裏,也會被祂輕易地摧毀,工業的怒火難以阻止祂的步伐,甚至說凡人從來都不應該與他/她對抗,而應該選擇卑微地臣服。


  但是……他們不是凡人。


  無論是疫醫還是洛倫佐,此刻的他們都很難與所謂的凡人有所關聯,他們可以是偽神,可以是惡魔,可以是怪物,但唯獨不會是人類。


  他們早已踏上的升華之路,朝著更為偉大的存在升格著,這從來都不是凡人與祂的戰場。


  而是祂與祂的。


  “你確定你能在【間隙】裏殺死祂嗎?”疫醫有些不相信。


  “我不清楚,能支配這樣的軀骸,想必祂和勞倫斯也沒差多少,可能還要強於勞倫斯,”洛倫佐看向上方的強光,有些無奈地說道,“可除了這些,我們還有什麽辦法呢?”


  “一旦晨輝挺進號沉沒,我們可就是真的失敗了。”


  洛倫佐說著,探索世界盡頭不是目的,目的是探索之後,帶著有用的信息返回英爾維格。


  海麵白晝升起的那端已經清晰了起來,洛倫佐能看到那是一片無際的冰川,他需要晨輝挺進號在其上破開一條可以通行的航道。


  “哪怕擊傷祂也好……”


  洛倫佐做著最壞的打算,隻要擊退海蛇,給予他們些許的喘息時機也好。


  “疫醫,我需要讓祂虛弱下來!”


  洛倫佐再次喊道,喊話的同時洛倫佐揮起尖爪,瘋砍著海蛇的身體,將這些巨大的鱗片從邊緣扒開,露出猩紅熾熱的血肉。


  “是意誌的屏障,隻有祂虛弱了下來,我在【間隙】裏襲殺祂的可能才會大大增加。”


  疫醫聽著洛倫佐的話,下一刻身上的觸肢狂舞了起來,它們紛紛刺入縫隙間的血肉,一點點地深入其中,就像在土壤裏生長蔓延的根莖般,迅速地在海蛇的血肉之中蔓延。


  “這一次你可得好好感謝我了,霍爾莫斯!”


  疫醫大吼著。


  洛倫佐看著無數紅線的狂舞,仿佛疫醫是在將自己與海蛇同化成一體一樣,觸肢帶著他的意誌在血肉之間遊走,宛如寄生蟲一樣。


  或許……或許有希望,可這還是太慢了,疫醫的寄生太慢了,以這海蛇的體型,他至少需要數十天的時間,才能完全地寄生住祂。


  “抓緊了,霍爾莫斯,這原本是準備給你的。”


  猩紅之中,洛倫佐能看到猙獰邪異的笑容。


  不等洛倫佐思考什麽,在他的身下燃起了萬丈的輝光。


  血鯊號在海蛇的絞殺下崩潰,巨力將船體撕扯成了無數的碎片,也將藏在內部,疫醫為洛倫佐所準備的東西所摧毀。


  幽邃的深藍之中閃過了一點赤紅的光,隨後光芒炸裂。


  轟鳴的爆炸掀起了重重海浪,破碎的金屬在高溫的衝擊下四射著,全部傾瀉在了絞殺的蛇身上,堅固的鱗甲在瞬息間破碎,縫隙間湧動著熾白的光,可很快它們便被爆裂的金屬覆蓋,成噸的鮮血灌入海中,隨即因高溫蒸發成灼熱的水氣。


  刺耳的哀鳴響起,泛起音浪。


  疫醫事先安置在血鯊號內的炸藥全部被引爆,這原本是為了洛倫佐所準備的,洛倫佐在駕馭了黑天使後,對於船隻有著極大的威脅,故此疫醫想出了這種玉石俱焚的對策。


  他們兩人的目的一致,但心態完全不同,洛倫佐需要活著返回英爾維格,把這些信息帶回去,疫醫則不在乎,他從未想過退路,對於這個真理的探求者而言,世界盡頭便是最完美的葬身地了。


  這時洛倫佐才意識到,疫醫根本不是在寄生海蛇,隻是在努力地將自己固定在其上。


  狂暴的爆炸給予了海蛇一次重擊,如此近的距離下,加上破碎的船體,巨大的金屬殘破如同巨劍般切割著祂的身體,有的被鱗甲擋住了,有的鱗甲則早在衝擊中便布滿了裂痕,被輕而易舉地貫穿了。


  慘烈的傷口之中有鮮血溢出,可緊接著有火苗在血肉之下滾動著,鮮紅的觸肢蔓延,相互糾纏著,試著將這巨大的傷口重新縫合。


  這一切都倒映在洛倫佐的眼中,這頭海蛇所體現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多,這也證明著祂所升華的程度,遠超洛倫佐的預計。


  海蛇哀嚎,劇烈地晃動,祂反複猛砸著血鯊號的殘軀,撞擊著海麵隨後又升起,連帶著洛倫佐也一陣搖擺,險些被甩下了蛇身。


  “疫醫,祂受傷了!”


  洛倫佐喊道。


  “我知道!這種爆炸祂要是還不受傷,就見鬼了!”


  疫醫高聲回應著,他的注意力全在海蛇的身上。


  現在疫醫可以說在以一種物理的方式侵蝕著海蛇,猩紅的觸肢不斷地在血肉之中穿行,蔓延至祂的神經與骨骼,這就像洛倫佐曾經遭遇的胃咀草一樣,這便是權能·亞納爾異化的體現。


  隨著觸肢的深入,疫醫能感受到這血肉深處的異常。


  灼熱,越是深入海蛇的身體,疫醫便能感受到熾熱的高溫,乃至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這上,根本沒注意下方的爆炸。


  “疫醫!你最好看一眼!”


  洛倫佐再次喊道,聲音裏帶著幾分焦急的情緒。


  疫醫轉過頭,他看到了流淌在怒濤之上的火流。


  這是為了擊殺洛倫佐而準備的奇襲,雖然最後用在了海蛇的身上,可效果依舊非凡,在兩人的下方,海蛇身體的中段之上,此刻正有著一個長達十幾米的巨大傷口,仿佛有把無比巨大的利劍斬擊在了其上,將海蛇切割,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海麵,陣陣灼熱的血氣升騰著。


  洛倫佐可不覺得這是爆炸能做到的,下方的海麵裏有著刺眼的輝光,他看到了逐漸沉於猩紅的鐵質,那是血鯊號的撞角。


  在通常情況下,使用撞角進攻,還要思考船體結構的穩定等諸多因素,可在血鯊號被摧毀沉沒的情況下,完全不必在意這些。


  轟鳴的爆炸將這沉重的撞角托起,在爆炸的推動下,它就像把急速刺出的騎槍,凶狠地命中了海蛇的軀幹,險些將其完全貫穿。


  “我說,你為了殺我都做到這份上了嗎!”


  洛倫佐看著沉入海底的撞角,忍不住地吼道。


  如果不是這海蛇突然插手,說不定洛倫佐真會被疫醫陰到,哪怕躲過了爆炸,這撞角的衝擊也足以摧毀晨輝挺進號。


  “你覺得我可能算到這一切嗎?”


  疫醫也鬼叫著,他根本沒想過爆炸會引起這樣的反應。


  “這最多是巧合吧,如果我有這本事,你早就死在棱冰灣了!”


  疫醫注視著下方,視線的餘光卻警惕著洛倫佐,他們的同盟是短暫的,眼下的危機結束後,誰也不清楚兩人之間還會發生些什麽。


  “不過……那是怎麽回事呢?疫醫。”


  洛倫佐盯著下方的巨大傷口,在血液衝淨了之後,能清晰地看到傷口的斷麵。


  鱗甲之下便是柔軟的血肉,斷麵鮮紅,鮮紅之中有著數不清的觸肢狂舞著,它們相互牽扯著,試圖將這恐怖的傷口重新合攏治愈,但它的體型太大了,這樣的自愈顯得極為緩慢。


  傷口的深處,是露出裂痕的巨大骨骼,它們潔白的就像雕塑一樣,穿插在血肉之間,更下方則是令洛倫佐凝視的地方,原本以為血肉之下會有筋膜內髒,可映入洛倫佐眼中的隻有升騰的光。


  光芒鑄就了這頭海蛇的主幹,現在隨著傷口的破損,這些被束縛的光也在逃逸,它們開始傾倒,和鮮血一同落入了海麵之上,激發出了濃重的蒸汽,熱氣轉瞬飛逝。


  “那是……火嗎?凝實的火。”


  疫醫難以理解自己眼前的這一幕,可他紮入蛇身深處的觸肢們卻回應著,那是凝視的火,湧動在體內的火,被鱗甲包裹的火。


  “這是……淨焰。”


  洛倫佐呢喃著,他看到了鱗甲的縫隙間,那如呼吸般起伏的白光消失了。


  “疫醫!脫離祂!”


  洛倫佐高呼著,他隻來得及警告這些了,因為在洛倫佐語畢的那一刻,鱗甲的縫隙間,星光高漲。


  無比熾熱的高溫自海蛇的體內釋放,整片海麵都因這高溫陷入了濃重的海霧之中,風暴帶來狂風將它們驅逐,但很快便又更多的霧氣湧現。


  從晨輝挺進號的視角看去,隻能看到海蛇被湧現的海霧所包裹,隨後其中出現了難以直視的強光,仿佛是熔化的白晝般,升騰的焰火纏繞著海蛇,匯聚至了蛇頭的輝耀之中。


  洛倫佐從蛇身上脫落了,準確說是被迫脫落,在輝光湧動的那一刻,無形的高溫氣浪在蛇身上掠過,直接掃過了洛倫佐的身體,瞬息的高溫下,洛倫佐的體表開始了大麵積的碳化,切入鱗甲之中的利爪也在頃刻間崩潰。


  高溫侵襲了身體的絕大部分,眼瞳在支撐了幾秒後便熔解成了一團粘稠的膠質,然後便是開始解體的肢體,視野轉瞬間便陷入了黑暗,洛倫佐看不到疫醫的狀況,但他知道疫醫已經深深地陷進海蛇之中,他恐怕沒時間躲避這些了。


  他能想象到疫醫身體崩潰化為灰燼的情景,這畫麵他見過很多次了,海蛇殺死他們,就像洛倫佐利用淨焰殺死妖魔一樣,這從來都不是一次對等的戰鬥。


  海博德遠遠地看著這雷團海霧混淆的戰場,他看到那高居的白晝再度高漲,刺眼的光芒裏,一道數十米粗的光流被傾灑而出。


  那是來自海蛇的吐息,但更像是從白晝之中傾瀉的瀑布,完全由凝實的焰火所鑄就的光流,溫度達到了極致,乃至所有被其觸及的物質都在一瞬間蒸發,宛如神明的偉力般,隨意地更改著現實的物質。


  聖潔的光輝下,所有的生命都在消亡。


  純粹的光流注進大海,極致的高溫蒸發了上千噸的海水,湧起的水蒸氣轉眼間便構築成了一道升騰的汽柱。


  血鯊號的殘骸也在這傾倒下蒸發,大部分的物質被直接氣化,隻有少數的金屬能堅持稍許,它們先是變得赤紅,然後便如寒冰般融化,完全消失於大海之中。


  幸存的人類與妖魔也被一同蒸發成了虛無,他們甚至都感受不到痛楚,在目睹到光芒的降臨時,他們便已經死去了。


  “諸神啊……”


  海博德注視著這一切,隻覺得自己的心完全失去了戰意。


  他並不是那些瘋狂的狂信徒,可見到了這樣的情景,海博德所認知的知識無法去合理地解釋這些,為了明確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怪異,他不斷地尋找著答案,直到開始神化。


  人類就是這樣,麵對無法理解的事物時,便隻能將其神化。


  那是來自塵世的巨蟒,纏繞中庭的大蛇。


  他看了看四周堆積的屍體,恍惚間海博德覺得自己真的踏入了那神聖的居所。


  “無止境的廝殺,一次又一次……”


  海博德艱難地前進著,他的心神開始顫抖,最後忍不住地說道。


  “你是對的啊,伊瓦爾。”


  可視的海麵上漂浮著數不清的屍體,有人類的,也有妖魔的,還有船體的碎片……到處都是屍體與斷肢,到處都是死去的生命,海博德沐浴著他們的血,幸存地活到了現在。


  “這裏就是英靈殿啊……這哪裏是什麽美好的歸所呢?”


  堅持到了現在,海博德被這壓抑與絕望所打倒,他還可以繼續揮砍下去,可麵對遠處那猶如神明般的海蛇,他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緊握的手開始鬆懈,乃至折刀都要脫手。


  “別鬆手,海博德,鬆手就握不緊武器了。”


  沉悶的聲音響起,就像些許的微光,將海博德從壓抑的絕望裏拖出。


  他驚喜地看向身旁,在長久的靜默後,黑天使開始了行動,它緩緩移動著,披掛著劍刃,來到了海博德的身邊。


  “洛……洛倫佐!”


  看到了黑天使有所行動,海博德驚恐的心終於能稍微平靜下來了。


  在這壓抑的絕望之中,每個人幸存的人都不由地期待著洛倫佐,哪怕這個家夥的行徑有多麽惡劣與惡趣味,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將其視為了希望的化身。


  如果有誰能帶他們走出寂海的話,恐怕隻有洛倫佐了。


  “對,是我,不是幻覺,握緊武器,海博德,如果鬆開的話,就死定了。”


  洛倫佐激勵著海博德,這種糟糕的情況下,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握緊武器。


  他們的狀態很糟糕,洛倫佐也同樣如此。


  短短的幾分鍾裏,洛倫佐經曆了數次死亡,意識破碎又重組,仿佛有千把刀切割著腦海的意識,當洛倫佐再度能看到世界時,他已經被重重鋼鐵所包裹,溫熱的血肉糾纏在他的身邊。


  他不清楚疫醫是生是死,洛倫佐隻知道這海蛇的棘手程度遠超他的想象,那灼白的洪流如果命中……不,哪怕隻是波及到晨輝挺進號,對於他們而言也是絕對致命的創傷。


  可這一係列的壞消息裏,也是有些好消息的。


  經過這接連不斷的死亡,洛倫佐覺得自己摸索出了些什麽。


  “你……其實就是守望者,對吧?”


  洛倫佐注視著在海霧之中翻滾的海蛇,喃喃自語著。


  祂與守望者一樣,這些邪異的存在,他們最基本、最原始的職能便是守望,守望著這些不該被人觸及的領地。


  從海蛇之前一係列的攻擊中便可以看出,祂的意識很原始,就像野獸一樣,隻能做出最基本的反應,如果有更高級的意識潛藏在其中,操控著祂,那麽祂完全有能力在洛倫佐無法觀測到的情況下,摧毀所有人。


  和那些被洛倫佐殺死的天使一樣,祂空有著強大的軀體,但主宰其的意誌卻無比渾噩,隻能做出這樣簡單的反應。


  也就是說,在【間隙】裏的作戰,或許沒有洛倫佐想象的那樣艱難。


  【諾塔爾,調整路線,我們要先殺了那個家夥。】


  洛倫佐依靠著【間隙】通訊著,在這種情況下,晨輝挺進號的各個區域完全被隔絕,隻能各自為戰,他們能堅持到現在都已經算得上是奇跡。


  【諾塔爾?】


  沒有回應,洛倫佐發現自己找不到諾塔爾的【間隙】了。


  “諾塔爾死了。”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洛倫佐回過頭看到了狼狽的塞琉與克拉夫。


  她們兩人氣喘籲籲,身上帶著武器與補給,看樣子一路逃到這裏很是艱難。


  “就在幾分鍾前,諾塔爾殉職了。”


  塞琉看著高大的甲胄,對著洛倫佐說道。


  “那現在是誰在掌舵?”


  洛倫佐發問的同時侵蝕也在擴散著,波及至了快變成廢墟的指揮室,他接觸到了一個陌生的【間隙】。


  朦朧的意識間,他聽到有聲音回應著他。


  “你好,霍爾莫斯先生。”


  弗洛基一隻手把持著舵盤,另一隻手揮舞著折刀,將最後一頭妖魔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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