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禁絕金屬
陰影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緊接著噴湧出一股溫熱的氣流,洛倫佐踉踉蹌蹌地從其中走出,伴隨著他的前進,身上的黑甲也在逐一脫落,叮叮當當地落滿了一地,漸漸地露出布滿傷痕的身體。
大口呼吸著冷冽的空氣,低溫的氣體充滿了肺部,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讓洛倫佐混沌的意識清醒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腦海裏依舊有著劇烈的痛楚,這感覺就像自己的意識被人拖了出去暴揍了一頓,然後再塞了回來一樣,殘餘的痛覺一直延續到了這具軀體之上,讓他的感知錯亂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的胸口被金屬貫穿了,但實際上那裏根本沒有受傷,模糊的幻痛折磨著他的心智。
顫抖的手掌拿起聖銀的冠冕,洛倫佐勉強地為自己戴了上去,一時間躁動的思緒就像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壓製住了,令洛倫佐輕鬆了不少。
他走了沒兩步,然後便靠在一邊,在陰影裏休息了起來。
這是洛倫佐第一次嚐試【間隙】入侵原罪甲胄,早在華生依托著黑天使來救自己時,他便意識到這個東西的力量,從限製來講,黑天使本身便是一個披掛著甲胄的妖魔,它缺少著一個控製它的意誌,大多時候是由駕駛者來充當主腦,而在權能·加百列的作用下,洛倫佐成功地做到了遠距離操控。
隻是第一次這樣操作,洛倫佐十分生疏,其所帶來的副作用也讓他倍感痛苦,就比如這重疊在一起的幻痛,黑天使所受的傷,明確地反饋給了他的意識,並作用在了現如今的軀體上。
還不算糟,至少洛倫佐找到了一個新的作戰方法,依靠著這個,很多危險的絕地都可以先用黑天使探路了,隻是……
洛倫佐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他沒有貿然移動,而是感知著周圍的侵蝕的流動。
他摘下了冠冕,還動用了權能·加百列,以華生的警告來看,洛倫佐有很大的概率會被緘默者們所追獵,此刻他不急於前往斷崖與晨輝挺進號匯合,一大原因便是在等待這些緘默者。
結果什麽也沒有發生。
洛倫佐等待了有數分鍾,以緘默者的反應速度,在自己沉入黑繭時它們就該出現了,可直到戰鬥結束,自己在這裏休息了這麽久,也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長歎了一口氣,正當洛倫佐放下戒備,準備前往斷崖時,他的心再度緊繃了起來。
一個漆黑的身影站在不遠處,他拄著長矛,和洛倫佐之前的距離恰到好處,就像一個突然出現的鬼影,震懾著洛倫佐的行動。
洛倫佐試著拿起武器,這時才想起自己的杖劍已經折斷,溫徹斯特也打空了彈藥。
該怎麽做?
和黑天使斷開連接時,晨輝挺進號還沒有從戰鬥中脫身,它們不能在斷崖處等自己太久,況且對上這神秘的先驅,洛倫佐也不清楚自己有多少的勝算。
“先驅……你便是所謂的緘默者嗎?”
洛倫佐突然說道,既然不清楚該怎麽做,倒不如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哪怕打不過先驅,被他殺死,洛倫佐也可以進行【間隙】穿梭,入侵到黑天使之上。
隻是如果不到絕境,洛倫佐不想放棄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這是047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了,是構築洛倫佐·霍爾莫斯的基石。
“緘默者?”
先驅的聲音空靈,帶著金屬的音色。
洛倫佐目光凝重,他大概沒想到先驅居然真的說話了,之前他的沉默令洛倫佐感到壓抑,可在意識到先驅是可以交流的後,洛倫佐反而覺得不算太糟糕了。
“讓我猜猜,你在幾個月前召集信徒們,展開了一次集會,想必你是引發了什麽吧,比如觸及了那些不可言明的東西,從而招來了緘默者的襲擊。”
這是洛倫佐根據加隆的言述推測出來的,弗洛基便是在那時參與了集會,遭到了緘默者們的襲擊,從而失去了意識,而在襲擊他們之前,那些緘默者正在工坊內和淨除機關作戰。
一個威脅程度之大,能引發緘默者全力誅殺的對象……他不僅沒有死,還站在這裏和自己對話著。
洛倫佐內心壓力十分巨大,這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與勞倫斯交戰時的情景,麵對無法撼動的強敵,發自內心的無力與絕望。
“對,緘默者。”
洛倫佐回應著,秘血預熱,在軀體內躁動,如果需要洛倫佐會在瞬間抵達臨界突破,說不定還會步入禁忌之地,朝著妖魔化的方向進展。
麵對這樣的強敵,洛倫佐自認為自己出手的機會隻有短短的幾秒鍾而已,不是他一擊重創了先驅逃遁,便是先驅反製自己。
先驅與勞倫斯一樣,一個擁有了權能·加百列的不死者,他隨意地替換著身體,以度過漫長的歲月,而像他這樣的不朽者,在這個世界上究竟存在多少個呢?
在福音教會取得《啟示錄》時,權能·加百列便出現在其中了,想必在那久遠的時代裏,便已經有一大批不朽者了,可他們大多都消逝於曆史之中,無人知曉。
洛倫佐曾猜測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導致了不朽者們的集體消逝,從自己過去所得的信息來看,引發集體消逝的人,很有可能便是那個將權能·加百列封存起來的人,那個名為艾德倫·利維恩的人。
自他之後再無不朽者,直到很多年後,聖臨之夜的降臨,所有的陰謀與**穿插在了一起,令這禁忌的力量重見天日。
那麽這樣的話,眼前的先驅他很有可能是與艾德倫·利維恩同一個時代的人……甚至說,他便是艾德倫·利維恩。
洛倫佐的思路飆起了火車,這種要命的情況下,他居然在想一些極為扯淡的事。
如果自己以上的推斷正確,那麽終末結社的出現也有了足夠的理由了,一個來自福音教會內部,權力與資曆深到可以擁有權能·加百列的存在,以他的能力,忽悠一個信仰結社出現,簡直再容易不過了。
可隨即有一個新的問題。
為什麽,為什麽先驅沒有與那些不朽者一同消逝,而是在這漫長的歲月裏,行走在大地之上。
洛倫佐不再思考,生物的本能令他握緊了拳頭。
“你是指艾德倫他們嗎?他自稱是守望者……當然也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稱呼了,你們喜歡怎麽稱呼他們,都可以。”
先驅緩緩說道,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如同北境的寒風一般冷漠。
洛倫佐則完全地僵在了原地,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先驅。
烏雲散去,露出圓月,皎潔冷意的月光灑下,映得銀白的甲胄散發著輝芒,他就像從神話中走出的存在,從未有過的神聖,隻是這光芒如此清澈,依舊難以映亮頭盔下的黑暗,仿佛這甲胄包裹的並非人類的軀體,隻是一團難以觸摸的黑霧。
“艾德倫……你是說他們是由艾德倫率領的嗎?”
洛倫佐一時間忘記了先驅對他的威脅,反而是心急地質問著。
如果說所謂的緘默者,是先驅口中的守望者,那麽他們在守望著什麽?而且從他言語表達的來看,守望者們是由艾德倫率領的,那個封存了權能·加百列的家夥……
也就是說,那些不朽者都變成了守望者嗎?變成那種詭異憎惡的存在,守望著圍欄之外的世界……
“這是一個憑證,踏上升華之路……”
洛倫佐輕語著,一切來的太突然了,先驅好像是故意要告訴他這些一樣,輕易地將這些不可知的故事講述了出來。
“那麽,我的盡頭,也是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東西嗎?”
身體微微顫抖著,但隨即洛倫佐便鎮定了下來,或許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變成守望者那樣的存在,眼前的先驅不就是一個例子嗎?他知曉這一切,卻沒有變成那樣無神的怪物。
洛倫佐看著先驅,眼底升起熾白的焰火。
身體的機能被強化到最大,洛倫佐眼瞳緊縮,可他依舊無法看破頭盔下的黑暗。
“那麽,你是誰呢?你知曉這一切,還活了那麽久,你也擁有著權能·加百列,對吧?”
洛倫佐的心裏已經有了些新的對策,他開始決定放棄自己的軀體,利用【間隙】穿梭將這些秘密送回英爾維格,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洛倫佐認為自己不能讓這些珍貴的情報和自己一同步入死亡。
可之後呢?
洛倫佐突然冷靜了下來,這世界顯然要比他想的複雜,黑暗裏潛藏的力量也遠比他認知的還要邪異,他把這些情報帶回去了又能怎麽樣,自己都無法保證自己的存活,亞瑟那些凡人又能做些什麽呢?
自己將這些秘密傳播出去,隻是在散播災難而已……
“所以知識會斷代,秘密會被隱藏,人類活在並不真實的曆史之中,愚昧地度過一生……這並非愚昧,而是一種自我保護,保護種族的延續。”
維多利亞女王的話語在耳旁響起,這便是這些築國者一直所麵對的,他們無法戰勝這絕望,隻能與絕望妥協,讓更多人活下來。
“沒想到,這麽久之後,還有人走上了這相同的道路。”
先驅沒有回應洛倫佐的話,他給洛倫佐的感覺就像……神明一樣,不可知且縹緲,毫無情感可言,他所有的行為都帶著一種距離感,讓洛倫佐不由地覺得自己是在與一個更高位的存在對話。
“別再嚐試觀察我了,這種金屬被製造出來,便是為了遮蔽信息的流動。”
先驅的話語再次響起,冰冷的長矛抵在了洛倫佐的喉嚨上,隻要他稍微用力,就能貫穿洛倫佐的脖頸,洛倫佐的身體則僵硬著,就像被獵食者發現的羔羊,難以壓過本能的恐懼做出反應。
“哦,你看樣子也知道它該怎麽用,是吧?”
長矛向上抬起,輕輕地敲了敲洛倫佐頭上那銀白的冠冕,發出清脆的聲響。
“遮蔽信息?所以你的真身不可告人嗎?還是說你在躲避著什麽,比如守望者們。”
這種艱難的情況下,洛倫佐仍在尋找著生路,從華生的信中可以看出,聖銀可以阻斷【間隙】入侵,也就是說信息之間的傳輸,而能做到這種程度的,目前來看也隻有守望者們了,那麽先驅把自己保護的這麽嚴實,是否說他也在畏懼著守望者呢?
是啊,有很大的可能是這樣的,他沒有加入艾德倫,而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了下來,或許兩人之間是對立的,洛倫佐可以嚐試在其中周旋。
秘血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著越過圍欄,呼喚著守望者們的到來。
“在我們那個時代,它被叫做禁絕合金,能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信息的認知與傳播,用來防備和壓製那些無形的存在,再適合不過了。”
先驅看樣子是選擇性地回答洛倫佐的話語,也有可能他根本不屑於和洛倫佐交流,此刻的所有言語隻是一時興起,在洛倫佐聽起來,這些話就跟自言自語一樣。
“所以,先驅你到底想做什麽呢?”
洛倫佐深呼吸,眼下這個情況,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以往遇到敵人提劍開打就好,哪怕打不過,洛倫佐也會像個瘋狗一樣撲上去。
可這一回他首次察覺到了無力感,麵對勞倫斯時,洛倫佐都有過同歸於盡的憤怒,但麵對先驅,什麽樣的想法都提不起來。
無論是什麽樣的陰謀詭計都無法撼動他,先驅擁有著絕對的權柄。
“沒什麽,隻是來看一看……”先驅說。
“看一看……我?那我麵子還真是很大啊。”
洛倫佐說著爛話,但這次無論什麽樣的爛話都難以讓他輕鬆起來了。
頭盔下有目光端詳著洛倫佐,接著說道。
“我會在前方等你的。”
先驅收回了長矛,然後轉身離開,隨著他的離開,那種沉重的壓抑感也隨之離去。
洛倫佐宛如脫力了一般,半跪在了地上,用力地喘息著,然後便是痛苦地幹嘔。
“前方……等我……”
他狼狽地站了起來,隨後看向遙遠的北方,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