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另一條路
濃密的蒸汽從海平麵的另一端緩緩升起,熾熱的餘溫下,是一具又一具蘇醒的引擎。
被視作博物館的戰艦在今日再度響起了那嘹亮的汽笛,或許它的設備已經落後於時代,但在鐵律局的秘密改造下,它依舊有著一戰之力。
留守在戰艦上的長官一臉錯愕地看著這一切,他根本沒有下令啟動戰艦,可現在這一切就像受到了什麽力量的幹擾般,紛紛蘇醒。
“你們瘋了嗎!你們在做什麽!”
長官衝進指揮室,對著那些操作戰艦的士兵們怒罵道。
按照原計劃,這些停靠在港口的戰艦會一直裝作博物館的樣子,直到在某個恰當的時機,作為一支奇兵出擊,可現在長官沒有接到任何命令,這些士兵們便擅自啟動了它。
“說話啊!快停下!”
長官繼續吼道,明明自己是如此地憤怒,但這些士兵就像沒聽見自己的話一樣,無視自己的存在,他衝了上去試著推開士兵,反而被他們推倒在地。
頭顱用力地撞擊著冰冷的地麵,痛苦之餘長官的憤怒突然消散了些許,隨後便是對於未知的恐懼牢牢地占據了他的心扉。
他發現每個士兵都在盯著自己,他們麵無表情,目光是同樣的冷漠。
仿佛這些人的靈魂在某個瞬間裏已被抽幹,此刻占據其中的是一團粘稠蠕動的黑暗。
“你……你們這會導致戰爭的啊……”
長官顫抖地說道,他的官職並不高,也不清楚高盧納洛內湧動的陰謀與黑暗,他隻是知道高盧納洛作為戰敗國,一旦主動曝光開動這些武器進入白潮海峽,那麽接下來世界的格局將越發緊張起來。
“戰爭已經開始了,長官。”
士兵們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的身上帶著一種詭異的氣息,長官無法準確地形容這是什麽,但就像麵對叢林之中的野獸一般,來自本能地恐懼著。
這是遠超柯裏預計的事,在唱詩班的運作下,秘血的力量早已滲透了高盧納洛的每一寸土地,就像勞倫斯說那樣,他要把所有力量都握在手中,所有的力量也隻能聽從於一個意誌。
勞倫斯沒有去看長官,而是將目光投向港口外的黑暗,他伸出手搭在推杆上,然後緩緩地用力,將它推到極限。
“那麽洛倫佐,向我證明你自己吧。”
被燒紅的夜幕下,海水沸騰翻滾?人們還未從接連的爆炸之中緩過神?便看到了那一個又一個在海麵上推進的巨人們,由於出動緊急?戰艦上並沒有搭載多少彈藥?不過它們也用不到這些。
這無比龐大的軀體就如同城牆一般,它們一點點地封鎖住了海域?將洛倫佐困死於港口之中。
“怎麽辦啊!”
赫爾克裏尖叫著,從銀魚號這裏已經能看到了包圍的船艦?他不覺得就憑這麽一艘小船能在勞倫斯的包圍下順利突圍。
“比起這些?洛倫佐他們呢?”
伯勞問道,包圍圈還沒有完全形成,他們還是有時間逃離的。
“我……我不知道,洛倫佐隻是叫我聽從他的聲音?而我聽到了?他叫我們快逃。”
赫爾克裏剛說完話,波洛便接話道。
“他們來了!”
“波洛又說話了!”赫爾克裏再度尖叫。
他指著波洛,用力地抓著伯勞,追問道。
“你聽到了嗎?這個老鼠在說話啊!”
“你在犯什麽病?老鼠怎麽會說話!”伯勞用力地推開赫爾克裏,不知道為什麽?和洛倫佐粘上邊的家夥,怎麽一個個都一副精神有問題的樣子。
“對啊?赫爾克裏,老鼠怎麽會說話?你也太蠢了吧!”波洛也讚同著伯勞的話。
“果然……還是我的問題嗎?”
不知道是由於大海是原因,還是別的什麽?明明之前思路飛快的赫爾克裏?現在卻遲鈍的像個傻子?但很快他又說道。
“這不重要!波洛說他們來了!”
赫爾克裏說著看向了港口之內,一片火光之中他看到了。
……
“救命啊!我快沒力氣了啊!”
紅隼一邊跑一邊鬼叫著,他上氣不接下氣,負傷與失血,再加上這麽勞累,他每一次邁步都感覺在往地獄更近一步。
“撐住了!”
海博德一把拖住了險些摔倒的紅隼,他和艾琳並沒有遭遇多少戰鬥,加上本身海博德也沒怎麽負傷,他現在的狀態反而還不錯。
感受著這突來的助力,紅隼差點熱淚盈眶。
“哦哦哦!跑起來了!”
紅隼咬著牙,但依舊堅持說著爛話,不過這大概也是他最後的爛話了。
漸漸的海博德察覺紅隼的身體越來越沉,到最後都快變成是他拖著紅隼走了,轉過視線,這時他才發現紅隼整個人已經精神恍惚了起來,目光遊離著。
“喂!醒醒!紅隼!”
海博德焦急地喊道,可紅隼的回應卻無比疲憊,他慢悠悠地說道。
“要不先讓我歇會?”
紅隼有些撐不住了,大概是失血過多的原因,他已經有些感受不到身體上的痛覺了,就像泡在溫暖的海水之中。
“該死,他快不行了!洛倫佐呢?”
海博德知道這是由於傷勢帶來的效應,之前猛烈的戰鬥中,紅隼這個凡人之軀已經快不行了。
“我不知道,應該還在後麵吧!”
伊芙說道,說的同時,她扛著沉重的隕星調轉身影,朝著後方射擊。
又是一聲驚爆的雷鳴,升騰的火光將街道歸於烈火,伊芙根本沒有瞄準,後坐力把她震飛,滾了幾圈後,憑借著遊騎兵的體質,她又迅速地爬了起來。
“他們來了!”
艾琳把視線從後方收了回來,在伊芙的槍擊之後,一片烈火裏唱詩班的戰士們再度顯露了出來,他的身影逆著火光,就像一個又一個漆黑的幽魂,給予幾人無盡的壓力。
在洛倫佐宣布撤退之後,一場狼狽的大逃亡便開始了,誰也不清楚唱詩班的戰士究竟有多少人,他們就像無窮無盡一樣,無論殺死多少,總會有更多的人從黑暗之中走出,而且由於權能·加百列的性質,隻要有戰士出現的位置,那麽勞倫斯便會如影隨行。
為了令大家安全撤離,洛倫佐一個人擋住了絕大部分的追兵,但還是有寥寥數人追了過來,但就是這些人,也不是現在幾人能應對的了。
這是場災難。
“紅隼你清醒點啊!”
伊芙捂著肩膀,接連的槍擊下,她的手臂早就支撐不住了,就像失去了力量一樣,耷拉下來,至於隕星,伊芙已經沒有子彈可以發射了,而這個鬼東西又沉的離譜,她直接把它丟進了火堆裏。
用著還能動彈的手臂,伊芙當即給了紅隼兩個耳光,然後用力地搖了搖他。
“清醒點了嗎?”
紅隼紅著臉,意識模糊地說道。
“我覺得應該給我來支弗洛倫德藥劑。”
“這裏又沒有妖魔,那個鬼東西救不了你!”
伊芙搖著他的肩膀,大聲地喊道。
紅隼這不是被侵蝕了,他隻是受傷太多,這個強勁的靈魂此刻筋疲力盡。
“我們就快到了,月亮,你不是說還有假日沒過完嗎?”
艾琳在一旁為紅隼打氣道,雖然這些言語上的鼓勵沒什麽用,但紅隼突然覺得此刻的情景還蠻不錯的。
想一想,自己這麽苦困地過了這麽久,何德何能在今日居然被兩名女性朋友牽腸掛肚的……雖然這兩位女性朋友看起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頓時間紅隼居然想吟詩一首,又或者說什麽充滿大氣的話,他看的那些小說裏就是這樣,牛逼的人要死的時候,多少都會說些牛逼的狠話。
那麽說些什麽呢?
“天不生我紅隼……”
紅隼當即抬頭準備仰頭長嘯吼什麽,卻隻覺得視線一陣混亂,隨後自己的那些話都被憋了回去。
海博德受夠這種嘰嘰歪歪的情況,他一把扛起了紅隼,就像扛麻袋一樣,大概是刺激到了紅隼的傷口,弄得他一陣鬼哭狼嚎的。
“所以他真的快死了嗎?死人還這麽有活力的嗎?”
海博德也懶得聽紅隼那下半句是什麽了,隻是對於紅隼這見鬼的生命力感到驚歎。
在他看來紅隼與洛倫佐是極為相似但又不同的家夥,雖然這個兩個家夥總給你一種下一秒就要死了的樣子,但洛倫佐給人的感覺是,這個家夥可能下一秒就要死了,但在真正的死去之前,他還是能幹掉不少人的,而紅隼則是這個家夥明明要死了,可喊了半天還是沒死。
“啊……”
紅隼被扛在肩上,就像宿醉的醉漢,他想說什麽,但也隻能發出無意義的呻吟了。
他其實覺得很累了,但很累也要繼續講爛話,紅隼一直覺得人生也算得上是一場演出,即使是這麽糟糕的地方,自己還是保持樂觀之類的話,悲劇大概也會變成喜劇,也算得上是自己騙騙自己?
頭疼的不行,紅隼也有些想不清楚這些事了。
紅隼盡可能地抬起頭,然後他看到了玩命跑路的諸位,身後街道盡頭的焰火,以及那些追擊的戰士們,好在爆炸摧毀了整條街道,戰馬什麽的還追不上來,但過了這條街道就不清楚了。
他還看到了在焰火裏起舞的身影,洛倫佐從後方躍出,一劍將一名戰士釘死在了地麵上,這麽看來這情況也蠻有趣的,大家被戰士們追著,戰士們則被洛倫佐追著,就像貓抓老鼠一樣,就看哪個倒黴蛋最先被抓到了。
加把勁啊!洛倫佐·霍爾莫斯!
紅隼在心裏為洛倫佐打氣著,這一票人的生死就全看他了啊。
這麽想著,紅隼閉上了眼睛,垂了下了頭。
啊……被人扛著跑還真輕鬆啊,不過被一個維京猛男扛著,怎麽想怎麽怪啊,更不要說自己還要死了……如果可以的話,紅隼還是比較想死在女人的臂彎裏啊。
那麽死在誰手裏呢?
回憶一下幾個剛有些好感就死在行動中的女同事……嗯?已經記不起樣子了啊,那麽從周圍人想一想……
紅隼好像想到了誰,但還沒等說什麽爛話,他漸漸的沒有了聲音。
……
高強度的拚殺下,釘劍上附著的聖銀消磨的已經差不多了,而柏鐵製造的劍刃本身此刻也布滿了豁口與裂隙。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洛倫佐刺出劍刃,將一名戰士殺死,他緩緩地轉過頭,有更多的戰士踩著屍體朝他走來。
他們無窮無盡,每個人都戴上了那漆黑的麵具,他們似乎每個人都是勞倫斯,似乎又都不是。
“真瘋狂啊……說不定你真的能做到啊,勞倫斯。”
洛倫佐的情緒複雜,最後帶著些許的敬意說道。
勞倫斯說他或許會加入洛倫佐,同樣的,洛倫佐也覺得在自己過去的某個瞬間裏,自己或許也會認可勞倫斯的瘋狂。
這就是勞倫斯想告訴洛倫佐的,勞倫斯不再是一個人、一個單獨的個體,他是一個意誌,一個被堅決執行的命令。
可遺憾的是兩人絕對不會走到一起去的了,他們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帶著不同的立場與意誌、至死方休。
如此龐大的秘血者,被暴露在陽光之下的黑暗知識,洛倫佐不確定繼續這樣放任勞倫斯對於秘血的追求會帶來什麽,但他能隱隱感到那會是一場席卷所有人的災難,或許還沒等勞倫斯預知的未來抵達,所有人便會死在勞倫斯的手中。
說到底獵魔人這樣不可控的怪物就應該歸於塵土之中,讓自己作為最後一名獵魔人結束這一切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洛倫佐覺得麵對那黑暗的未來,一定會有著更好的解決辦法。
“守秘者。”
洛倫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起來自己必須去一趟那所謂的世界盡頭了,但要做到這些,他首先要活著離開。
“你看起來很糟糕啊,洛倫佐,你完全可以一個人離開的。”
火海之後又有一批戰士走了出來,死傷如此之多,可他們依舊無窮無盡一樣,就好像一群人型的軀殼,他們沒有所謂的靈魂與意誌,隻是勞倫斯暫時占據的工具而已。
“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勞倫斯,我還能相信他人,他們也願意相信我,所以我絕對不會讓他們死掉的。”
秘血有些衰落了,這麽高強度的作戰下,洛倫佐的意誌也開始疲憊不堪,他有些束縛不住力量了,可這頑強的身影依舊擋在戰士們與伊芙等人之間。
“這些都是累贅,你還沒有意識到嗎?情感讓我們變得優柔寡斷,與人之間的聯係讓我們多了許多弱點,美好的事物讓我們沉浸於虛偽……這些是洛倫佐·美第奇失敗的理由,我希望這不會成為你失敗的理由。”
勞倫斯說道,他覺得洛倫佐就是一個愚笨無法說服得家夥,他已經用自己作為例子了,可洛倫佐還是這樣冥頑不靈。
他要改變洛倫佐,又或者殺了他,畢竟完成這偉大的壯舉他一個人就夠了。
對此洛倫佐倒是不屑地笑了起來,他望著那幾個跑起來有些憨的家夥們,自言自語著。
“你覺得洛倫佐·美第奇真的失敗了嗎?”
過往的畫麵再度浮現在眼前,在那如地獄般的枯井之中,沐浴鮮血的兩人,無數為此而死的獵魔人們。
“洛倫佐·美第奇相信我,所以我活了下來,而現在我選擇相信他們。”
洛倫佐狼狽的臉上扯出一抹微笑。
秘血再度沸騰,釘劍猛地斬擊地麵,隨後升騰的輝光貫穿了黑暗,在街道之上再度劃出一道火海。
烈焰洶湧阻隔著戰士們的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