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高塔

  驕橫不可一世的龍騎兵來博朗鎮還沒有一個小時，就灰頭土臉的走了。小鎮居民和冒險者都覺得今天自己揚眉吐氣，但凡有點空閑，也要跑到旅館喝上一杯紅燒酒，再和大家聚在一起吹牛聊天。


  “那個龍騎兵將軍往前走兩步，我當時差點嚇尿了……我以為他要動手殺人，結果呢？鋼岩族首出來，殺他的龍獸，罵他們是雜血，他連屁都不敢放，夾著尾巴跑去種植園。哈哈，真痛快！”


  “哼，主城的稅務官都不敢來我們這收稅，一隊龍騎兵跑到博朗鎮耍威風？他們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收稅？這和收稅有什麽關係？”


  “你想啊，我們連主城的稅務官都不怕，還會怕他龍騎兵？”


  “聽你這麽一說，我就想明白了……龍騎兵抓維爾托克其實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幹掉巴托姆老板，然後對我們征稅。”


  “該死的名門都是些貪得無厭的吸血魔！”


  “願地母將他們統統埋入深淵。”


  聯盟城邦向治下的居民征收人頭稅，普通半精靈家庭還能承受得起，生活在最底層的貧民卻不堪重負。邊境據點的冒險者大多是性情桀驁的貧民，他們對高高在上的名門可沒有半點好感。


  旅館的大廳內響起一片叫罵聲，金橡名門的龍騎兵更是被冒險者們罵得狗血淋頭。反正，這裏遠離主城，就算金橡名門想報複那也是找巴托姆老板的麻煩。冒險者們當然不會有任何顧忌，隻要罵得痛快就行。


  旅館三樓，走廊盡頭的房間。


  巴托姆老板已是焦頭爛額，他叼著煙鬥，坐在椅子上，時不時揮舞一下手臂，向對麵的科爾醫師說道：“我當時沒有選擇，休蘭特那個該死的雜血當眾給維爾扣罪名，而且他沒有任何證據，公然承認自己隻是懷疑維爾和那牧狼少女有關，就說要逮捕他。我能怎麽辦？那麽多人都睜大眼睛看著我，我要是沒有任何表示，大家會以為冒險者之家根本不能保障冒險者的利益……就算金橡名門想要維爾托克，也應該私下找我們商量，該給的好處一點都不能少。是休蘭特把事情搞砸了，他在斷我們的根基，這不能怪我！”


  科爾歎了口氣，說道：“頭，沒有人怪你。是你自己慌了。”


  巴托姆眼睛一瞪，提高音量道：“我慌了？我慌什麽，都是從屍體堆裏打滾出來的，我會慌？”他的氣勢越來越弱，聲音越來越低，臉上露出苦澀的神情，搖頭道：“好吧，我是有點慌。雖然沒和金橡名門打過交道，那也是我們不夠資格。這次得罪了休蘭特，後麵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科爾想了想，說道：“頭，你要是找我來聽你訴苦，我都聽到了……我那邊還有個很重要的試驗。你看，我能不能先走？”


  巴托姆吐出一口藍煙，說道：“幾個老夥計當中，你的頭腦最好使。我有件事情沒想通，你幫我想想……我覺得休蘭特應該沒見過維爾托克，但知道他患有失憶症的情況。不過，休蘭特的目的恐怕不是為了帶走維爾托克。”


  “頭，你認為休蘭特究竟想幹什麽？”科爾耐著性子問道。


  巴托姆老板緩緩搖頭，沉聲說道：“外麵的人都在傳，說金橡名門想把我們這幫人都弄死。可我不記得我們得罪過金橡名門，而且我們這些年送給主城大人物的利益也不少，金橡名門沒有理由對付冒險者之家。最關鍵的是，我們的實力不弱，金橡名門派出一支龍騎兵中隊就算能吞掉我們，也得磕掉幾顆牙……派兩個中隊的龍騎兵還差不多。”


  科爾牽起嘴角，譏笑道：“兩支龍騎兵？那塔窟族首肯定要大開殺戒。別忘記，現在可是塔窟、赫默族最敏感的生命祭。金橡名門真敢挑這個時候派兩支龍騎兵中隊來博朗鎮。塔窟、赫默除了跟他們血戰到底，沒有第二種可能。除非他們能屠掉整個博朗鎮，隻要走脫一個活口，所有居住在聯盟邊境的塔窟、赫默族都將阻擊金橡名門的勢力。雖然是曆史悠久的柱名門，和地母教派撕破臉，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冒險者之家不僅有一位五階強者坐鎮，還有四名傳法者，以及一位職業醫師兼藥劑師，可以獨立培養覺醒者、職業者。這也意味著，半精靈來博朗鎮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實際上，博朗鎮已經形成一種自給自足的治理體係，鎮民和冒險者都具有不錯的凝聚力。


  在塔窟族和赫默族的眼中，博朗鎮的亞精靈屬於地母神殿的附庸，是部族中不可或缺的成員。無論是常住的鎮民，還是流動的冒險者在博朗鎮周圍兩百公裏的區域內從事采集、漁獵、種植、掘礦之類的生產勞作也改善了岩精靈一族的生活條件。而岩精靈對金砂、寶石、珍稀藥材、昂貴獸皮等值錢的寶物沒有多少需求。雙方的矛盾很小，互補性卻很強，逐漸成為一個整體。


  落葉城的名門想換博朗鎮的鎮長很容易，想換掉巴托姆等人，要塔窟族的族首同意才行。


  岩精靈對龍脈半精靈本來就抱有敵意，如果金橡龍騎兵來博朗鎮保持低調，鋼岩對他們這些雜血或許還會睜隻眼閉隻眼，但也會要求他們前往種植園落腳。


  龍騎兵不會不知道地母教派對他們的看法，所以休蘭特的行為就充滿了迷惑性，簡直讓人看不懂。


  參加生命祭的成年塔窟族會有一段虛弱期，休蘭特在這個特別敏感的時期鬧事，導致非常嚴重的後果。塔窟族首不但把龍騎兵驅逐出鎮，鋼岩和另外七個成年的塔窟族人已決定保存戰鬥力，不參加今年的生命祭。赫默女戰士挑選伴侶的缺口由鎮子上的亞精靈補充。


  可以說，塔窟、赫默兩族對龍騎兵的敵意已經被休蘭特拉滿，而金橡名門沒能做成任何事情。


  巴托姆皺眉說道：“我不明白休蘭特究竟想幹什麽？他好像是故意逼鋼岩現身，攪亂塔窟族今年的生命祭……本來，辛娜挑選鋼岩做自己的配偶。這下子，辛娜隻能選一個半精靈配偶。你沒看到她當時有多憤怒，差點要動手殺人。”


  科爾沉吟說道：“也許，休蘭特的本意還是為了帶走維爾托克。”


  “不可能！他的手段粗暴又愚蠢。你認為五級的龍脈尊者會是個無腦的蠢貨？”


  科爾笑了笑，說道：“問題可能就出龍脈上……用高階龍獸的血液製作秘藥、洗練身體、紋刻符文，然後提升半精靈的生命等階，這就是龍脈半精靈的由來。他們的力量、敏捷、體質、智力都遠超普通的半精靈，壽命延長、衰老速度變慢，傷口也更容易恢複，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不過，龍脈有龍脈的缺陷。他們生不出後代。在地母教派看來，龍脈半精靈都是無法挽救的雜血，而選擇龍脈途徑是對地母的背叛。”


  “龍脈半精靈沒有後代就算了，他們的晉升階梯也斷了。龍脈職業者的等級固定，不可繼續晉升。這是他們背叛地母受到的懲罰。”


  巴托姆遲疑說道：“除了來自塔窟、赫默族的敵意.……龍脈半精靈沒有後代，不能晉升，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科爾醫師點頭道：“沒錯。從醫師角度來講，龍脈半精靈各方麵的條件都比三級職業者更具優勢。隻有職業途徑完整，然後引發生命質變的尊者才能和龍脈半精靈拉開差距。可是，又有多少半精靈能晉升5級尊者？但是，休蘭特不同。”


  “你不是找副會長打聽過休蘭特的情況嗎？他20多歲掌握鏡心奧秘，不到40歲晉升5級劍士，他的天分在眾多尊者當中都屈指可數，完全有機會晉升六級大尊者，甚至是聖尊者。這家夥卻轉了龍脈途徑，戰鬥力可能比大多數6級尊者都強一些。可這有什麽用？他沒有後代，不能繼續晉升，永遠都是金橡族長的從者，再沒有機會開創屬於自己的旁支名門。”


  “我敢說，休蘭特的心智性情一定扭曲的厲害。我們不應該用對待普通尊者的看法去揣摩休蘭特的行為。”


  巴托姆老板驚訝地打量了科爾，頷首說道：“你講得有點道理，繼續說……”


  科爾醫師略顯得意地說道：“我猜，是有人把維爾托克的情報傳到落葉城。他會怎麽說？就說博朗鎮來了一個患有失憶症的美貌少年……那麽，維爾托克到底有多俊美？冒險者是說不清楚的。也就是你、我這樣的四級職業者才逐漸體會到維爾托克的美貌是一種罕見的魅惑特質，但要我們描述，我們也描述不出來。主城的大人物隻有親眼看見維爾托克，才能理解他的價值。他們沒看到本人，這個情報其實不值錢，也不值得太重視！”


  “休蘭特可能聽說過維爾托克，但他之前並沒有太在意。當他在博朗鎮見到維爾托克的時候，可以說是毫無準備。然後，憑他扭曲、狂妄的性格，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定反而不奇怪。”


  “頭，我覺得你想多了。”


  科爾的解釋也隻是他的一個猜測，巴托姆半信半疑，長長歎了口氣，苦笑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科爾又補充道：“現在，維爾托克的情況已經暴露給金橡名門。等休蘭特他們回去，金橡真有可能逼迫我們交人。頭，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扛住壓力，讓維爾托克留下來？”


  巴托姆狠狠吸了兩口煙，問道：“我也不想把他交出去，可當初是你主張把維爾托克賣給名門，還說這對他，對我們都有好處。現在，我們遇到這麽大的事情，你總得給我一個說法。”


  科爾醫師目光閃爍，隔了一會，才低聲說道：“我大概知道維爾托克的來曆，他應該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我保證他和金橡名門的牽連不深……我的意思是，如果僅僅為了維爾托克的美貌特質，金橡名門不至於非得除掉我們。”


  “科爾，關係到大夥的生死，你今天就把話給我說清楚了。”巴托姆冷冷地看著醫師，沉聲說道。


  科爾的胳膊撐在桌麵，沉默許久才緩緩說道：“龍脈途徑有天然缺陷，招致地母的懲罰。但是，維爾托克提供給我的那種藥劑配方可以像龍脈途徑那樣，提升半精靈的生命等階，卻沒有龍脈途徑的缺陷……相比他記憶中的知識，他的美貌特質根本不算多麽珍貴。”


  “你知道是什麽人在想辦法擺脫龍脈途徑？”


  巴托姆精神一振，追問道：“什麽人？”


  “是大地女神教派。”科爾點點頭，繼續說道：“準確地講是幾百年前的樞機院神官，。在大地神殿被龍王菲魯瑪特洗劫之後，十六柱名門瓜分了神殿的龍騎兵軍團，又對大地神殿進行重組。失勢的樞機院神官憤然出走，他們由明轉暗，成立了一個秘密組織，一邊從事秘藥研究，一邊用暗殺手段報複十六柱名門。”


  “後來，這個秘密組織遭到十六柱名門的聯手打壓，分裂成多個小派別。他們仍然沿用最開始的組織名稱，叫作‘高塔’。”


  “我曾經就是‘高塔’培養的職業醫師。維爾托克十有八九也是高塔秘密培養的試驗者。”


  巴托姆皺起眉毛，喃喃道：“高塔？我在黑暗之地的古代遺跡中，看見過高聳的殘破塔樓。難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


  科爾醫師聳聳肩膀道：“這我不清楚……反正，從我記事起就生活在高塔組織，後來組織發生內亂，我一個人逃了出來，被你們搭救。這麽多年，我不敢暴露身份，也怕牽連你們。但是，組織一直都沒來找過我，他們恐怕是完蛋了。”


  巴托姆謹慎地問道：“‘高塔’是不是很厲害？”


  科爾醫師得意洋洋地說道：“你看我的醫術和煉藥水平就知道‘高塔’有多厲害。何況，維爾托克掌握的合金鍛造法，還有源血秘儀、源血藥劑。”他的神情漸漸狂熱，呼吸粗重地說道：“我正在改進維爾托克的源血藥劑，如果我們能掌握他的源血秘儀，你應該知道這對冒險者之家意味著什麽。”


  “你也不用太擔心金橡名門的壓力，我有辦法給維爾托克改頭換麵。實在不行，我們最後還可以投靠金橡名門。就憑維爾托克掌握的知識和我的煉藥水平，怎麽也能保障大家的安全和利益。當然，我們還是提前安排幾個後手，金橡名門要是敢起殺人滅口的心思，我們就把這些秘密都捅出去。我就不信，金橡名門能把冒險者之家的人一個不留的全部滅口。”


  巴托姆雙手抱頭，滿臉糾結地說道：“這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科爾醫師著急地說道：“頭，這事還要考慮嗎？貧民撿到一筆黑錢，交出去是一定死，想辦法用這筆錢壯大自己才能活命！維爾托克既然在博朗鎮，我們就沒有退路！”


  巴托姆悚然一驚，科爾今天說了這麽多，這句話最有道理。他站起身，在窗邊來回走了兩步，眼神狠辣地說道：“沒有退路，隻能往前闖！我們的命都是撿回來的，還會怕前麵沒路走？！”


  科爾瘦削的臉龐因為興奮而發紅，說道：“對！事到臨頭不能畏首畏尾。鋼岩大人想庇護維爾托克才邀請他參加生命祭，其實根本沒有赫默族會選他當配偶。我們盡快把維爾接回來，我好給他改頭換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