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點亮靈性

  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陰沉的天空開始有凍雨飄落，博朗湖的方向會傳來湖水結冰，然後又斷裂的“哢”、“哢”聲。


  種植園裏的蠻女奴和半精靈警衛都躲在溫暖的小屋裏，輕易不會出來。往年這個時候，鐵匠鋪早應該熄爐關門，但現在裏麵的爐火正旺。身體強壯如牛、脾氣一向很大的鐵匠帶著兩個和他差不多強壯的學徒給維爾托克打下手。


  蠻族少年約格的雙手無處安放，他想過去幫忙，卻沒有位置。好在，維爾托克的幾個保鏢也不曾驅趕他，他仍然可以留在鐵匠鋪裏，觀看維爾托克打造兵器。


  維爾托克揮舞鐵錘一下接著一下連續捶打通紅的劍身，他的神情格外專注，鐵錘敲擊鐵砧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帶著某種奇妙的韻律，在鐵匠鋪的內外回蕩。


  在場的半精靈，無論是冒險者之家的保鏢，還是種植園的鐵匠和學徒全都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維爾托克。


  半精靈近乎虔誠的姿態形成一股莊重嚴肅的氛圍也感染到了蠻族少年約格。


  他大氣也不敢喘，全神貫注地觀察維爾托克鍛造兵器，不願意遺漏每一個細節。


  維爾托克穿著輕皮甲，外麵罩著一件防燙傷的鹿皮圍裙，雙手帶著鹿皮手套，除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全身都被遮得嚴嚴實實，與隻係一件圍裙，光著膀子，露出健碩肌肉的半精靈鐵匠形成鮮明對比。


  這是他來鐵匠鋪練習鍛造技能的條件。哈克等人絕不希望看到維爾托克的皮膚留下火星灼傷的痕跡。


  盡管維爾托克俊美的容貌被麵罩遮住，但他精神高度專注時，散發出的魅力仍然令半精靈無法抵擋，逐漸形成一種心靈層麵的共鳴與烘托，如同潮水的漲落，不夠分量的意誌卷入其中，隻能隨浪濤起伏。


  精神同步共鳴，形成微妙的氛圍，產生無形的力量。就像一個人闖入陌生的房間，裏麵幾十個人齊刷刷地盯著他，他便能感受一股壓力，要麽選擇加入進去，要麽會下意識地退出房間。


  排他和同化，這就是領域的特性。


  維爾托克自然流露的魅惑特質對蠻族幾乎無效，但領域的力量能夠超越血脈的限製。約格選擇加入半精靈，他的精神在這種專注的氛圍中得到提升，隻覺得維爾托克打鐵的聲音特別悅耳。錘子的每次敲打就像敲在約格的心裏，感到連綿不斷的震波在體內蕩漾，令渾身酥麻，寒毛豎起。


  精神力量隻凝聚於一點，約格漸漸分不清自己是鐵氈上接受捶煉的通紅短劍，還是塔卡部的薩滿之子，天火下幸存的蠻族少年。他左臉頰上放射狀的瘢痕開始有微弱的藍光在隱隱閃爍。隻是，鐵匠鋪裏的半精靈都沒有注意到約格的異樣，他們的心神被維爾托克牽引而不自知，看他鍛造就像看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就算目不轉睛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連續捶打了一千多下，維爾托克終於停手，放下錘子說道：“淬火！”


  體質向的三級職業者，同時也資深鐵匠的哈克隊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箭步上前，赤手抓住通紅滾燙的短劍，直接塞進事先準備好的冷水裏。


  一陣白煙冒氣，所有人都圍上來，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看著哈克把粗壯的胳膊連同兩尺長的短劍從水裏縮回來。


  短劍的劍身有一圈圈漂亮的魚鱗紋反射著幽藍迷人的光澤，哈克握著短劍，滿臉不可思議地說道：“這……不可能，怎麽可能？簡直是神跡……”


  “給我看看。”種植園的鐵匠憑借強壯的身體把其他人擠開，湊過來仔細端詳，也是一副見鬼的表情。他目瞪口呆，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劍身閃爍藍光，這分明是一把合金劍。何況，鑄劍的材料是鐵匠親手準備的，按照維爾托克的要求，精鐵和鐵料的比例為2:3，絕對不會錯。


  鐵匠當時還懷疑維爾托克是在瞎胡鬧，事實卻有讓他大吃一驚！

  迪薩聯盟也有鑄造合金裝備的工藝，但那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普通的鐵匠一般隻能打造鐵質裝備、銅鐵裝備，了不得就是百鍛鋼，可用這些材質鑄造的兵器往往強度不夠。如果用精鐵打造兵器，足夠堅韌，份量又太重；而最珍貴的精金又嫌重量太輕。


  合金裝備的品質最卓越，但迪薩聯盟的鐵匠鑄造合金裝備隻能通過一刻不停地反複鍛打，排除材料中的雜質，細化晶粒，將兩種以上的不同材質鍛壓成一個整體。而且，合金的比例越接近，錘煉的時間越長。


  種植園的鐵匠大喬治鑄造一把比例為1:5的精鐵合金劍需要連續揮錘3000多下，這對於鐵匠的體能、力量都是一種嚴峻的考驗。


  在迪薩聯盟，能夠打造合金裝備的資深鐵匠都是體質專長的覺醒者，他們需要耗費大量的材料和時間才能鑄造出品質精良的合金武器。這就使得合金裝備的產出受到極大限製。


  大喬治必須承認，維爾托克的鍛造技藝堪稱一流水準，可問題是，他隻鍛打了一千多下就鑄造出一把2:3比例的精鐵合金短劍，耗費的材料也隻有正常的一半。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維爾托克委托蠻奴女英格瑞在湖畔淺水灘裏收集的“鋯石”是鍛造合金裝備的關鍵！


  鐵匠大喬治立刻轉身去找用剩下的鋯石，哈克副隊長卻丟下短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大喬治，你要幹什麽？那是我們的東西，不準動！”哈克凶狠的說道。


  兩個壯漢立刻在鐵匠鋪裏發生肢體糾纏，幸好他們都是資深鐵匠，知道不能在爐火未熄的鐵匠鋪裏大打出手。


  哈克摟著大喬治粗短的脖頸，不忘對約翰喊到：“你們先出去，別讓外人進來，我要和大喬治好好談談。”


  這時候，維爾托克已經拿著剛出爐的短劍和他的蠻族跟班走出鐵匠鋪，約翰他們也顧不上勸架，趕緊追出去。


  哈克鬆開種植園的鐵匠，看了看被他的學徒抱在懷裏，當成寶貝的鋯石，嘿嘿笑道：“大喬治，咱們認識都快十年了，算是老朋友。我跟你商量個事，維爾托克鍛造精鐵短劍的秘密就咱們四個打鐵的知道，怎麽樣？”


  大喬治轉了轉脖子，悶聲悶氣地說道：“你跟我說沒用，我跟你說也沒用，鍛造合金的秘方是維爾托克先生的，我要給他當學徒。”


  “哈哈，你想得挺好，你以為維爾托克先生會靠打鐵謀生，還要收你當學徒？我告訴你，維爾托克先生是我們的人。”哈克得意洋洋地說道。


  他這時候特別佩服巴托姆的遠見，維爾托克這樣卓絕的人物豈止50000金塔的身價，光是他掌握的合金鍛造工藝就不能用任何一個價錢來衡量。至於，維爾托克本人，他毫無疑問是無價之寶！

  維爾托克沒在意兩個資深鐵匠商量著如何保守秘密，如何利用他的鍛造方法賺更多的錢。他打造一把精鐵合金短劍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記憶。


  維爾托克記得鋯石是鍛造合金必不可少的材料，蠻奴首領英格瑞從湖邊找到的鋯石品質低劣，隻能用來鑄造一般的精鋼劍。但是，沒有經過驗證的記憶隻是記憶，得到驗證之後，才變成他掌握的技能。


  在驗證鍛造學記憶的過程中，維爾托克還有另外的收獲。


  他打鐵的時候，身體的肌肉發力，將力量傳遞到錘子上，揮舞錘子敲打劍胚，產生的震感又通過手臂傳遞回體內，隨著奇妙的韻律，仿佛劍胚得到錘煉的同時，維爾托克自身的也得到錘煉。


  連續不停鍛打可以讓劍胚祛除雜質，也使得維爾托克的心思趨於純粹。在某一刻，手中的鐵錘成了一種媒介，把他無限拔高的精神同劍胚聯結在一個奇妙的點上。


  維爾托克感覺自己內外通透，自我意識脫離身體的桎梏，第一次與意識世界裏的“金色光團”同步運轉。


  就在那個奇妙的點上，他的意誌不僅超越自身，也超越了時空，冥冥中看見一片模糊的“海洋”。他同時看到了許多，也想到了許多。


  一堆石頭經過熔煉、倒模、捶打、淬火，被塑造一把鋒利的短劍，這本身就是一種偉力的體現。最開始，是誰發現了這種偉力？他又是如何發現的？

  第一個煉鐵的人，也許沒人能記得他的名字。但他的意誌經過代代鐵匠的傳承，穿越時空的屏障，融入維爾托克的意誌。他如同一道光，照亮後人的道路，那是靈性的光芒。


  維爾托克還記起，自己以前也打過鐵，而且通曉鍛造學理論，精於計算，但缺乏的正是靈性。精金鍛造、秘銀鍛造、龍骨鋼鍛造、瑟銀鍛造、薩隆魔鐵鍛造，這些高級鍛造學知識清晰呈現的同時，維爾托克的靈性之光指引他塑造著手中的精鐵短劍，敏銳的直覺讓他知道該用多大的力氣，敲在劍胚的什麽地方，敲打多少下，什麽時候淬火……所有的一切都水到渠成，無需任何刻意。


  當劍鑄造出來的時候，他明白這是自己從未有過的傑作。


  短劍，隻是一把初級的精鋼劍。真正寶貴的是鑄劍時迸發的靈性之光。但遺憾的是，維爾托克現在又找不到那種奇妙的感覺了。


  扣指彈擊劍鋒，聽著劍刃振動的嗡鳴，維爾托克搖了搖頭，隨手把精鋼短劍遞給身邊最近的約格。


  “送你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在蠻族少年的心裏如同一道閃電驚雷。他顫抖雙手，想要接過維爾托克打造的精鋼短劍，又不敢真的伸手去接，哆哆嗦嗦地問道：“維爾托克先生，這……這把劍，真的送我？我……我，能收下嗎？”


  “拿去吧，又不值錢。”


  不值錢？


  負責保護維爾托克的約翰聽了這話，差點想吐血。


  如果維克托打造的是一把標準的合金長劍，像這種品質的話，少說也要700金塔。短劍的實用性會差一點，最低的價格也不可能低於300金塔。普通的冒險者辛苦忙碌一年，差不多能攢下4、5百金塔，隻夠買一把這樣的精鐵合金短劍。


  主教官約翰眯起眼睛，瞄了瞄用雙手捧著短劍的蠻族少年，有殺死他的衝動。約格卻瞬間跳出3米多遠，惶恐不安地回頭看他。


  維爾托克好奇地問道：“你怎麽了？”


  不等蠻族少年說話，約翰搶先問道：“維爾，我們明天下午還來打鐵嗎？”


  維爾托克卻搖了搖頭，又滿懷期待地說道：“不來了……我明天想去藥劑坊練習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