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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那……這……”徐鎂舌頭打結,卻是白著一張小臉說不出話來。


  忘憂沒有往下說,隻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


  好一會兒,徐鎂冰涼的身子找回點兒溫度,輕聲問:“那他為什麽殺他的妻子兒子?”


  忘憂輕輕搖頭,神情帶著幾分迷茫:“那人說,不是他殺的,他說,他落水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頓了頓,忘憂繼續道:“有鄰居說,他落水後,像是變了一個人。”


  徐鎂聞言身子驟然一僵,張了張嘴,看著庭院內,悠然喝茶的蘇晚,隻覺得遍體生寒。


  變了……一個人。


  變了……一個人?


  往事如雲煙,虛虛幻幻的在腦海裏閃過,徐鎂眼睛緊盯著蘇晚,卻是覺得今日的“二嫂”瞧著是那般陌生,那般疏離。


  那般,不可捉摸。


  “怎麽了?”察覺到徐鎂的不對勁,忘憂輕聲問道。


  “沒……”徐鎂收回視線,努力扯出一個笑意看向忘憂。


  “那忘憂姐姐,那個人還說什麽了嗎?”


  “這倒沒有。”忘憂遂不明白徐鎂一個小孩子為什麽對這件事好奇,但本著十歲的年紀也不算小,便實話實說道:“他那失魂落魄,如喪考妣,得知妻兒的慘事時,吐了一口血出來,便昏了過去。”


  “被潑了一盆冷水,又掐著人中醒來後,便求大人判他死罪,好讓他早早去見妻兒。”


  徐鎂眼簾壓低,遮擋住眸中神色。


  忘憂回憶著這樁怪事,繼續道:“那時候,夫……我家小姐聽聞此事,甚是唏噓,曾叫我去打聽我,我也去看過那男人。”


  忘憂沒有往下說。


  這世上有太多事,無法解釋。


  那人得知妻兒喪命時的表現不死作假,在認罪書上按手印時的視死如歸,亦是令人動容。


  被送入大牢後,痛苦地俯首跪在地上,一遍遍跟妻兒道歉認錯的傷心模樣,也極為傷情。


  原本,事情到這兒便沒什麽。


  可偏偏,那天忘憂不忍,站在遠處多看了一會兒,正想著吩咐獄卒給他送個棉被時,便見那人忽然揚起頭,鬼氣森森地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了,你們終於都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都死了,你們憑什麽過得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著,忽然如女人一般去抹自己的臉,傷情又難過,卻又極其病態地道:“禾郎,你看,都怪你,你當初若是好好娶了我,哪兒有這些事啊,現在……”他說著,話音一轉,咯咯咯咯地笑起來。


  莫說忘憂,就連站在忘憂身旁的獄卒都嚇得一哆嗦。


  禾郎……


  出大牢前,她特意去翻了那男人的卷宗,見他姓禾,越發驚恐。


  她沒敢往深處想,匆匆離開,夜裏做了一晚上的噩夢,等翌日醒來時,便聽聞那禾郎昨個兒夜裏一頭撞死在了牢裏。


  那之後,一連幾日,忘憂都睡不好,且每次睡著,都會做噩夢。


  段湘寧見她臉色不好,特意問了她一問。


  忘憂自幼跟著段湘寧,在她眼裏,小姐是她的天,她的靠山,她的親人,她原本不想讓段湘寧擔心,但又怕自己不說,段湘寧會更擔心。


  於是,便將自己在大牢裏目睹的那些,全都說了出來。


  段湘寧聽聞後,沉默了好一會兒,吩咐她帶上銀子,找人去那村子裏,為這可憐的一家人做上一場法事。


  又同忘憂道,這世上冤有頭債有主,若是心結難過,容易落下心病。


  忘憂拿了錢,帶了個功夫好的護衛去了那村子,趁著大師做法事超度亡靈時,她同村民們閑話。


  然後,便得知了一個,讓她更加難以接受的事情!

  原來,那叫做禾郎的男人,自幼有一青梅竹馬,那姑娘就住在他們村尾。因著兩家長輩熟悉,便自幼玩在一起。


  可後來,禾郎的父親在戰場戰死,母親積勞成疾,沒多久撒手人寰,隻有年邁的祖母照拂他。


  那姑娘心疼自己的竹馬,時常從自己拿了東西過去貼補。


  後來,用功讀書的禾郎考中了秀才,姑娘甚是歡喜,覺得自己的日子總算盼到了希望。


  考中秀才的禾郎也的確承諾姑娘說,等有了錢,一定來娶她。


  因著是秀才,禾郎很快找到了一份在私塾教書的工作,掙得雖不多,卻也勉強夠用。


  那姑娘表示,自己不看重錢財,加上已經到了及笄之年,簡簡單單辦個成親的儀式就好。


  禾郎不同意,覺得姑娘為自己付出太多,非要多存一些錢。


  那姑娘無奈,便也沒再催促,可沒多久,那姑娘去鎮子上時,便被鎮子上的惡霸看中,搶了回去。


  禾郎見她受欺負,找上門去,要替她要一個公道。


  可他一個書生,哪裏是惡霸的對手?當即被人打得半死。


  多虧私塾裏一個學子的姐姐路過,救了他。


  而那學子的姐姐,便是他後來的娘子。


  書生被打的半死不活,昏迷了數日才醒來,心下擔心那姑娘,想要回去,奈何傷的太過厲害,根本下不了床。


  那學子的姐姐善解人意,表示若是有什麽急事,她可以幫忙。


  書生不好麻煩人家,再加上那姑娘受辱,他覺得以著姑娘的自尊,應當是不想見人,於是便忍住了。


  至於那姑娘,受辱後覺得自己丟了清白,想要尋死,被家裏人攔下。


  她想要見一見書生,想要問一問書生是否還會要她。


  可誰曾想,一連數日不見書生。


  那天夜裏,她偷跑出來,想要去找書生,卻是在書生家門口,瞧見了麵對麵站著的書生和小姐。


  她遠遠瞧著,隻覺得郎才女貌,濃情蜜意。


  她看見那小姐一身漂亮衣裳,又看了看自己的破布衣裳。


  她又看那小姐如桃花般的麵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想到她整個人,整張臉都被惡霸摸過,便想都沒想地轉身走了。


  她回到家裏,在草紙上寫下一首詩……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尚不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十六君遠行,瞿唐灩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鳴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詩詞寫到此處,再無下文,姑娘見她這般平靜,以為她是被書生安撫了。


  是以,放下心來。


  誰曾想,翌日一早起來時,再尋不到人。


  家人這才慌亂起來,忙四處找尋。


  最後,在村口的河邊,發現了那姑娘的屍體……


  而那河邊,便是書生回家時,不慎滑落的那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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