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螻蟻
「是嘛，那你很棒棒哦。」
當士兵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繃緊的身體立刻鬆弛下來。雖然這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偽裝，但試問誰敢相信一個男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所以，對方只能是個女人。
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士兵轉過頭來，慵懶的眼神打量著身邊少女。
冷而濕的風在唇瓣上抹了一層霜白，大而亮的眼睛也被恐懼奪去了光彩。少女身上那最誘人的靈動之美，倏忽間蕩然無存。
士兵有些悻悻然，這道珍饈看來還需經過一番調理方可享用，但殺戮激起的慾念讓他早沒了耐心。好在，眼前或許還有一道美味。
出來了，一個黑衣女子自草里款款走出。
那婀娜的步伐讓士兵焦躁眼神中多了一絲驚喜，雖然面紗遮住了半張臉，黑袍掩藏了整個身軀，但一個女人只需有了這般優雅的儀態，便足以令人有所期許。
何況，士兵已經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艾歐尼亞人的驕傲早已在戰爭鐵蹄的踐踏下零落成泥，即將到來的漫長嚴冬更讓他們最後的尊嚴隨風飄散。在這片土地上，每天都會有人付出一切來換取生存的權力。而女人能付出的，通常只有她自己。
但士兵感到有些好奇：眼前這個女人似乎與別的有些不同，她不僅從容而且驕傲，甚至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種輕慢。
只是因為你的生命是從某位大人那裡交換來得嗎，便以為有了高貴的資本？也許吧，但可惜你面對的是我，一位帝國騎士。
士兵眼神中藏著嘲弄，卻假裝恭敬地施禮：「這位美麗的女士，敢問您為何來到這些賤民們生存的地方？」
女人捂著面紗輕笑：「咯咯，我喜歡看螻蟻的表演，尤其喜歡躲起來偷偷地看，那會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哦，是嘛。」士兵看了眼她藏身的草叢，「真是一位調皮又有情調的女士呢，那麼，您又為什麼忽然出來了？」
「你猜。」女人慵懶地舒展了下腰肢，黑袍下勾勒出曼妙的曲線。
「是不是這些賤民的懦弱讓您沒了興緻，那我立刻殺了他們，然後，帶你去做一些更有趣的事情。」士兵咽了口唾沫，已經忘記了身邊曾讓他垂涎的少女。
「很抱歉，我雖然喜歡觀察螻蟻，卻還不太會與它們交流。」女人笑著拒絕。
士兵終於聽明白了，怒極反笑：「我喜歡你的坦白，更喜歡你沒來由的驕傲。但恕我直言，你恐怕是誤會了什麼。」
「比如呢？」
「比如我的身份。」
士兵掀開他身上的鐵甲，亮出胸口那枚騎士勳章來表明自己高貴的身份，等待著女人驚訝然後恐懼的表情。他真正喜歡的，是碾碎別人的驕傲，踐踏其尊嚴。
可惜，女人卻有著讓他驚訝的無知，對這枚騎士徽章全然沒有反應。
這位騎士最後耐著性子提醒：「在帝國軍的制度中，步兵為下，騎兵為上。同樣編製下哪怕是普通騎兵，他的地位也在無形中要高上一等，而我，不久前剛剛升任為騎兵隊長。」
女人笑著：「既然你沒有再補充點什麼，那我只好將你當成個騎兵小隊長了。我猜對了嗎？」
騎士譏笑道：「看來你在某位大人身邊學了點東西，可惜他不會告訴你，一個普通騎兵能轄制一個步兵小隊，而一個騎兵隊長，哪怕只是小隊長，也可以同級指揮步兵中隊長。」
「這樣啊，看來我果然很無知呢。怪不得那位大人要教訓我缺乏學習的態度，但如果他直接告訴我帝國軍制中還有這樣有趣的知識，我是會稍稍表現出一點耐心的啦。唉，可惜應該是晚了。」女人終於露出了失望懊惱的神色。
騎士大為受用，狂笑道：「哈哈，他當然不會跟你明說，那顯然會降低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你口中所謂的那個大人，應該也就只是個兩條腿的傢伙吧。」
兩條腿是帝國騎兵們用來嘲諷步兵的說法，顯然在他心中，早已認定這個女人最多也就攀附上了某位步兵小軍官。
「噓，如果他聽到你這樣說會生氣的，因為其實啊，他是個只有一條半腿的傢伙呢。兩條腿，那是他夢裡的自己。」
女人發自真心的提醒，卻徹底激怒了騎士。
他猛地撕開胸甲，拍著騎士徽章吼叫：「你可知這印記代表的是帝國最強武力——勇威軍團。而一名勇威軍團的高貴騎兵隊長，可不是一個區區步兵營統領能比的，要是跟我見了面，他也只配趴在馬下問候。」
「趴在馬下嗎？咯咯……」女人想到那滑稽的一幕，花枝亂顫起來。
騎士傲然道：「你現在應該跪在我面前好好回憶一下，自己身邊是不是連一個步兵營統領級的人物都沒有。」
「好吧，你猜對了。」女人很無奈地攤手
「那你還在等什麼，還不快給我……」騎士用眼神發號施令。
「還不快給我住口！」
一聲暴喝，遠處有隊騎兵疾馳而來，當先那人自馬上騰起，如雄鷹般撲了過來。可惜落地時慌了神，竟然往前一跌。
小隊長忍住怒火，看著那人敷衍地施禮道：「閣下是？」
來者是個白衣便裝男子，但能有一個騎兵隊護衛，想必有點身份。當然，那只是普通的一支騎兵隊。
面對小隊長的敬意對方卻並未領情，他朝著女人欠身：「您該回去了。」
「好吧，螻蟻的表演還真是很無聊呢。」女人轉身要走。
小隊長的眼神瞬間冷厲，看著白衣男：「回去告訴你們大人，她，我要了。」
「……」
「怎麼了，她身邊連一個步兵營統領級別的軍官都沒有，爾等也敢狐假虎威，在我面前倉狂？」小隊長輕蔑地掃了眼白衣男光禿禿的肩膀，這人連個軍銜也沒有。
「步兵營統領級的軍官？你說那些兩條腿的傢伙？哈哈，她身邊要那種人作甚，你以為我們喜歡耍猴戲？」白衣男哭笑不得。
「不得不說，你這點倒是很合我的胃口。」小隊長滿是嘲諷，「可惜你雖然這麼狂傲，卻偏偏忘記了自己效忠的是個只有一條半腿的大人，我真是好奇，你們在他面前，是怎樣放下尊嚴喊出大人兩個字的。」
「一條半腿的，哈哈，那不就是瘸子？你是想說在帝國還有一個瘸子能讓我們效忠，哈哈。」白衣男捂著肚子看向女人，「你聽到了沒有，他剛剛說什麼，哈……」
可是當白衣男看到女人的表情，笑聲猛地戛然而止，只有喉嚨里發出帶著顫抖的低喃：
「一個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