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貝爾不打野
十月五日,格蘭特行省東北,艾尼亞山脈西南。
清晨的第一縷霞光,鋪滿無名的低矮丘陵。這本應如畫卷般的詩意淡然,靜謐中卻壓抑著一股無聲的震顫。
這時節天將寒未寒,紅日初升,夜裡凝的霜花便已溶解。葉梢草尖上綴著沉甸甸的露珠,似落不落,終不忍說一聲離別。
唯有清風無情,樂見這離愁別緒。
然明明風還未至,露珠忽而一一被搖顫落地。唯剩下葉梢草尖輕擺來回,似在招手挽留。
循著顫動的頻率,山下漸漸有聲音傳來。
密集嚴整的腳步聲,整整五個軍團的聯軍正同時往兩翼展開,壓抑的氣氛中踏步聲被無限放大,咚咚……猶如戰鼓已經擂響。
眼前的丘陵在軍事地圖上已經有了名字——105高地。
在十月五日這天,這個地方是極有可能要發生的第一場戰鬥中首先要爭奪的戰略要點。
聯軍已經失去了對帝國軍的情報數天,但參照己方的行軍速度來看,帝國軍主力絕對已經發現了這座高地,並且也會加以重視。
好在,山上還沒有出現帝國軍,至少,視野範圍內沒有。
這似乎是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卡爾瑪卻顯得並不怎麼著急。
她在等,等一連串命令傳達下去,等各支隊伍完成預定部署。
這支剛剛正規起來的聯軍還有些稚嫩,經不起任何挫敗。就算眼前有九分的誘惑,一分的風險,她也要十分地謹慎。
不過搶佔要地終究是分秒必爭,顯然要將輕裝高機動兵力先派上去。
卡爾瑪也是這樣部署的,展開兩里的陣線上,輕裝步兵提著長劍沖在前面。
但是仔細看時,卻發現在同一個位置最多只有兩三名輕裝步兵重疊。戰線雖長,充其量也只是投入了兩個步兵營,還不到一個軍團步兵力量的半數。
而且前列步兵前進的速度也不算快,始終與後面的其它部隊保持著固定的距離。
十月的艾歐尼亞,正是天高氣爽,荒野間山花開到荼蘼的時節。
有風越過山坡從另一面吹來,並沒有想象中的空氣清新或者花香襲人,倒是帶著一股土腥氣。
這似乎不太可能,也許只是錯覺吧。
「戰爭就是這麼可惡,還沒有開打就已經讓人失去了對生活中美好事物的感受能力。」
「既然戰爭這麼可惡,我們就讓戰爭早點結束。」
「沒錯,贏得戰爭才能終結戰爭。我們失去的一切,需要讓發起戰爭的諾克薩斯人用鮮血去償還。」
前面的士兵們議論著,悄然間變得群情激奮起來。這固然給他們帶來了更多的勇氣,同時也失去了耐性和敏銳的洞察。
風穿過前沿陣地,吹到後方中軍營地的時候已經混入了太多的氣味。但是卡爾瑪只需閉眼輕嗅了那麼兩下,就已然洞悉了一切。
看來帝國軍的二線部隊也並沒有太弱,至少他們比想象中更加狡詐。
一隊步兵率先衝上山頭,看到山坡另一面只有大片的荒草,滿目的寂寥。
沒有想象中的美好風景,也沒有可惡的帝國人。
士兵們便無聊地等著來自中軍的下一道命令,心中提著的一口氣悄然間也就鬆懈了下來。
輕步兵都已經站上山頭,轉身給後面那些笨重的兵種加油鼓勁。
「兄弟們,不要那麼綳著了,山那邊沒有帝國人。他們啊,估計聽聞我們聯軍的聲威,已經嚇跑了吧。」
「哈哈,里昂你別急,看你累的一身臭汗。我說同帳的幾位哥們兒,咱今天沒機會和帝國人干仗了,回頭可不能被裡昂那雙臭腳給暈死,那才叫一死不瞑目呢。」
「要的,要的。哥哥提醒的對,我們回頭就算死不瞑目,也得先捂上鼻子再說。不然真有下輩子,還不得帶著一身臭氣投胎成個什麼臭屁蟲、屎殼郎之類的噁心玩意。」
「且,一聽你這話就是在城裡長大的嬌慣孩子。在我們鄉下人眼裡,屎殼郎可是益蟲呢。而且你別看它樣子噁心,小時候我們餓急的時候還抓來烤著吃呢。你別說,嘎嘣脆,雞肉味。保准你吃過一回,還想要第二回。」
「呦,我說貝爾隊長你吃過屎殼郎還得意起來了。別以為你是我們大隊的荒野求生課指導員,說什麼我們就都會信。」
叫貝爾的漢子馬上抽出一把打野用的小刀,回頭指著山下道:「不信是吧,看下面那些荒草地里八成就會有幾隻屎殼郎,我馬上抓來給你嘗嘗。」
「哈哈,想騙我吃屎殼郎是吧。那也行,你先把那東西外面裹著的屎吃了我就吃。」
「呦,你們兩個還因為一隻蟲兒杠上了是吧。我說你們是傻呢,還是本來就是****長大的倒霉孩子。」
「哈哈……」
笑聲像是能傳染一樣,將輕鬆的氣氛擴散給更多的人。不覺間,整個山上的陣型都變得散漫起來。
山下,卡爾瑪發覺有些不對。猶豫了片刻,忽然道:「不好,我恐怕錯了。傳令兵何在,快讓山上的部隊準備投入戰鬥。不,快讓他們下山。」
山上,貝爾回頭正要往另一面山坡下走去,忽然愣了一下。
不對,這才剛過去九月,屎殼郎還沒有準備過冬,是不會躲在枯草底下的。
等等,既然冬天還遠著,為什麼這山下會有那麼多枯草?
貝爾轉身往另一側山下看去,在大批士兵踐踏之後,草地反而愈發顯得濃綠,最多草尖上有點泛黃罷了。
他又回頭看向這邊的一片荒草,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不,也許不是眼皮跳,而是那枯草動了一下。
「喂,我說貝爾你不是最喜歡打野嗎,趕緊去弄點野味回來,只要美味堵上我們的嘴,方才你說的那些鬼話我們也不會拿來取笑你的。」
「噓,現在不是打野的時候,要準備殺人了。」
貝爾將手裡心愛的打野小刀丟下,悄悄抽出戰鬥用的長劍,壓抑著聲音道:「大家聽我說,山下有埋伏,有帝國軍躲在那些枯草下面。馬上告訴其他人準備戰鬥,但是先不要聲張更別慌。」
「啊,貝爾你蒙誰呢,你自己說了謊話圓不下去了就拿帝國人說事是吧,你當帝國人是屎殼郎啊。」
「噓,給我閉嘴。若因此驚動了埋伏的帝國人而貽誤戰機,我便將你就地處決。」貝爾忽然衝到大聲說話的那人面前,側身擋著的長劍已經抵在對方胸口。
那人是貝爾最好的兄弟,面對貝爾那冷漠的眼神,卻嚇得雙腿一顫。
於是,旁邊的人也都明白了。
消息平靜地傳遞開來,前列的士兵們小心翼翼地拔出長劍,凝神盯著山下有枯草的地方警戒著。
同時,另一些人繼續將消息往下傳。
快,一定要快。
貝爾露出焦急的神色,此時整個山上的聯軍都戰意鬆懈,一旦帝國人猝然發難後果不堪設想。
忽然,山下中軍方向金鑼聲響,發出了撤退信號。
一時間,山上的部隊出現了一陣混亂。
山頂的人小聲傳話:「準備戰鬥,另一面山下有帝國人埋伏在草地下面。我們要將計就計,讓他們的行為變成自掘墳墓。」
山下的人聽到鑼聲,不久便從傳令兵那裡確認了撤退命令。一半人後退下山,一半人繼續將命令傳給上面的人。
而位於山腰中間的那些人則完全搞不明白了,在兩邊的情報與命令間左右為難。
真正的第一戰還沒有開始,這支組建沒多久的聯軍就已經開始暴露出問題來了。
他們的命運,令人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