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匡樓的呼喚
在桑傑上師和夏爾瑪大祭司剛離開石室沒多久,喬達摩從入定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他摸了摸額頭,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他起身摸了摸地麵,摸了摸桌子,又透過柵格小床看到外麵湛藍的天空和高懸的太陽,確定他在真實的世界中。
長籲了一口氣,在虛無中沉淪的太久,他真怕周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隨即他腦海中又冒出一個念頭,周圍的一切真的是真實的嗎?
優缽娜說,這個世界,這個宇宙,不過是梵的一場夢而已。
莊子中也曾經提過,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哎,為什麽要想這麽多啊,真是複雜和讓人頭疼的問題。”
喬達摩抓了抓臉,隻覺得這些問題真是無解,既然無解,就不去多想好了。
此時,桌上還放著苦西梨草的莖和葉,喬達摩拿起來看了看,沒敢自己一個人吃。
可別吃出什麽毛病來,可就麻煩了。
這時他注意到,在木桌下麵放著一個用藤條編製成的筐,筐裏裝了很多成串成疊的貝葉書。
喬達摩將筐子拉出來,拿出兩本翻了翻,按照剛剛桑傑上師教給自己的識字方法,發現看懂那麽幾個詞。
這算是字母語言比漢語這種方塊字要優越的一點。
方塊字要一個一個的認,不認識就是不認識,想破大天來也沒用。
而字母語言有詞根,詞綴,通過詞根、詞綴,加上上下文,能猜出一點來。
“草…葉…太陽…花朵…這什麽玩意,詩歌嗎?沒意思,換一冊……這個……是日記嗎?……打坐…看見…看見…如同夢一樣…哎,這又是什麽啊,怎麽沒有修煉的功法什麽的?”
喬達摩翻來翻去,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麽修煉法門,教自己如何體會摩耶之力。
照他的想法,應該有那種秘籍什麽的,XX咒,XX書,上麵畫點圖,有些咒語,照著運氣能練出點東西來。
結果,這筐子書就是一些讀經的感言,寫的詩歌,日記,還有一些讀書筆記,僅此而已。
沒有修煉的功法,沒有人體的練功圖,讓喬達摩大失所望。
但其中有一冊引起了喬達摩的注意,他翻開後眼前一亮,“圖?這上麵有圖!不錯不錯,終於不用看字了,看圖…這麽小,畫的是什麽玩意?”
貝葉紙很窄,隻有三指寬,所以上麵寫的字畫的圖都很小,看起來頗為費勁。
喬達摩盯著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這些圖有點熟悉。
“這是個三角形,這好像是個正方體,這是圓錐體,這…我日啊,這TM的是本幾何數學書?”
發現自己手上拿的是一本數學書後,喬達摩氣的立刻把書扔回了筐子裏。
他在地球上學時最討厭的就是數學,尤其是幾何,他想起來高中晚自習被一道幾何證明題支配兩個小時的恐怖。
這種恐怖哪怕穿越了時空和虛無,都印在他的腦海中讓他無法忘記。
“這裏竟然有數學書,還是幾何!哎,看來做和尚是不容易啊,什麽都要學。”
喬達摩知道,像在這種時代,所謂的僧侶不僅僅是祭司,往往身兼數職,還是數學家,自然科學家,工程師,醫生,藥師,化學家,氣象學家等等。
所以,這裏有一本數學書也是很正常的。
喬達摩現在有些害怕,在未來桑傑上師的授課內容中,會不會出現數學呢?
如果說穿越到了異界,還要學數學,做數學題,喬達摩就真的有點絕望了。
他坐倒在地上,心裏想著怎麽樣才能不學數學。
正想著,石室的門被推開,桑傑上師回來了。
他看到喬達摩醒了,但坐在地上一臉呆滯的樣子,急忙上前查看,道:“喬達摩?喬達摩!”
喬達摩依舊雙目無神,麵無表情,這可把桑傑上師嚇了一跳,以為他服用苦西梨草的根傷了神識,難道剛剛自己不在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
桑傑從櫃子裏拿出一個黃銅小瓶子,拔開塞子後放到喬達摩的鼻子下麵。
“哇!這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刺鼻!太難聞了!”喬達摩從地上起來一蹦三尺高。
那個黃銅小瓶子裏散發出的惡臭,簡直從鼻孔一直鑽進了腦髓,把腦髓都給臭萎縮了。
桑傑塞上了瓶塞,道:“這是藍月蜥蜴的屎製作的醒腦劑,看樣子你沒事。”
喬達摩捏著鼻子,心想原來是屎,怪不得那麽臭了。
“怎麽樣,剛剛服下苦西梨草的根以後,見到什麽了嗎?”
“見到了,見到一片虛無,見到…見到很多很多的星星,還有光,他們出現,又消失,然後…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我就醒過來了。”
一邊說著,喬達摩一邊連打了兩個噴嚏,才把那種難以忍受的屎臭味給驅散掉。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嗎?”
喬達摩搖了搖頭,“沒有了,就覺得天旋地轉的,也沒感受到什麽摩耶之力。”
桑傑道:“沒有那麽快的,要經過多次的修行、感悟才可以。你第一次服用苦西梨草的根就能快速入定,說明你的根底不錯。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你回去以後好好認字,盡快掌握南迪語,我才能教你更多的東西。”
一聽到桑傑上師說要教他更多的東西,喬達摩擔心是不是要教他數學啊。
他咽了下口水,道:“上師,我還要學哪些東西啊?我覺得我學學語言,謝謝感言詩,就可以了吧,應該能體會道摩耶之力吧……其他別的什麽,我不是很感興趣。”
桑傑搖頭,道:“摩耶之力是創造之力,如果你對這個世界缺乏理解,怎麽能真正感受和利用它呢?”
喬達摩忙道,“我理解,我怎麽不理解。太陽東升西落,是因為星球繞著太陽轉。月亮上的光是太陽光照的反射。水往低處流,是因為有重力的原因,重力是幾種基本的力之一…”
雖然數學不好,可喬達摩畢竟是在21世紀的地球進修過的,對世界有一套科學的理解方法。
不過在桑傑的耳中,這不過是胡言亂語。
他注意到桌下筐子裏的貝葉書冊似乎被翻動過,問道:“這些貝葉書,你翻看過?”
喬達摩點點頭,道:“是啊,我…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認識。不過好像沒什麽特別的,我也不想學上麵的東西。”
桑傑沒有說話,他把藤條筐拿了出來,伸出右手,將中指擺放在食指之上,拇指和小指張開,結小生長印,口念,“南麽~皮修羅多那~”
喬達摩就看到藤條筐裏的貝葉書竟然開始逐漸的變黑,然後慢慢的卷曲、腐化,最後在桑傑的咒語當中化作了一堆黑爛泥一樣的渣滓。
喬達摩很驚訝,桑傑為了不讓自己學習數學,直接把這一筐子的貝葉書全給腐化掉了?
這老頭太貼心了吧?
不對,喬達摩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翻了翻那一堆黑色渣滓,其中還有幾片貝葉紙。
桑傑道:“放下!這些東西都要銷毀掉,看它們對你沒有好處。”
喬達摩將殘餘的紙張扔回筐子裏,道:“神廟中每一冊書都是很珍貴的,就這樣毀掉不可惜嗎?”
在這個時代沒有印刷術,沒有造紙術,貝葉紙的產量有限,所以每一冊書都很珍貴。
這麽一筐的貝葉書被毀掉,的確是一種巨大的浪費。
桑傑歎了口氣,道:“書的確很珍貴,但看了會讓人發瘋的書,就不珍貴了。”
喬達摩很吃驚,問道:“這些…這些書看了會讓人發瘋?不…不會吧。我看隻是很普通的書。”
“這些書都是匡樓尊者的,有他收集的,有他自己書寫的。寺廟中每當有僧侶發瘋,他的書、信都要被收集起來,統統毀掉。否則,瘋癲就會傳播開來,影響到其他僧侶。你認識的字還太少,根本看不懂上麵的內容,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以後我會為你準備書籍的。”
喬達摩沒有再多問,桑傑的解釋當然無法令他信服。
雖然他認的字很少,但他怎麽也不會覺得光看幾冊書就能讓人發瘋。
難道匡樓尊者也是做數學題做瘋的?這倒是有可能。
在桑傑上師這裏又喝了一杯蜂蜜水,喬達摩結束課程離開了神廟。
心中還是有很多疑惑,喬達摩決定去找尤博厲,順便去他那兒蹭飯吃。
據說戒律塔的夥食比苦行房要好一些,能吃到更多的肉。
到了戒律塔,喬達摩看到尤博厲正在塔前的場院上練刀。
他單手握一把黑黢黢的鐵質長刀,雙腳一前一後,前進一步劈,退後一步點,左一步撩,右一步閃。
像這種長刀,一般人使用都要雙手才行,而尤博厲隻需單手就能運用自如。
他的招式看起來簡單、樸實,整個身體的動作幅度並不大,所以一點都不瀟灑。
更不會飛來飛去,在空中做個回旋,或者從天而降什麽的。
但隻要是真正的武士就能看出,尤博厲的刀法厚重有力,且周身上下沒有什麽破綻。
這才是真正的實戰刀法,一刀就能斃命。
正因為尤博厲這雄偉厚重的刀法,導致沒有人敢和他決鬥。
其實真要決鬥起來,他的腿比刀先抖。
喬達摩在一旁看著尤博厲練完一套刀法,大聲叫好,“好!好刀法!不愧是砍下我喬達摩腦袋的刀手!”
尤博厲早已注意到喬達摩,他一邊擦了擦汗,一邊笑道:“這套刀法不是用來砍頭的,割、刺是主要攻擊手段。”
尤博厲還是老實,聽不出喬達摩話裏揶揄的意味。
“晚上一起吃飯,聽說戒律塔的夥食很好,讓我嚐嚐吧。”
“這個…不太好吧,夏爾瑪大祭司說今天你不能吃飯的。我偷偷給你一個土橘已經是破戒了,如果被發現,我也要被罰的。”
“你都已經破戒了,再多破一點又怎麽樣呢?反正都給我吃了,吃一個土橘,和吃一頓飯結果是一樣的。走吧走吧,夏爾瑪大祭司不會在意的。”
尤博厲在神廟中一向以公正嚴明而著稱,很多僧侶過來領罰都是老老實實的,可不敢討價還價。
可是對於喬達摩,尤博厲還真的沒什麽辦法,猶豫了一下,決定法外開恩讓他吃飯。
人有時候要放過別人,這樣也是放過自己。
等到太陽一下山,仆人從廚房送來了晚餐。
這裏的主食是一種叫木薯的植物,種在地裏有點像甘蔗,又有點像山藥。
成熟後去掉枝葉,剝掉外皮,取主幹中的澱粉纖維,通過壓榨、過濾和幹燥等工序後,就得到了木薯粉。
木薯粉可以直接蒸成木薯飯,蒸熟了以後吃起來有點像是米糕,不過沒有米糕那麽鬆軟,口感略顯粗糙。
所以,一般在木薯飯裏會加一點鹽來讓口感更好一些,同時補充鹽分。
再加上一點生脆的黑眼綠豆,一碗最基本的主食木薯飯就做好了。
除了木薯飯之外,土橘,三角駝的奶、肉,紅椰菜,食火雞肉,還有甲豬的肉,是主要配菜。
烹調方式以烤、蒸、煮為主,炒和炸基本是不可能的,因為食用的紅椰油產量很低。
不過,翡翠城的香料卻出奇的豐富,各種各樣的植物香料能提供不同的味覺享受。
尤博厲說,翡翠城還有整個伊拉姆邦最為重要的商品就是翡翠玉石和香料。
因為連綿的大雨,玉石和香料供應不上,無垢大陸其他幾個邦的香料玉石價格已經上天了。
一邊吃飯一邊聊這些東西,讓喬達摩能感覺到自己生活在一個活生生的真實世界中。
雖然這個世界有咒語,有神靈,可人也是要吃飯,會生病,會死亡,要做生意,要種菜養豬。
對他來說,這可比坐在那兒想什麽是“摩耶之力”來的實在多了。
“尤博厲,你天天在神廟裏呆著,怎麽會知道那麽多外麵的事?”喬達摩啃著食火雞的雞腿,問道。
“我除了是戒律塔的刑殺尊者外,還是阿迪卡裏家族武士團的刀法老師。我每隔三天都會去武士團授課,從他們那裏會聽到各種各樣的消息。”
“你膽子那麽小,還能教武士們刀法?”
“噓噓噓~我…我隻是教授刀法,又不用和人比試。”
尤博厲一身的好武藝,咒術也不差,但四十梵年來幾乎沒有施展的機會。
對他來說,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對了尤博厲,你知不知道優缽娜去哪兒了?她昨晚上沒有回來。”
“優缽娜好像被請去巴裏王府,去救治他女兒的瘟病了。”
喬達摩恍然,原來優缽娜去給人看病了。
“可是,巴裏王的女兒不是得罪了神廟,桑傑上師不讓給她看病嗎?優缽娜這樣去……”
“優缽娜是遊方僧,桑傑上師不會限製她。人的生和死,終究是由神靈和命運去決定的。桑傑上師和薩丁神廟的人不會去救她,但也不會阻止其他人去救她。如果她活了,就是她的命運。死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喬達摩搖搖頭,心想這些僧侶,總是神神道道,張嘴神靈閉嘴命運的。
就在兩人吃到一半時,戒律塔的上方又傳來了尖利的嘯聲,是匡樓!
尤博厲一聽,道:“不好,難道他又要逃跑?我上去看看!”
尤博厲提著刀,朝上衝去,而喬達摩拿著雞腿緊隨其後。
他心中隱隱感覺,匡樓似乎是在呼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