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奶奶過世
男人頭戴孝帽,身穿孝服,臉上毫無血色,站出來的時候,兩腿如同篩糠似的,站都站不穩。
他是王婆婆的兒子,也是呂美人的男人,叫楊偉。
他同呂美人兩個,簡直是絕配,一個女人男相,另外一個男人女樣。
楊偉長的個頭矮小,頂多有一米六,村裏人背後裏議論的厲害,說呂美人之所以生不出孩子來,那是因為螺絲太小,根本扣不到螺母上。
還有那愛嚼舌頭的婆娘,說楊偉這名字起的好,他壓根就沒有男人那本事。
這會,哭哭啼啼尿褲子的可憐模樣,還真沒有個男人樣。
“王婆婆回身上去了,小偉啊,你娘之所以鬧騰,那是因為一直沒有抱上孫子啊。”
我攙扶著奶奶從地上爬起來,奶奶指指那躺在地上,麵色蠟黃,氣若遊絲的呂美人。
“我老婆她.……”
楊偉哭哭啼啼,哆哆嗦嗦蹲下身來,卻根本拉不起那壯如牛的呂美人。
“小美她沒事,不過,這個事不弄明白了,恐怕你娘她還會回來……”
“我問你,你娘臨死的時候,鬧騰什麽了?”
“我娘,我娘臨死的時候,蹲在炕頭上,一邊納著鞋底一邊罵……”
聽楊偉這麽一說,我特意衝著棺材裏看了一眼。
這楊偉兩口子,辦事也是有意思,老人的腳上,竟然穿著一雙舊鞋子。
我頓時恍然大悟。
呂美人自己打扮的花裏胡哨的,婆婆過世,連雙新鞋都沒混上,加上平日裏因為抱孫子的事情,對兩口子心存不滿,可不得趁著這個時候,使勁鬧騰嗎?
王婆婆也想著穿一雙新鞋子啊!
“快,把婆婆沒有做完的鞋子拿過來!”
我衝著那哆嗦個不停的楊偉喊了一嗓子。
“好,好,好……”
楊偉轉身的功夫,就把一雙老太太穿的鞋拿到我跟前。
這是一雙黑緞麵的三寸金蓮小鞋子,左腳已經納好,就剩下右邊一隻鞋子了。
“誰會納鞋底,來幫個忙……”
我吆喝一嗓子。
“天意,我來吧.……”
這個事,我真心不想讓奶奶做;這事,怎麽看怎麽不吉利。
可不等我開口,奶奶已經開始動手幹起來。
奶奶看起來臉色有些不大好,從我手裏拿過鞋子,盤腿坐在棺材跟上,十幾分鍾的功夫,就把鞋子做好了。
“好了,換雙新鞋了,放心上路吧.……”
奶奶倒是好事做到底,做完鞋子之後,還幫著把王婆婆的舊鞋換了下來。
這事,真是邪門。
沒有換鞋子的時候,王婆婆的腿,竟然是翹著的,棺材蓋子,連蓋都蓋不上。
等新鞋一穿,這老太太心裏舒坦了,也不鬧著要孫子了,腿耷拉下來,臉上緊繃的皺紋,都放鬆了下來。
這邊事消停了,我拉著奶奶就往回走。
奶奶走的很吃力,兩步一停,三步一歇,完全不像是來的時候的勁頭。
我以為,奶奶是因為王婆婆的事情,受到了驚嚇,也沒有放到心上。
回到家的時候,我爹我娘早已經站在大門口等著了,嚇的我急忙鬆開我奶奶,貼著牆根就要溜。
高考成績出來後,看到我那三百多分的成績,我爹就沒有給我好臉色看過。
可我爹,發瘋一般,抄起鐵鍬就要砍我!
“臭小子,你要害死你奶奶了.……”
“你跟孩子嚷嚷什麽,這能怪孩子嗎?”
我娘一把抱住我,委屈的眼淚直流,嘴裏嚷嚷著,我爹想要打我,先把她打死再說。
我一聽,愣了。
感情我爹發瘋,不是因為高考分數的事?
不對,我怎麽害我奶奶了?
“罷了,罷了,一切都是命……”
奶奶衝著我得擺擺手,示意我爹不要再找算我。
我娘擦擦眼淚,長長歎息一聲,攙扶著我奶奶到屋子裏休息了。
我爹紅著眼圈,隻是搖頭,什麽也不肯說。
從那天之後,半夜時分,我經常聽到奶奶的屋子裏,傳出一陣刻意壓低的談話聲。
我爺爺早已經過世,黑燈瞎火的,我奶奶又是同誰在說話?
我不由浮想聯翩,過後又狠狠打了自己幾個巴掌。
我奶奶一生熱心善良,我這當孫子的,怎麽能夠胡亂猜想奶奶。
奶奶的身體,眼看著一天不如一天,我爹更是急的上躥下跳,中醫西醫看了個遍,錢花了不少,罪也沒有少遭,可我奶奶,卻絲毫沒有好起來的跡象。
這段時間,我倒是安穩了很多,天天守在奶奶的身邊,寸步不離。
一天晚上,本來昏昏沉沉的奶奶,突然睜開了眼睛,指著床頭的箱子,示意我打開。
我從箱子裏,翻出了一件大紅的紙嫁衣,還有一塊紅紙布包著的,玉石做的玉麵狐狸雕像。
“三天後,戴上這件衣服,還有這塊雕像,到江城去.……”
奶奶說完,不等我詢問緣由,握著我的手,突然就鬆開了。
奶奶走了。
奶奶走的那天,明明是豔陽高照,突然間卻烏雲翻滾,將毒辣辣的太陽,遮擋個嚴嚴實實。
曾經讓全村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再次出現了。
成千上萬隻大大小小的黃皮子,出現在村裏的街頭巷尾,個個後退直立,前腿作揖,衝著奶奶的靈柩吱吱哀嚎。
我爹說,這是黃皮子吊喪。
我沉浸在失去奶奶的傷痛之中,如同一個木頭人一般,對村裏發生的這些事,不管不問。
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本來生龍活虎的奶奶,參加了王婆婆的喪禮過後,為何回來就大病不起。
難道,這真是同我煞星的名號,有著一定的聯係嗎?
我懊悔萬分,自責不已,每天抱著奶奶留給我的紙嫁衣和玉麵狐狸痛哭流涕。
奶奶下葬後的第二天,我蜷縮在陰暗的屋子裏,悶頭哭了一陣之後,迷迷糊糊中,竟然睡著了。
“你以為,張新月死了,你就能活嗎……”
一個黃呼呼模糊不清的身影,瞪著一雙陰測測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我說道。
“啊!”
我嚇的打了一個激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原來,是個夢。
還沒從噩夢中完全醒神,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道,從嗓子裏迅速往外竄。
“無缺,無缺,你怎麽吐血了!”